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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RETURN⑦若明若暗

  其寐其觉楼位于自雨亭南,偏东部转角,离大片的竹林仅几步之遥,稀稀疏疏的竹支凌乱倒下,将一块空旷的地方显露出来,恰好一片阴翳笼罩着这一地段,半弧形围坐着四道孤影。

  名沐在仅交锋的那一刻就死于明鉴的穿透劲气,他的尸体虽被置于坐列之中的人影间,但肤色乏黑,俨然可以看出他早也是个死人。其他三人萎缩着筋骨,血色不济,也是强弩之末,不过靠着一口气强撑至现在,他们并非是不能释怀,而是那一写凉意的浮华让如芒刺在背的感觉越发的强烈。当急剧的愤怒被难掩盖的睥睨神色所代替,随即激励这众人,那就是:

  “荧惑经天,长庚星见。”

  这是一则预言,也是警示。当初名玄拘翻阅古籍,得知谚语一句,就随口一说:“此乃天象残照之象,不日则凶。天官书载;星者,金之散气,本曰火。星众,国吉;少,则凶。…长庚如一匹布著天,此星见,兵起。…而星坠至地,则土崩瓦解。河济之间,时有坠星。诸类之说,更替换常,日变修德,日变省刑,星变结和,终始古今,深观时变,察莫精细,则天官备矣。”如此并衍生一句流传在名姓宗族的预言,时运兴,则宗族盛,运则衰,而氏族亡,所以当名沐死后,三人并莫名的想起了这句谶语。

  “哼,天象残照。”这时一道简缩成寸许的影子缓缓延伸,只瞥见猗猗的竹林里走来一人,此人英武魏然,动辄之间隐约有摄压的厉魂之气。他走到名源的面前,俯下身来盯着他道,“此乃无稽之谈,源叔为何仍旧念念不忘了。”

  明谐撑起精神来,睹了一眼突然出现的人,道:“原来是明寂,你不是驻守新亭么,怎么会回来这里。”

  此时出现的人竟然是将军明寂,他当初跟随名玄拘平叛侯景,后来因功荣封振威将军,领北徐州军事。及名动宅坐落成,名玄拘挂冠远去,不知所踪,他就被排挤出名姓宗族,以至投置闲散,当明鉴回来,机缘巧合下二人相识于教坊。那时明鉴对于他这个寂哥颇为不屑,陪同的神月役也十分忌惮于明寂的威望,提议明鉴倾心相交,以为助力。明寂被常年闲置在外,对这名姓宗族下一任的宗族并不十分的感冒,相反颇为不齿,再观看了他几日的种种荒唐行径过后就默然的离开了。

  南陈打败北齐的进攻过后,北齐为防再受所创,提议和亲,身为政敌的祆教旁支败絮组织的圣女其妖梳妆就化身于教坊,伺机陷害身为名姓宗族接班人的明鉴,就这样一切水到渠成,乱象弥生。为救被陷害染指北齐公主之罪的明鉴,神月役求助于将军明寂,甚至不惜退让、妥协,让名榭接掌名姓宗族。因此将军明寂得以忝掌兵权,接明鉴回来。种种过往此刻想起来,不正是应验了那一句“长庚星见,天象残照”么。

  三人中明域较为随性,往往有些维诺,所以遇事随和,但不盲从,他当然知道明寂的脾性,既然长久以来的打压排挤,他都没有背弃名姓宗族,此时此刻就突然的出现,这端的及不寻常,想来他是有所依凭,仔细想来就只有那次,接明鉴回来。如今他们在名动宅较有威望的除了明榭那就数明寂,然而突然出现的明寂带着他成名的兵刃,满身戾气的出现在他们的身旁,想来结果可想而知,所以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南朝半数以上的官员都应名动宅所邀,莅临其寐其觉楼这场盛典,不料明鉴的突然闯入,令气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那些官员虽不知明鉴的秉性,但看见他那怨毒、凶狠的眼神,都开始颤栗起来,若不是一排排紧密衔扣的弓弩阻隔了一下明鉴的暴戾,殊不知会将如何。

  一股浓郁隐含厉杀的戾气随着渐渐的铺设,慢慢的层层网罗、扩散,让其寐其觉楼的大殿堂宇里更替着修罗与炼狱之间般的阴森,流通的空气被无形的拉皱,甚至如波浪起伏。一道纵横的劲气随着飘拂不定的衣裾,晃荡着袍带人影雄健的直闯进来,让立身于大殿门径的明鉴感觉一道无形压力迫来,气息顿时窒闷的一紧。

  当那股森寒的劲气消散,飘进来的人手提着一柄镌刻着“将军”篆体字样的长剑伫立在那里,只见一抹血丝帘如一线的滴落着斑斑血迹,仿佛岁月嵌驳如梭的缠绕在剑身的刃棱上。

  ——明寂。

  譬喻如将军征战沙场,那铁马冰河入梦来的风雨,将又是出征时节。

  “原来是你。”明鉴极不耐烦的吐了一口浓郁的血痰,淡漠的嘴角噙出一抹妖邪至诡的笑。那是一种不经意间就能会意的默契,明寂的相助是随性而为的意外,也是他不经意间造就的悲凉。

  或许那句“长庚星见”是宗族的气运命脉,那么他能够成为这场“荧惑经天”的权柄么。

  闻听道:“祸乱这场灾乱的始作俑者,已经被我所杀,而今我正式宣告,明榭勾连政敌祆教,构陷族人不堪为主,所以谁在助纣为虐,我明寂定不轻易饶恕。”一顿,门外突然又闯进来无数披盔戴甲的甲士,将紧密排列的弓虏手全部执枪杀死,其续道,“若再有人对明鉴不敬,休怪我将军剑对他无礼。”

  霸气绝顶的一句话毫不客气的传开,立时引起轩然大波,谁都始料不及明寂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杀伐决断,义正词严,连一向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号有“卧龙”之称的明榭都颇感意外。

  “不过而今之事乃名动宅兴衰的机密,如果不让它传出去,只有大殿里所有的死人方能守口如瓶。”明寂陌然的扫视了一眼在场的诸人,那如江河万里都掩云遮日的翻云覆雨都化作云烟雪芥,融消入骨髓里,直待凌冽颤抖。

  密之所密,乃机密之要诀,乃不鲜为人知之要理,所以人诡之多谲,存忽一心,奸诈之徒,防范未然。守密之所密,惟有杀乏耳。

  此令一出,身负武装的甲士挺起手握着的长枪,霍霍风啸的杀将进来。没了隔挡的人,顿时如草芥一般被割伐,遭了池鱼之殃,血腥的景象如一条条被剥去外皮的鱼,散乱在地上,任凭蹦哒,仍旧如初。遍染血色的阶梯随处残肢断臂,让喜庆的盛典变作一铺即兴的点绽。

  此时的殿外微风柔和,温馨一点的抹阳照耀在门楣上,略显清韵,而一声声凄惨如欷吁的嚎叫,听着鳞甲推进的磨硌,似乎都沉寂了。

  神星邪容颜惨淡,她那见过如此杀伐果断的屠戮,惊世骇俗之下呼吸有些急促,紧张、困苦压的她气息不畅,几乎把持不住,精神崩溃。较之坚定自若的神月筠也微微一丝颤抖,彼有不安的拉过神星邪,将她埋入自己温馨的怀里。

  满目鲜红,血的颜色,让这场瞩目的彩礼更加的醒目自已。

  明迅毫无惧色的迎上明寂也烈瘾至杀魂的意念,用眼神镇定着他的心神。

  “如此杀伐,让我觉得我们彼此形同陌路。”

  明寂催用着将军剑柄,径直出手弑杀。人命如稻草一般被分噬,横七竖八倒地的尸体铺垫着他的步伐,跟继着向前推进,而剩余的人都蜷缩似惊弓之鸟,全数围拢过来躲避于殿柱后的阙檐下。

  明迅无谓生死,他直面明寂的锋势所向,道:“且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连官员都杀,圣上怪罪下来,就算圣上有心倚重名动宅,恐怕也保住不了你。”

  随着剑锋将一人分噬为二,明寂狠厉直怨毒的将军剑总算一停。他的杀性对别人似乎难以控制,但对明迅他仿佛古井不波,顷刻磐静。当他血红的双眼对上明迅的眼时,急剧跳动的炼狱焰火瞬间熄灭,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球,扣人心弦的闪过一刹那般的矢华,顿时触动了内心深处久以不在悸动的心潭。

  明寂如释负重的松了一口气,嘴角挂抹一丝横笑,仿佛是应劫归来的遗孤,九死一生换来的生存。

  殿内无数的残肢断臂,血肉洗礼,似乎有两个人未受如此残酷场地、血性之争的影响。一个是暧昧、抚慰昔着什么的慕曲京,一个是根本难测深浅的“卧龙”明榭,好似如此一切都与他们无关,甚至无关痛痒。

  明寂一停,那层层推进如兵车碾压的甲士都停止下来,竖立手中握着的长枪,严阵以待。

  “好。”

  明榭轻轻放开慕曲京,随手俯身揽起她的裙裾将她横抱起来。继续又说了两句“好”,道:“不愧为当初征讨四方的将军明寂,一怒也是震惊,但一句构陷族人,如何认得,兴许你已经杀了四位叔伯了吧,也许我不在乎,但那乐室里明鉴所杀的那人,想必你也知道吧!如果他老人家知道自己一手所扶植起来的小寂这样对待名姓宗族,会是怎样的光景,想来他不会瞑目吧。”

  此言一出,更是震惊,原来那位曾经“吞吐噬食北绝顶”的人,竟是明鉴无意间所杀,而四位执掌名动宅的老一辈人明沐、明源、明谐、明域也竟遭明寂的毒手,顿时那久也不在叙说的预言今日十分异常的就应验了。

  明寂未矢口否认,只是紧握着篆体纹样的将军剑,缓缓的盯着明榭,当初二人随那位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人指点江山,挥霍天下时,四海宇内,莫不臣服。“卧龙”一名传绽万里,将军一爵,烁古当今,而现在各为心中所秉持的信仰执念,蠢蠢欲动,不计后果。

  明榭怒酝道:“若真的将名姓宗族的兴衰寄托于一个变态的疯子,我只有穷毕身之力去抗拒,哪怕粉身碎骨,百死不悔。”

  一语的强烈声震殿宇,顿时将怀中的慕曲京给悄然惊醒,那魅中修习的沉沦虽然醉意,但也只不过仅能浸扰她一时。

  忽闻“把我放下吧。”

  听到的一言的一语,温柔而清晰,不急不慢的,当她轻启朱唇时,她那沾湿唇边而久不经开口说话黏带的透净泡沫破裂的那一瞬,被人瞧得明明白白,不落俗套。

  略约迟疑一会,明榭稍稍瞟了她一眼的眉山,还是放下了她。她的身体轻若蝉翼,软如柳絮,让人甚觉放下她,她能站立起来么?她能独自得享自由,而不是一举一动都有人细心呵护着。

  “可怜啊!”

  慕曲京摇颤着身躯,扫了一眼四下满目疮痍的场景,蓄含深意的说着道,“南北两朝的战乱频繁,小时候亲眼目睹,处处哀歌遍野,尸横密布。任那盖世无双的战将高亢一笑,也不过却赞一曲生命的礼歌。叹人生之渺小,宇宙之轮回,似一粒微不足道的尘沙,任凭狂风乱飚,地陷天塌,尘寰里六道的轮回,生生不息,生生不息。”

  在一处阴暗不显眼的角落里,一张红漆檀木的桌子完好无损的横沉摆放,那里郁郁寡闲的端坐着一个人,他坐在那里,恒古长存,与世隔绝,优雅的有些放骇,他独自品尝着一壶酒,却又似醉非醉的突然出言,完全对这剑拔弩张的形势,置若罔闻。

  ——神月赝。

  那个摇坠着一块温婉如羊脂般韵滑的玉佩忿责明鉴之人。

  当他一声令下,一股雄霸的杀寒经殿外的吹拂款款而来,淹没了他语重声长的一言。

  “该来的终归是要来。”他怀着这样一种的心态,默默地隐忍一旁,一切的反常举止竟然未惹起多大的引人注意。所以明寂携杀意而来,他没有出手阻止,甚至只字片语的责意和怨言都未有。

  名动宅老一辈的人相继遭明鉴、明寂的毒手,现在他神月赝并是这名姓宗族里除神月役之外,唯一一个辈分较高者。当他在这场随时可能让偌大的名动宅四分五裂、手足相残的环境里,猝然一语,带动着对峙的局面缓缓走向回圜的余地。道:“却赞一句生生不息,难想当初那位倾国倾城的圣主,浮华背后也有这样一曲清戚的犹在,辄不禁让人心生钦佩啊!”

  圣女其妖梳妆她那般擅使魅惑的诱人尤体远去时,神月役聊以慰藉的收敛起心神。明鉴复还的行径暴戾而血腥,终究会掀起一场你死我活的锋争,欲去追回及,忽然一阵戈鸣的交锋之声贯耳的传来。

  临居高点目之所及,一道飘若蛟龙的青影,锋锐不减,大杀四方的抗拒着一群服色灰白、头戴斗笠的人。

  那是一处较为窄小的巷子,灰沉的暗然,尚有点情趣得寥寥无几,好在偶然有两抹鲜艳的颜色给这平静的巷道增添一些烦扰的色彩。

  一物橙黄色缎绢边棱的一角若隐若现的在那一道青影人的前襟里来回滑梭,透露着一股神秘与诱惑,神月役一瞄,那一袭的青影竟然是明重,他不是在宫城里做掖廷总管么,怎会出现在这里。

  “一群无聊的废物。”神月役凌空一骂,按住临居高点的栏杆,翻身跃了下去,径直奔向那道狭小的巷子。

  一两名灰衣的人忽遭一袭,头戴的斗笠凌空飞起,隐约感觉一道比疾风还劲的影子掠过,那飞起的斗笠顷刻如山压一般,倾坠下来,顿时击碎了几个人的头颅,然后余劲未消的翻了个身,撞到巷口的面壁贴着墙滑落。

  “怎么回事?”

  神月役照面就拉着明重一问,顿时将那黄橙橙的缎绢给扯了出来。那群灰衣人丝毫不以神月役的猝然闯入而罢手,相反不惜性命的直冲过来,他们竟然敢在名动宅门前肆无忌惮的就动手,想来必是抱着“玉碎”之心前来。当着那黄缎的事物,众人眼睛不禁一亮。

  “不错,真是争得娥眉妒啊!颇不失怨概的一语,仿佛天地间柔美、温馨的圣子受人世间最残酷的摧残,也要用一丝恬意来抚慰腐朽的肮脏、污秽,让邪恶的面目隐藏在善意的外表下,露出一点笑容来证明这个人世间还有一缕曙光,及未曾泯灭。”当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神月赝身上时,殿外突然一语飘了进来。

  那是一个似乎血泽斑驳,全身为素的缎袍在污垢的浸染下,掺杂一点可以较为瓤白的人,闻听他冉冉的说道:“古人云,可以怜破葬花,但也足够显示当初那个倾国倾城的圣后,却是真真切切,诚诚美善。明鉴啊!能有这样的红颜知己,不往泯灭人性于一遭,好……妙,果然不愧为一曲清戚的犹在。”

  ——他是神月役。

  此时此刻该来而迟迟未到,该收拾残局而又来的颇显迟缓;该吐露一言心声,却来的好迟、好迟;又一丝不屑、一丝故作、一丝冷漠,一丝暗淡、一段置若罔闻又不得不去理会,恰似一个幽怨的,不闻沙场鬼哭撩拨的人。

  他坚如磐石的脊梁后,若有若无跟着一个人影,仿佛那人影是陪衬,是神月役的一件饰物,当他一越过神月役,一下似乎精神起来。他是一柄藏而不露锋芒的锥子,该他显露出来的时候,他并不含糊,甚至神月役争来的光辉与之相比,好似一点仅可堪堪的优胜。

  他的袖角里,依稀来回滑棱着一物,那是一物黄橙橙深色的缎绢,应该说是政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要抢走或带不走也要毁掉的东西。虽然它显目,它能够给人带来诱惑,但那是发人深思颇有一种死灰、沉闷、黑暗的颜色——帝王的颜色,那种正黄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颜色。然而辉煌的颜色内质下藏着血腥,一统功成白骨的枯朽与欲罢不能的惆怅,默然的皆沉寂。

  然而这缎黄的事物被一个人拿出可以遮掩其颜色的袖子,“扑”的一声倒竖抖落,任一缘极速的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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