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的四肢突然僵硬了。其实,僵硬并不准确,他仍然在动,但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被操控了?”他只能这样想。……)
(正文)
杜老人的白发在微风下摇晃,一洒阳光罩在他的头上,映出的白色灰尘如同苍蝇般盘旋在他的头顶,做着毫无规则的运动,就像是一副描绘圣人的画,是哪一副呢……
“阿毛!”
一个严厉的女声响了起来。阿毛心里一突,回过神来,四处一看,所有同学都盯着他,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脸渐渐红了。
班主任付诗梅老师似乎是个话极多的人。她穿着红色的高跟鞋,身材却显得更为矮小,脸却长得极大,被她称为极有艺术性的头发搭在脸上,就像一头牦牛。却总爱穿红色衣服。
付老师愤怒地盯着他,却掩盖不住找到一个骂人,尤其是阿毛机会的喜悦∶
“阿毛,叫你多久了?集中精力!”
然后,付老师转头道∶“易柏梧,你成绩好,陪着他,防止他再走神。
“阿毛,回到学校后到我这里背书,第五小组扣十分!加深印象!
“阿顺,你是阿毛的哥哥,怎么也不看好他?你也加深印象,第四小组也扣十分!易柏梧,你坐在阿毛身边!”
易柏梧扶正眼镜,弯着腰笑嘻嘻地拿着胶凳走了过来,坐在阿毛旁边。易柏梧长得较高,却十分瘦,坐在瘦小的阿毛旁边,便高出了阿毛两个头。
阿毛阿顺是一对兄弟,长得一样瘦小,都是被同学们嘲笑的对象。
尤其是阿毛,腕上居然套着一个手环,这个手环红黄相间,有些像写在红色纸张上的黄色咒语,让人想起茅山道术,在老师眼中不伦不类。
同学们也以此来笑他,虽然不知道笑点在哪里,甚至可能没有笑点。这块手环,是多年前一个落魄的怪人送的。
当时,他看上去十分恐慌,身上的衣服撕开了好几道口子,几根布条在地上拖着,沾满泥土。
以阿毛阿顺父亲地质学爱好者的眼光一看,这个怪人至少在一天之内去过六个地方,因为上面有六种不同的泥土。
为了报答阿毛父母让他借宿一宿的恩情,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包袱,一直打开了三层,才将手环拿出并送给了他们,说这能带来好运。
这块手环就套在了阿毛的手腕上。等到父母死了,他也一直戴着。阿毛的脸红得发烫,注意力便集中在了正在讲话的人身上。
这个人带着厚厚的眼镜,反射的绿光遮挡住了面孔,而且只看着手里握着的那张纸,就像读书一般,而且分错了段。
“……然后,我们也真诚的感激同学们来敬老院做贡献,自愿为老人们献爱心……”
“……同学们,我们要从小就尊敬老人,在你们享受着充足的物质生活时,不要忘记,还有这么一些人……”
“……现在,我宣布,活动正式开始!有谁要上来唱歌的,请举手!”
大礼堂便立刻沸腾起来,似乎有了一个发泄的机会。对于同学们来说,他们的嗓子大都不行,唱歌是十分尴尬的行为。
于是,他们都笑嘻嘻的举荐一些同学,被提到的人则笑着要摇手拒绝,好像上台表演就要了他的命似的。
阿毛和阿顺经常遭受嘲笑,却总是幻想自己能打出风头,例如教室里突然闯入一个罪犯,然后他们联手干掉罪犯成为英雄,就像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
不过,有些事情却经常应验,比如想象自己考试发挥不稳当,就真会考倒数第一。阿顺经常遇到狗,他一想象这条狗会遭到厄运,不到七天后,这条狗还真就误食老鼠药毒死了——其实是一些以环保为名的“慈善”人士专门投放的。总之,这些事情总是朝着坏的方向发展。他甚至都怀疑过,父母的早死是否和他有关,但老师们教的科学思维告诉他没有这回事。
就在阿毛幻想自己在台上唱歌,征服在场所有观众时,坐在他身边的易柏梧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指着阿毛大声叫道;
“让他来!”
阿毛一惊,感觉被易柏梧看穿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班上的其他同学也像找到了乐子,大声叫道;
“让阿毛来!”
就当阿毛想要制止他时,主持人的目光扫了过来,发现了阿毛,于是指着阿毛说;
“好的,就让这位同学上来吧。”
阿毛的心往下一沉,愣了半天才站起来。
他几乎比其它同学矮了一个头,经过人群时就像走在两排墙间,现在则显得更瘦小了。
阿毛希望时间能够延长一些,但他很快就走到了主席台前。他一上台阶,下面五班的几个同学就叫道;
“走错了,是往右边上去!”
整个礼堂的人都哈哈大笑。阿毛已经感受不到屈辱,他只希望这一噩梦般的时刻能够早点结束,可时间仿佛又静止了。
他感觉自己的姿势无比笨拙,脚步凌乱,两只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放,那经常给自己惹来嘲笑的手环更显眼了。
在礼堂后面,一些班级却不怎么关心。敬老院的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一些老人身旁,为老人服务,也就是为他们做些剪指甲,按摩之类的事。
同学们三五成群,都很快找到了自己要伺候的老人。出于某种原因,杜老人身边的学生最多。
也许,他身边那美丽的保姆也是一方面。她显得极为善良,她总是诚恳地说;
“伺候老人就像伺候自己的父母。”
每次听到这话,杜老人都显得极为受用。老人们也给同学们讲故事,杜老人讲的是自己女儿,因为闹矛盾而出走的往事。
这本来枯燥无味,在杜老人口中却颇有趣味。
杜老人的目光以及为细微的角度看了阿毛的手环一眼,没有一个人发觉,正在感受着屈辱的阿毛更没有发觉。
主持人听到下面同学的提醒,又看到阿毛向另一端走去的窘态,觉得不是很好,说道;
“不用了,朝这边上来也可以。”
阿毛本来已经走到了主席台的另一端,现在却只能退回来。这时,他的四肢突然僵硬了。
其实,僵硬并不准确,他仍然在动,但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
“被操控了?”他只能这样想。
“不要尝试反抗,不然又会出丑。”
一个细小的声音说道。这个声音与外界同学们的笑声不同,是从自己的大脑里传出来的,不像是别人在说话,倒像自己在说话。
在下面的同学也觉得,阿毛的气质似乎立刻变了,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他感觉自己站在了主席台中央,随着伴奏声,轻轻地唱起了《感恩的心》。就跟他刚才所幻想的那样,他的歌声和原版比起来,居然分毫不差!
时间仿佛在歌声中静止了。不知过了多久,阿毛感觉自己的手将话筒放了下来,鞠了个躬,说道;
“谢谢大家。”
除了后面的几位工作人员和老人以外,没有几个人鼓掌。他们看见周围都不鼓掌,便又把手放下了,但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崇敬的神色。
嘲笑过阿毛的人都怔住了。易柏梧像是被扇了一耳光似的,就连阿顺也处于震惊中——正在唱歌的绝对不是阿毛的声音!
阿毛自己也感到很迷茫。然后,他感觉那股力量操控自己着走了下来,穿过惊愕的人群,回到易柏梧的身边。
这时,他又感觉自己身体属于他了,那种被操纵的感觉消失了,他跌坐在凳子上。
然后,礼堂里的所有人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鼓起掌来,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主持人又在上面喊到;“还有谁愿意上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阿毛都茫然地盯着一个地方看,却什么也没有注意。刚才在台上唱歌的经历似乎是一百年前的事了,而身边同学对阿毛发出的惊叹声也像是在几百米外传来。
究竟是谁操控了他?是为了帮他吗?
过了许久,人群渐渐散了,付老师叫道;
“赶快退场,保持秩序!”
然后,付老师像炫耀别墅似的,看着三班班主任,说道;
“他们都说我们六班很优秀,我们六班就被选中了,最近几天可能有点忙……”
三班班主任哼了一声,却又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班上那几个追逐打闹的学生。
六班其实是一个临时拼凑成的班级,将全年级所有班最优秀或“有点希望”的学生集成一块,到现在也只成立了两个月。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易柏梧现在阿毛前面,十分起劲地和几个学霸聊天。阿毛看着易柏梧衣服上的花纹走着,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老人们也被保姆们轻轻地扶回宿舍。保姆们带着笑容,像是少了一对翅膀的天使。
保姆将杜老人扶到宿舍门口,向四周看了看,确保学生们都看不见后,就一脚踢开门,门撞在蘸满油污的墙上,就像撞在没有弹性的鼓上一样,发出剧烈的响声。
保姆朝着杜老人凶巴巴地喝道;
“自己进去!”
已经习惯了这一幕的杜老人,温顺地走入阴暗而又狭窄的房内,经过坑坑洼洼的地,缓缓躺在坚硬而且发霉的床上,就像躺在坟墓里一般。杜老人温顺地祈求道;
“小林,帮我把电视打开吧。”
小林瞪了他一眼,将老人唯一的两件私人物品——一个小小的粉红色布熊和一个缺了口,通体白色但杯口有杠红线的水杯扔在床上,说道;
“看个屁!”
就当小林转身离开时,那扇门突然脱离了门框,歪斜着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门上的玻璃摔得粉碎。小林转过身来,瞠目结舌地看着门,然后盯着杜老人,说道;
“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弄的?”
杜老人羞涩地笑了笑,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说道;
“你刚才撞得那么狠嘛······”
小林带着怀疑加鄙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
“如果是我爸,早就打死你了!”
杜老人眉毛一扬,说道;“你爸?他已经被记在名单上了。”
就在小林试图理解老人的话时,小林的电话响了。也就是在明天晚上,小林一家遇上了焚尸场里那诡异的一幕。
小林一接电话,电话就激动地了起来,似乎要将所有的紧张,焦急和恐惧都汇聚在一起。
“小林,快来看你父亲!你父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