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计划,就是派出一个他们绝对预想不到的人……
——无名统帅)
就在阿毛阿顺一行人在回学校时,还有两人在小镇另一端争辩。
“我告诉你,”一个金发碧眼,戴着略泛红光的眼睛的男人激动地说道,“必须得到血芦苇,不然怎么可能收服邪道人士?”
这个人极高,身高至少二米零五,肩膀至少宽一点一米。他每说一句,身上结实的肌肉就发出威胁地颤动。
一个略微秃顶,显得年老些的男人也反击道;
“你得到也没用!你知道《奇花御书》的下落吗?你会用吗?”
他本来就比较矮,在外国男人面前就像小孩一般。
这是在一个十分阴暗的服装店里。这家店已经废弃了十年之久,又处于最荫蔽的巷子里,平时没有任何人注意,无一处不聚满蛛网,积满灰尘。但有时会有一些人常来,也同样没人注意。
在这里的还有五人,大都盯着一个方向,看不清脸面。
一个艳丽却又充满杀机的女人,轻轻地为怀中的孩子哼着儿歌,听到这话后就笑了笑。这个孩子面黄肌瘦,大概只有一岁左右,显得极为虚弱,似乎一捏就碎。女人用甜甜的语调说道;
“你们两个,考虑到的,难道统帅就考虑不到吗?”
秃顶男人转过头来,看着女人,说道;“当然能考虑到,但统帅能时时刻刻都处理事务吗?”
红眼镜似乎十分暴躁。低头看着对方,他的声音响了起来,用流利但有点变调的汉语说道;
“少给我扯这些!上次和西派发生冲突,统帅不选我却偏偏选你,你道行高吗?”
秃顶男人一怔,但似乎很高兴红眼镜提起这个话题:
“哦,当然不高,但我相信,无论是多么胆小的一个小孩,也不会怕路上遇到的仍何狗,更别说一条小小的香肠犬……”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红眼镜的痛处。他威胁着靠近秃顶男人,影子将秃顶男人完全罩住了,唾沫星落向秃顶男人的秃头。
“你竟敢……如果在你三岁时……”
“没错。”秃顶男人漫不经心地说道,唾沫星在他头顶五厘米处蒸发了,“看来你小时候遭受过心理创伤,可能被狗咬了……
“应该不是什么狼狗,只是一只可爱的香肠犬吧?动物变形属于中等课程,要不我变出一条送给你?”
红眼镜终于受不了了。他隔着桌子,拳头捏紧,硕实的肌肉小丘般鼓起,一拳居高临下向秃顶男人打去,有千钧之势。
一时间,秃头男人似乎会无可避免地变成肉饼,甚至被打成血肉相间的粉末。不料秃顶男人也一掌向上接了过来,一道寒气和热气汇在一起,身后的衣架受到鼓动摇晃起来。
对于秃顶男人来说,比他高出四十几厘米的红眼镜压迫感十足——他的一只手臂比秃顶男人的大腿都粗,完全处于劣势。
但是,两个男人相持不下,中间的一块碎布却无力地飘落到地上,一半融为灰烬,另一半却结了层冰。
两个男人虽然功力应当不相伯仲,但两个男人接触时,就像一个巨人和侏儒扳手腕一般,堪称视觉奇观。
哐当一声,一个塑料瓶掉在地上,又以瓶口为圆心转了一个圈,撞到一个木偶脚边。
女人怀中的孩子哭了起来,却显得十分无力。女人声音仍然极嗲,但熟悉她的人都能听出愤怒;
“你们两个,安静一点。”
然后,她的手也轻轻一挥,一股无形而又柔和的力,将两个气喘吁吁的男人分开了。
“不错,不错。”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店里的所有人一听道这声音,便立刻朝着后面站了起来。两个男人的怒火似乎立刻消了,并和其他人朝着后面一样低下了头,轻声念道;
“统帅。”
衣柜后面,一个用来展示服装样式的木偶居然站了起来,并迈着机械的步伐,踩着那个瓶子,朝着两个男人所在的桌子走了过来。
两个男人低着头分开了,似乎想体现出自己的卑微——红眼镜做得很不成功——就连女人怀中的孩子也停止了哭泣。
木偶缓慢地走在桌子最远的一端,又用伸出僵硬的木手。木手没接触椅子,椅子却自动滑了出来。木偶又慢腾腾地坐下,然后才说;
“大家都坐。”
这张桌子边刚好有八个凳子。八个人隔着木偶远远地坐下,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敬畏。
红眼镜有些不安,他坐在椅子上,木椅嘎吱一响,发出痛苦的呻吟。
木偶人被这个神秘的统帅操控着转过头来,面向刚才正在吵架的二人,说道;
“司徒雄,你是不是为上次行动没用你而感到不平?”
司徒雄便是红眼镜的中文名了。司徒雄怔了一怔,似乎有一种在预料之中的惊讶,说道;
“没错。”
木偶的两只无神的眼睛仍然朝着他,嘴巴没动,木偶内部却发声道;
“天道会的目的,就是想要处理好正道和邪道之间的矛盾,以及处理好正道中西派与东派的恩怨,融合正邪两派的力量。
“不管和那一方发生矛盾,都不是我们想要的。所以,我们会尽量不动武,力求和平解决。
“司徒钟,你性子爆烈,和西派谈判一定会出事。如果谈崩了,便很有可能再度挑起东派和西派的风波,那就不是我们想要的了。”
司徒钟点了点头,显得更为不安了,椅子又发出嘎吱的响声,随时都有可能散架。
木偶人又转过头来,平视前方。这八个手下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却仍然不敢看着木偶那双无神眸子。木偶人说道;
“言归正传。最近,我发现了有关手环的线索。”
话音未落,人们就激动起来,相互交换着兴奋的目光。
“多年以前,”木偶人的声音突然显得有些恐怖,虽然无多大变化,却能清晰地听出愤怒,“曹子道那叛徒居然将秘密藏在手环里带走了,还得我们枉费心机找了十几年,最后还是我找到了!”
下属们不安地动了动,他们将其理解为统帅对自己能力的不满。
坐在最末端的两个人动了动,他们的脸面这才显示清楚。
首先露出脸,给人的感觉是两张蜡白,毫无血色的骷髅。
这两张脸十分相似,瘦削的脸骨棱角分明,剩余薄薄的肌肉,相交处的纹理十分明显,浅紫色瞳孔的眼睛深深凹陷,却有一个巨大的眼袋,几乎占了脸三分之一的面积。
这两人伸在宽松的黑袍外的手,如同鹰爪一般,只有薄薄地一层略起褶皱的白皮,将细细的骨头包裹着。
从他们红黄相间的头发,可以看出是一男一女,年龄完全不清楚。
“玄冰二圣,”木偶人停住了,显然这对夫妻的地位极其不一般,“你们有意见吗?”
玄冰二圣中的男人,嘴部几乎不动,他的声音似乎在冰雪中浸泡过。
“统帅,”他有些很难被听出的急切,“相信我们吧,那个人一定会加入我们,我们一定能得到血芦苇。”
“那个人?”木偶人轻声重复道,“姓王的,那个也拥有蒹葭名单,并借此修炼血芦苇的人?”
玄冰二圣点了点头。
“我相信我们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如果他归附我们,他得到的那部分《奇花御书》也将属于我们。”
玄冰二圣中的女人说着,声音如同寒风刮着冰雪一般。
“没错。”木偶人冷峻地说,“但也不能说明问题。那姓王的人,我想过用点星术来会会他,但他可能以《奇花御书》的内容建立了某种防御,所以我没见过他。
“但通过你们的情报,我却觉得,那人逐渐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极有可能不服于我。
“我尝试过用点星术操控一只鸟,飞过墓阵上空,那个距离在他的防护范围外。我的观察结果和他所描述过的大致相同,一部分血芦苇早已达到标准十年,但他们居然没有用过,看来还是不知道还如何使用。
“那人说自己拥有《奇花御书》不假,但他根本不将我们放在眼里,甚至还怀有异心。他的话大有吹嘘成分,极不可信。”
玄冰二圣听出了木偶人的意思,知道自己该不说话了,于是那两张脸又隐回了黑袍里。
木偶人独自说话了:
“手环仍然是唯一已知关于血芦苇的各种使用方式。虽然我们还未得到血芦苇,但血芦苇的使用方式同样不明,这就使得血芦苇的用法格外重要了。
“记载着血芦苇使用方式的有两个事物,一个是《奇花御书》,另一个是手环。在《奇花御书》中,记载着有关血芦苇的一切信息,而和血芦苇一样强大的许多法术,也都记载在这本书里。
“这本书的上卷下落不明,而其下卷,在再被分裂之前,一直都在华安大师处保管,而华安大师早已仙逝,这本书当然在他的弟子手中,而他的弟子也同样难以对付。这就需要长久考虑了。
“日持上人,你知道附近有关华安派子弟的消息吗?”
另一个日本人站了起来。他相貌温和,只有耳边有点全白的银发。他毕恭毕敬地说道:
“属下早已探明,所有华安派及东派子弟,仍然只有华安派掌门龙克裘一人。”
“很好,很好。”木偶人拍了拍僵硬的木手,“你坐下吧。”
日持上人鞠了个躬,小心翼翼地坐下了。
木偶人看着自己的下属们,说道:
“华安山是东派最有名望的一支,自从华安大师仙逝后,门徒已经发展到数万。
“华安派人才迭出,且不说可能有许多修得极高神功而不伸张的人,就是华安一辈的徒弟,龙克裘,孙逸等都极难对付。”
木偶人站了起来,绕着六个人缓缓转圈,其他人则仍然坐着。木偶人面无表情,声音却显得若有所思。
“《奇花御书》是华安派的宝物,不一定在龙克裘手中。即使是在他手中,也不要强取。
“天道会还在发展,仍然需要暗中联络各派人士,想想吧,如果能再说服华安派哪怕是其中一支,对我们的帮助是有多大……”
日持上人和女人都用会意的眼神看着井上明,司徒雄却顽固地看着破碎的窗户。
“还是有些难,那龙克裘对正邪之分,以及东西两派十分死板,可能连东派中一支较偏的门派都排斥,难难难……”
木偶人的木腿敲在积满灰尘的木板地上哒哒作响,已经绕在了司徒雄身后。
“比起半本《奇花御书》,一直完整的手环则比较容易得到了。我们这次只来了八个人,比起组织的暗藏的千军万马远远不够,但也能轻易完成。司徒钟!井上明!”
刚才吵架的两人似乎知道木偶人要叫他们,应声而起。木偶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只看得两人冷汗淋漓,才说;
“你们都是忠诚的人。当年对付东藏喇嘛,你们都付出了汗马功劳,这点我能理解。
“但是,”木偶人的声音一沉,“这是你们第六次擅自动手打架,不利于维持组织的团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请你们说说,天道会成员的第三条准则。”
司徒雄不安地向下看着井上明。井上明没有看他,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说道:
“天道会成员相互之间不得以任何方式斗殴,相互辱骂或以其他形式破坏团结,违者应受窟刑……”
其他六人显得坐立不安。木偶没有搭理他们,只是继续说道:
“你们都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消除玄门三派的矛盾,使玄门联合起来以改变玄门衰落的命运。
“我们会里的成员,都曾经是玄门三派中的一些,难免有些恩仇旧怨未能化解,所以团结对我们的意义比其他任何门派都大,失去了团结,天岛会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司徒雄,井上明,你们都可认罪?”
话音未落,剩下的六人已经明白木偶要做什么,大吃一惊,叫道;
“统帅!”
司徒雄和井上明的神色都黯淡下来。司徒雄露出苦笑,说道;
“没错,这是我的错。只希望不要用刑太过,这样,当我恢复后还能继续为组织效忠。”
井上明说;“也希望我还能为寻找血芦苇作出贡献。”
抱着孩子的女人和日持上人都用十分悲哀的眼神盯着他们,却也没有办法,只是默默地为他么冲动的行为感到惋惜。玄冰二圣的心情则捉摸不定。
女人怀中的孩子又无力地哭了起来。
木偶人却哈哈大笑,这笑声就像从鼓里传出来的。抱着孩子的女人和日持上人交换着惊奇的目光,实在不知道统帅到底想干什么,但司徒雄和井上明心应该没多大风险了。
果不其然,木偶人说道;
“好,我们的计划,就是派出一个他们绝对预想不到的人。我想过这点,最终就只有你们两个符合。
“我就给你们两个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但是,”木偶人木质的脸仍然面无表情(也很难做出表情),声音却严厉了十倍,“如果你们再相互针对,那就不是惩罚的问题了,整个计划都要受阻。
“所以,你们两个关系必须搞好。你们两个握握手,向对方道歉!”
司徒雄和井上明犹豫了一下,但统帅下的是十分直接的命令,于是都迟疑地伸出右手,司徒雄向下伸出的手几乎比井上明向上伸出的手大两倍。
“握吧。不要偷偷使出真气比试,我会知道的!”
司徒雄和井上明极不情愿地握住了对方的手,眼神却希望对方不得好死。司徒雄的手将井上明的完全包裹住了。
“好,现在道歉。”统帅严厉地看着握着的手。
司徒雄低着头看着井上明,井上明也毫不畏惧地抬头看着他,似乎希望能通过眼神,偷偷传递内力比试,二人都像得了牙关紧闭症一般。
“没人道歉?司徒雄,你先来。”
司徒雄用通过自己嘴部肌肉将嘴巴撬开,用最大的毅力咽下泉水般的唾沫,鸡蛋般的喉结噼啪一响,才遏制住了将痰吐在对方印堂上的冲动。
“额……祝上帝……嗯,好好保佑你。”
井上明则温和得多。他开口说道:
“好,祝你长命百岁。”
双方的眼神似乎都希望对方受到上帝的诅咒,立刻死在对方面前。
司徒雄瞪着井上明,双方赶忙缩手,似乎对方的手是块正在融化的铁。
木偶人似乎有些无语了:
“好,不错,这样子也暂时令人满意了。司徒雄,你负责手环。”
木偶人将手指向一个水缸,水缸里的水面波动起来,浮现出了一个十分瘦小的人脸是一个少年。
这少年看上去相貌平常,应该在读初中,手腕上戴着一个稀疏平常的手环。
“就是这玩意儿?”司徒雄惊讶地问到,似乎十分失望,显然一样自己的对手是一条几顿重的恶龙。
“我试过,没错。”木偶人答到。司徒雄低下头,镜片更红了。
木偶人又说:
“关于他,我会给你更多的信息。对付一个小孩,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你必须控制住自己的性格了。你的大哥塔克星和你一样,功力等各方面都比你好出很多,他都不会像你那样冲动。”
司徒钟说道;“是,接受使命。”说完忍不住露出了有些羞愧但又十分高兴的笑容。
“关于《奇花御书》,我们也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完成。你,井上明,”木偶人指向井上明,“会知道该怎么做的,利用你最大优势。”
井上明面向木偶人,理了理衣服。郑重地说道;
“我会尽力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