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假难辨
花开花谢年年有,
日出日落日日新。
忙来忙去韶华尽,
雁去雁归不由人。
灵儿三人惊吓之后又是惊喜,也是疲乏劳累,便来到一家客栈,吃了饭早早休息。而灵儿静卧沉思,回想市井繁华间,人们忙忙碌碌,有为一粥一饭,有为人上之人,成败之后,不知人们可否想过,大好年华,究竟是怎样于不经意间失去而不再从头的。若是毕生没能明了,也生而无益。或许,因果腹而忙碌的人们有难言之隐,不明之处。而究其根源,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灵儿百思不得其解。
夜色渐浓,灵儿毫无睡意,望着窗外天空发呆。而两个娃娃睡熟的均匀的呼吸声,令灵儿想起了钟未之,继而又想起了邓只吾,转而不禁哑然,心中暗道:
道是寂寞数繁星,
莫如湖畔垂钓翁。
换了陋室窗前月,
却问孟婆留旧情。
灵儿自嘲已毕,强行放空心思,慢慢睡去。
翌日早起,灵儿准备到附近的玩物街市转一转,这已经是三人每到一个地方必去的场所了,她们希望能有缘见到小鹦,以便想办法救它出来。于是,三人简单吃了点粥,便去游逛。
大城镇面积大,房屋多,人多,灵儿三人在这大城镇里打听了好几天,才知道这个街市。而街市的繁华也超出了灵儿想象,她虽然去过很多地方,但还没有见过这么繁华的街市。整个街市人流密集,摩肩擦踵,两边店铺一个紧挨着一个,都在开门营业。人们的各种买卖嘈杂声令人感觉呱噪不安,想尽快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仿佛下手慢了就会被别人买走,然后也好惬意地回去。三人走了一会儿,还是看不见尽头,不知道街市有多长。而小松小乌只能看看旁边路过的店铺,因为前后都被大人挡着看不见。
前行中,人们忽然闪在一旁,更加拥挤着强行让出中间一线道路。灵儿三人不知何意,一下被留在让出的路上,只好也随着让在一旁。只见前面过来一位摇扇公子,衣着华贵,讪笑着一边点头示意一边慢慢行走,给人一种和气谦逊的感觉。来到灵儿面前,忽然停住,对灵儿施礼道:
“这位才女,在下有礼。真是有缘,家父盛赞才女高见,嘱意众人,访查贵趾,延请府上叙话,相谈国事。不想在此得见仙容,不知才女可否莅临府上?”
灵儿惊讶不已,素昧平生,如何便如此盛情了?便答道:“小女子无德无能,素昧平生,岂敢叨扰。公子过奖了。”
那公子未置可否,只是客气道:“如此,在下唐突了。”又回头对下人说道,“保护才女,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下人有两个唯唯诺诺答应着,那公子便带着其他众人离开了。留下的两人对灵儿客气地施礼,只请灵儿随意,他们保护免受滋扰。灵儿不解,便问道:
“你家公子何人?”
一人答道:“仙女不知?我家公子乃是知府大人独子。”
灵儿又问道:“既为父母官之子,何故强人所难?”
那人又答道:“在下不知,知府大人为何仰慕仙女才华。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保护仙女,并无他意。仙女可随意行事,待归家之后,我等便可交差。”
灵儿情知难为二人于事无补,便也由他去了,于是继续游逛。长长的街市逛完,已过午时,却如往次一样,毫无收获,只好到餐馆吃饭,然后回客栈歇息。而跟随的两人,也确实不远不近,并不打扰,直到灵儿歇下,才留下一人在前厅喝茶,一人回去报告。而灵儿虽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客栈,但又担心那个下人因此遭到惩罚,只好静观其变,待在客栈。
一个时辰后,知府大人乘轿来到,并带着一顶灰布平民轿子。只见知府来到前厅落座,没有一点官威,和气地指示小二通知灵儿,求见一面。灵儿有些为难,但虽然百般不愿见面,而民不与官争,也只好暂时见面,再做打算。于是,带着两个娃娃,下楼参见知府。知府大人老眼生光,惊为天人,殷勤邀请府上叙话。灵儿为免店家遭殃,便回房收拾好行囊,乘轿随知府来到府上。
府邸外观普通,大门里也是常见布置,但一过三门,豁然若皇家园林,亭台楼阁,假山真植,蜿蜒流水,锦里清湖,一时不知有多宽多广。
兜兜转转,来到一处楼阁,灵儿三人下轿观看,见木质三层,紫檀红漆,雕梁画栋,好不气派,匾额上写着“雅思”二字。后面知府大人不知从何而来,已更换便服,不再官衣官帽,俨然是一位儒雅员外,殷勤相邀入内叙话。灵儿进到里面,奢华程度更加令人咂舌,檀香弥漫,器具金银,名家字画,应有尽有,想来知府家境已不是殷实能够概括的。而知府大人又邀请上楼。
来到二楼,一应布置类似内眷私宅,一应物品则更加奢华,类似王爷之家,贡品常见。灵儿心中暗想,这知府原来是道貌岸然伪君子,实际是个贪腐无度真小人,应小心应对了。
落座之后,贡茗奉上,果真香气浓郁,回味甘香。知府便提及楼外楼诗作之事,言说无限景仰,与论家国,而老眼稍不离灵儿片刻,色欲赤裸。灵儿正客套之时,那公子一路骂着奴才无礼,风风火火地便闯了进来。那公子先行请安,又与灵儿见礼,而眼神淫邪,稍不离灵儿一瞬。灵儿心知这父子二人人面兽心,心怀叵测,便不漏声色说道:
“知府大人前途无量,令公子风流倜傥,小女子才疏学浅,着实不知如何赞美二位。”
知府道:“仙子过奖,本官的确升迁在望。犬子尚无功名,里外玩耍而已。”
那公子道:“仙子谬赞,在下志在下科,长江后浪尔。老父年迈,在下需励精图治。”
灵儿心中暗笑,这父子之间毫无尊老爱幼之情,相互贬低,抬高自己,也是人伦奇事。于是又说道:“小女子孤家寡人,携弟带妹,衣食拖累,无人敢娶。若得二位大人引荐,得一良人,小女子感激不尽。”
那公子抢答道:“这有何难?近在眼前,何必麻烦......”
知府截话道:“正是!本官现无正妻,若仙子不弃,即刻便是四品夫人。”
那公子本来是想说“在下不才,自荐可也?”却被老父截胡了,但又心有不甘,便生气道:“父亲此言差矣。孩儿本意自荐。九位姨娘均未曾生养,孩儿亦未娶正妻,未续香火。父亲欲断子绝孙也?”
知府怒道:“逆子无礼!尔等非人勾当,我岂不知?勿再多言!”
那公子道:“彼此彼此!”
知府怒道:“来人!将逆子轰了出去!”
那公子阴阳怪气道:“老迈糊涂,家丑不可外扬。”
进来的家人不知道什么事,又被知府摆手赶了出去。而无耻的心思又寄予一丝奢望,知府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对灵儿说道:
“仙子天人,令我父子仰慕有加。烦请仙子裁定。本官虽已年迈,但身强体健,官位稳固,升迁在望。荣华富贵,尽在本官一语之间。仙子三思而定。”
那公子抢话道:“仙子明鉴,自古才子佳人,相伴到老。鲜花朽木,何异于寡?百年之后,家私尽归在下所有。仙子三思。”
知府怒道:“逆子不得无礼!”
那公子呛道:“为父莫要为老不尊!”
知府怒道:“你......”便无言以对。
灵儿心中暗笑,这父子俩竟然如此无耻,毫无人伦常理,冠冕堂皇之下,竟然如此肮脏龌龊。于是笑道:“得二位青睐,小女子感激不尽,一时难以定夺。烦请安置小女子暂住,思虑已定,再行告知可也?”
知府即刻表示赞同,差人带灵儿到临仙阁小住,那是知府大人的私宅,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的地方。那公子无奈,毕竟大权在父亲手上。但他也有办法,早已打通内部关节,进入临仙阁早已轻车熟路,那些姨娘都偷吃这个继子。他也知道,自己的几个小妾也偷吃老父,以博得老父赏赐。而两人禁锢的十几位民女,也是父子共享。故而,这一家人面兽心的肮脏事,家人仆从都一清二楚,但没人敢透漏一二,否则性命不保。
却说灵儿三人被安置妥当,便有两个丫鬟随时侍奉。所谓临仙阁,其实是一个建筑群,也是个园中园,有很多房子,同样极尽奢华,灵儿被安排在最里面的房子。而丫鬟却如同监视一般,寸步不离,需要一应物事,只是交代外面等候的丫鬟办理。于是,灵儿要观赏园林,丫鬟只好同意并跟随,外面等候的四个丫鬟也跟在后面听差。
一路灵儿打听闲聊,丫鬟也慢慢愿意回话,便一一介绍。说话间,来到锦池边凉亭,见一美貌女子在喂鱼取乐,丫鬟便悄悄介绍,这是公子第一个妾室,巨商之女,最得老爷少爷宠爱,后来者莫敢忤逆。灵儿心中有数,便上前见礼,一番卑微谦逊,歌功颂德,并邀请女子回房,再表敬意。那女子便晕乎乎接受了,跟着灵儿回到住处。
两人各自屏退左右,灵儿便直接了当地说道:
“妹妹得大人父子青睐,但妹妹无意豪门,却又一介草民,只好随从前来。望姐姐助妹妹脱身。妹妹有易容之法,将姐姐易容妹妹模样,公子临幸,姐姐便可应承,白日里妹妹假意属意公子即可。姐姐寻机助妹妹脱身府内。姐姐意下如何?”
女子自然愿意,争宠之事,有人相助,又自愿离去,何乐而不为。只是疑心易容之事若有破绽,如之奈何。灵儿便解释道:
“妹妹易容之术毫无瑕疵,姐姐只管再次如洞房羞怯一般即可。若姐姐疑心,妹妹即刻为姐姐妆容,今晚姐姐便有好事。如何?”
女子半信半疑间便答应了。房中一应用品齐全,灵儿便拿画笔,浅皴重描,双手推推抹抹,拍拍捏捏,不一时,妆容已定。两人来到镜前,镜中俨然是一对双胞胎,难分彼此。女子欣喜不已,感激灵儿妙手帮忙,不与相争。于是,二人商定,灵儿便到顶层阁楼暂住,需要露面时由女子亲往知会,不假人手。
由于父子俩都心心念念着灵儿,但知府有公务在身,外面还需人模狗样冠冕堂皇,在公堂处理公务,而那公子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打听得老父忙于公务,便迫不及待地偷偷溜进临仙阁,又费了一番周折,打听到灵儿住处,便一路前来请幸。丫鬟人等早已被买通待遍,本也没人管他家中丑事,那公子便顺利进入。而见到“灵儿”含羞带怯,相试之后欲拒还迎,那公子喜不自胜,马上成就好事。既已,又殷殷嘱托,相互海誓,那公子尽兴离去。
入夜,知府大人红扑扑一张老脸,不知吃了几多补药,来到灵儿住处,先礼后兵,言说若有不从,则三人无命可活。“灵儿”只好应承,云雨夜半,知府才尽兴而去,留言择吉日良辰成婚,“灵儿”唯唯。
却说灵儿,入夜便飞行各处,见园内女眷均赤身薄纱,显然是随时侍奉恭候,而又有几处男仆正与女眷私通云雨。灵儿不禁唏嘘,这披着正人君子外衣的父母官,在外面大谈礼义廉耻,人伦纲常,家中竟然如此肮脏,囚禁民女,知法犯法,难以入眼。灵儿忽然想要收拾他一下,但天高皇帝远,长久之计解不了眼前民女之苦,于是想起蟠龙老祖的话,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第二日,日上三竿,知府升堂办公,门外差官喊话已毕,便鱼贯进入两列各县官员及豪绅巨富,一时间大堂满满。知府大人不知何事,便问师爷,师爷也毫不知情。于是只好问各位县令,而一人回话,众人应承的结果是:昨夜得传檄急件,钦差大人微服私访多日,今日在府上升堂公干。
知府大吃一惊,从来钦差大人巡查,都是先到他这里,再召集各县听命,期间所有供奉礼数自然安排妥当,稍无差池。这微服私访,突然公干,恐怕凶多吉少。正思虑如何应对,外面高喊“钦差大人到!”众人急忙鱼贯而出,见钦差队伍浩浩荡荡,队列整齐,明晃晃刀枪凛凛,哗啦啦锦旗飘飘,好不威风。众人依着官职次序,跪拜迎接。而钦差大人不言不语,直入大堂,两旁民众欢声雷动。知府不知民众是如何得知钦差大人来到的,但法不责众,也不好呵斥噤声。
钦差大人来到堂上,自顾坐下,知府带领众人再次跪拜见礼。钦差直接问道:
“作为知府,地方父母官,你可知罪?”
知府吓得一哆嗦,心说当然知罪了,但不知是哪一条或哪几条被查清了,如何认罪呢?只好敷衍道:“下官才疏学浅,愧对圣恩。还请大人责罚。”
知府本来心想,慢慢套话,才好应对,套话还是要讲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不想,那钦差却高兴地笑道:“很好。既自请责罚,我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来呀,请尚方宝剑!”
旁边武将即刻将绣龙剑袋双手奉上,知府众人全部吓得面色惨白,接着便是怕什么来什么,只见钦差结果宝剑,高声说道:
“尚方宝剑,如朕亲临!尔等速速奉上各自谏言,各自罪行,稍有差池,宝剑斩下,人头落地!来呀,将这无良知府取下官带,推出斩首!”
多数人吓得瘫倒在地,第一次见这么霸气的钦差,不用审案画押,直接砍头。也好,知府被砍头了,说出他的罪状便无后顾之忧,免遭报复了。于是,众人各自跪在地上,要来同行师爷笔墨纸砚,疾书如考试,唯恐落后被人倒打一耙。而豪绅巨富有未带笔墨的,则由大堂供给,小心书写。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才全部写完,钦差也已看完。众人不禁咂舌,这钦差大人一目十行,真的都记住了吗?然而,接下来的判案令众人哑口无言:两个县令被斩首,三个被免职,直接打残扔到街上示众,均由县尉代理公务。其他的有鞭笞的,训诫的,清廉者确实没有被罚。而豪绅巨富均因行贿被罚重金赎命。最令众人惊讶的是,知府公子因为囚禁民女,淫乱纲常,也被砍了头。而接下来的做法令众人大惑不解,重罚的银票即刻变现,现场将官银砸烂,着里保分发给贫困市民,并责令所有人等,此事不得宣扬,违者宝剑加身!
折腾了一天,才算告一段落,然后着师爷暂代知府公务,钦差大人也不吃饭,浩浩荡荡开出城外,向泉城方向而去。府中没人敢跟随请命,各知县乡绅更是唯恐避之不及,钦差大人一行便消失了。
正是
从来善恶存真伪,
各得其乐谁是谁。
善恶到头终有报,
妖仙一怒身首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