夏日,又是一个闷热的午后,我和兄弟开着车,堵在一条布满红绿灯的蛛丝上。
前面有个司机,素质很差,又是疯狂摁喇叭,又是从车窗里探出头,嘴里还嚼着东西,破口大骂,边骂边往地下吐脏东西。
我想他可能有急事儿,或者单纯地想在枯燥的生活玻璃窗找个发泄口。因为这本就是无意义的事儿,你骂的再狠,红灯就是不能通行,还会让周围的大家都很烦躁。
正在我想着这些妄自揣度人心的思绪的时候,前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一抬头,发现前面那个大哥探出窗户的头,从脖颈处正在喷出大量红色的东西,有一个黑影快速钻进了车里,发动发动机不顾红灯就冲了出去,走时还盯了我一眼。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有人在拍我的车窗,他穿一件黑色夹克,脸上有道疤,但他手里的警官证,证明着他是城市里的好人。
我丢失了刚才的一段记忆,当我清醒时,我就已经在路上了。
据朋友说,警官征用了我们的车,去追刚才逃跑的杀人犯,然后我晕倒了所以没法让我下车,只能先把我们放在后座。
现在已经早过了午后,来到了黑夜,道路两边的草长得老高,黑漆漆的夜只有我们的车发动引擎的声音,十分瘆人。
之后走了不知多久,在路旁发现了之前被抢的那辆车,但里面已经没有那个杀人犯的身影,估计是跑到了苞米地里。
我们几人扒拉着苞米地往前走,来到了一座农庄,刘警官正在询问一个老头见没见过通缉令上这个人,老头摇摇头。
我看了一眼通缉令,人长得还是很和善的,实在想象不出来,这样的人,竟然会杀人。
我们顺着小路,走到了一个废弃的仓库,刘警官说如果能藏身的话,这里应该是最好的地点。
我们掏出手电筒,慢慢进去,探照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不过走到二楼时,忽然听到通风管道似乎有动静。
刘警官示意我们不要讲话,蹑手蹑脚地来到通风管道口,刘警官从枪袋里掏出手枪,一步一步踩在楼梯上,我们不禁冷汗直冒。
刘警官一把推开通风管道扇窗,举起手枪,结果只发现几个小孩躲在通风管道里,问他们为什么在这里,他们说是为了练胆。
刘警官在对他们批评教育一顿后,让他们各回各家,我们三人倚在二楼的窗户前,刘警官点了根烟,想来今晚上是又跟丢了。
我透过窗户想看看我的车还在不在,幸好还在,都亮着车灯,还在移动。等等!他为什么会亮灯和移动?我赶忙叫两人来看,刘警官说:“坏了,被调虎离山了。”
我还在心疼我的车,刘警官安慰我会给我补偿的,叫了辆很久才到的计程车,刘警官说先把我们送回家。
在车上,刘警官又点上一根烟,跟我们闲聊起了这个凶手。
他叫苏世良,家住平安村,村里人都很和善,苏世良面似弥勒,大耳纳福,更招人喜欢。然而有一天,村里来了几个外乡人,是恶霸,看着苏世良他妈漂亮就想掳走,他爸抡起锄头就撂倒一个,恶霸毕竟人多,他爸也没法招架,还好村民都来帮忙,才把恶霸赶走,但是不知道谁报的警,后来警局的人也去了,把人全都带回去调查,包括世良他爸,判了他爸有期徒刑七年,故意伤害。
刘警官抽完一根,又点上一根继续说道。
本来关几年放出来也就行了,结果那几个恶霸联合监狱里几个兄弟把他爸给办了。他妈也没能幸免,听说是某天趁着天黑,被几个人装黑口袋里带走了。苏世良于是被送到了当地孤儿院,听说那时候开始他精神就不太正常了。
我打断他,我问那几个恶霸不惩处吗?
刘警官皱着眉,恶霸肯定是惩处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对受害者来说?人死又不能复生,村里寡妇幼儿就是要遭欺负的。
我点点头,示意刘警官继续。
之后就是他第一次犯事儿了,在孤儿院也不老实,竟然直接把医生给杀了,然后逃走了,之后在地铁上当众杀人,还是车快到站的时候,一刀抹了脖子,这小子虽然精神上有问题,但是犯罪手段和反侦察能力都十分出色,这些年死在他手下的人,已经有二十四个了,哦不,加上今天那个,得二十五个了。
我俩听完之后,十分震惊,刘警官给我们留了他的手机号,如果苏世良来找我们麻烦,就给他打电话。
刘警官让出租车把我们送到家,自己还得回警局汇报一趟,走时我看到出租车司机的眼神不太对,不过我也没管,实在是太困了,所以我们俩就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午,我的好哥们已经在漱洗吃饭。
突然听到敲门声,我起身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通缉令上的脸————苏世良。
“我来还你车。”苏世良笑得和弥勒佛一样。
我吓得不敢说话,但还是看到他身后停着的是我昨天被他开走的那辆车。
“谢谢。”我礼貌的回应了一句。
他点点头,就要走。我回头暗示舍友给刘警官打电话,我在想办法拖住他。
“昨天我听刘警官说了你的事…”我想找点话说。
他停下脚步:“然后呢?”
“很惭愧,让你对这个社会感到失望。”我尽力想安抚他的情绪,还有我的。
“我并不失望。”他回应道,依然是弥勒佛般的笑容,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与想法。
我有些惊讶与疑惑:“那你…为什么还要杀人?”
他说:“我只杀该死的人。”
“你怎么判定谁该死谁不该死?”我问。
他说:“我并没有对这个世界失望,正相反,我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现在还有很多不合理的制度与措施,还有很多人情社会的弊病与漏洞,但我相信未来都是可以慢慢变好的,通过不断地修复与完善。可现在还不行,需要人为地物理地清除这些毒瘤与腌臜。”
我终于在他的话里感觉到了一股情绪:“那你为什么要杀福利院的医生?他也是毒瘤?”
他带着一丝情绪:“因为他该死!那个狗杂种是个恋童癖,那天竟然想那样对我,我直接拿起手术刀解决了他,谁知道他在我之前还对多少个孩子下过手。”
我有些哑口无言:“那你至少…应该报警…”
他有些激动:“报警?你觉得警察会相信一个孩子的证词?法律里都写着不能全部采信,最后肯定被医生糊弄过去,然后让更多的孩子难逃魔爪。”
他又哼了一声:“你竟然指望孩子们为自己自证。”
我反驳道:“那地铁上那次呢?那里可没有孩子!”
他冷笑着说道:“因为那是个惯犯,趁着地铁人多拥挤,就肆无忌惮地揩油,甚至更过分的举动。女孩因为羞耻难于说出口,想着再忍忍就过去了,让对方变本加厉,然后女孩自己羞愧自杀的还少吗?于是我就趁着车门开启的瞬间,结果了他,然后趁着骚乱离开了。”
我说:“那你不该,让警察…”
他摇了摇头:“警察要讲证据的,物证方面,地铁拥挤摄像头根本拍不到那个人和那个女孩在干什么,人证方面,大家都很忙,谁会站出来给一个女孩作证?再说哪怕费尽周折,终于成功了,能关几天?可是又反过头来说,能抵消女孩收到的心灵上的伤害吗?”
我有些不知道说什么:“那你直接把他杀了,也太…”
正在这时,远远的响起了警笛声。
苏世良也意识到了一切,他知道是我们做的,但他说:“我不能以这个理由杀你们。你们做的是对的,要是能多有几个你们这样的就好了。”
他跑走了,走时给我们竖了个大拇哥。
他跑到阳光下,我这时才看清,他原来还那么年轻,甚至比我都年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
我朋友拍了我一把:“愣着干嘛,快追啊!”
我反应过来,他是个罪犯。
我们跟上去,本来想开车去追,但车已经接近报废了,说是给我们送回车来,还真是送回车来。
我们步行前进,一边跟刘警官汇报着情况,刘警官说周围都已经布下了警戒大网,基本上不用担心他这次逃脱了。
然而我看到苏世良突然在前面停下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赶忙摸上去查看。
好像是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救护车也在,一辆小轿车撞到了一辆破三轮车,骑三轮车的老大爷好像腿和手都摔折了,躺在地上起不来,开轿车的一家人,臃肿的女主人躺在担架上就闹,说自己伤的也很严重,让老头赔钱,老大爷身体疼得根本说不了话,救护车上的医生也在劝女主人让开,不然老大爷就没命了,但是女主人一直不让。
苏世良叹了口气:“算了,该有此劫。”
说完他走上前去,那女人还在骂着什么,下一秒就说不出来话了,因为喉咙被苏世良生生割断了:“快把老大爷抬上担架,这女人不用救了,活不了了。”苏世良笑着对医生说。
此时警察已经到达周围,向苏世良喊话,让他缴械投降。
刘警官也来到我们身边,让我们不要害怕。
苏世良对着周围的人和警察还有我们说道:“你们认为我杀了人是不对的是对的,我杀了对的人是对的,你们觉得我杀了人害怕我是对的,我杀了人救了别的人也是对的。你们为了伸张正义把我父亲和恶霸都抓起来是对的,恶霸为了给兄弟报仇把我爸在监狱里活活打死也是对的。恶霸贪图我妈的美色把我妈绑走是对的,我妈想坚守贞操不被他们绑走也是对的。”
苏世良慈善的弥勒佛相突然变成怒目的阿修罗相:“那这世界还有错的人和事儿吗?!”
狙击手握紧了枪管,随时准备射击。
苏世良继续说道:“我知道现在的社会还不是十分完善,我不清楚还有多久才能抵达我们理想的社会,但我清楚的是我已经抵达不了了,所以替我去看看吧。”苏世良目光看向我,又回归了那副弥勒佛相。
我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过去,张开双手想和他拥抱。
他也朝我走过来,张开双手像是要和我拥抱,然而在靠近的一瞬间,手背藏着的刀又好似朝我劈砍而来。
刘警官和狙击手十分迅速地扣动扳机,苏世良当场毙命。
他倒在我的肩上,他的双手确实是伸开着和我拥抱在了一起,他颤巍巍得身体在不断抽搐,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微弱的在我耳边轻语
:“我..不会..下..下地狱的…对吗?”
我抱紧了他:“你不会下地狱的。”
他听完后又像弥勒佛一样笑了,身体也不再颤抖,就这么安详地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