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乎如冯虚御风，
而不知其所止；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羽化而登仙
……
清晨，学校叫早的铃声在宿舍里响起，几个女生困意正浓，听到刺耳的铃声，忍不住又往被子里钻了钻。
“得起来了，别睡了，来不及了。”
“快点快点，真来不及了。”
“何佳怡怎么还不起，她平时不是起得很早吗？”
几个人手忙脚乱穿好衣服，来到何佳怡的床前，她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喂，何佳怡，起床啦，已经打铃了，不然我们不等你了。”几人推了推她的身体。
可是她依旧躺着，头发散在枕头上弯弯曲曲，胳膊像被抽了气一样没有力量，一点生气都没有。
“你怎么了，何佳怡，不舒服吗？”有人上去晃了晃她的肩膀，揉她的脸，但丝毫没有反应。
大家心里开始有点害怕了，急忙去喊宿管阿姨来。宿管阿姨走进宿舍，看了看何佳怡的样子，又反复试探，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她赶紧快步走出去，掏出手机，连打了好几个电话。
紧接着，她们被请出了宿舍，赶来的校医、老师来来往往，几个人爬上梯子和相邻的床铺，相互之间不知道在说什么，人员进进出出，很快把她们的视线都遮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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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二中出了件大事，某天晚上，一个女生在宿舍里睡觉时猝死了。张启明很想为这件事开一个板块，可是今天早上，他收到了被退回来的稿子和编辑部社长的留言，意思是让他不要再管这件事情了。
这几天张启明极力争取，可是社长一直反对：“学校那边就是想给钱息事宁人，不要再扩大宣传了，这点事你不懂吗？”
“我懂，可是我想写点真的东西啊。”张启明把稿子放在一边，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这时耳畔传来江烟雨的声音。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她怎么在房间外背书？张启明打开门，看到江烟雨穿着一身汉服，内穿青纱软绸，下着白青色的襦裙，一头秀发用金丝玉凤簪系着，看上去仙气飘飘。
“怎么，不开心？”江烟雨看着他问。
“也没有，只是这世界很让人失落。”张启明松开门把手，走到窗户边上。
“那就别理这个世界了，看看我的新衣服。”江烟雨转了个圈，绿色的裙摆飘了起来，她的侧脸就像精心雕琢过的玉一样美丽。
“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我越不想放弃，就越难受。”张启明低着头。
“给你个建议，去那学校看一看。”江烟雨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突然撅起了嘴：“唉呀，还是买大了，我要去换一件。”
靠近学校，张启明远远就看到了辛酸的一幕。那女孩的父母正跪在校门的正前方，四周飘飞着燃烧的纸钱，他们举着红底黑字写的横幅：还我女儿！
但是没有人理睬他们，猛烈的风吹过，横幅哗哗作响。
张启明走了过去，站在那个中年男子身旁，弯下腰说道：“伯伯，可以和我说说吗，我是写文章的，或许可以帮助你们。”
那男人抬起头，后知后觉地露出兴奋的神情：“真的吗，真的吗，你是记者吗？”他赶忙让不远处的女人也过来，把事情详细跟张启明说了一遍，说到伤心时，两人不自觉地掉眼泪下来。
原来事实是这样，张启明不禁感叹，若不是自己亲身前来，根本不会有人关注何佳怡真正的死因。
二中是一所寄宿制学校，请假制度尤其严格。就在出事前一天晚上，何佳怡曾向自己的化学老师兼班主任徐老师请过假，说明了自己胸口有些痛，想要请假出去检查，而她是有先天性心脏问题的，可是，徐老师竟以不相信她的品行为由没有准假。
“就是因为我们家在农村，没有钱去上他的辅导班，他就害惨了我的女儿啊！”中年男人哭得泣不成声，用黝黑的手捂住了眼睛。
之后学校为了平息这件事情，给全校同学都做了思想教育，说这只是意外事件，也是为了学校的声誉考虑，希望赔点钱就过去了，但是生命又怎么能与钱财等价呢？
张启明准备发动自己所有的社交账号，把真相揭露出来，让更多人知道事情的真实经过。为此，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完整的觉了。
周婉最近一直联系不上张启明，又想到他的种种怪异行为，感到有些担心。这天下班，她来到了张启明住的地方。
“咚咚咚”，周婉敲着门，没人应答。一会儿，她竟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根本没有关上。可是，刚刚明明拉不开呀？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屋子里倒还算整齐，但都是男人的物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寻找了一圈，却丝毫没有女孩子的痕迹，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女孩子生活过的味道。
周婉站在房间门口，张启明正趴在桌子上，帽子把整个脸都盖住了。听到声音，他醒了过来，但还没有太清醒：“周婉？你怎么来了。”
“你房子门没关，幸好是我，不然多危险。”周婉向前走了几步，看到了他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字。只是瞟了几眼，她就明白这些天张启明是怎么了。
“你想把这些发出去？”周婉问道。
“大媒体都发不了，我试试别的途径，还可以找找人。”张启明把眼镜戴了起来。
“何必呢，你看你为了这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没事。”
“你知道你发这些要得罪多少人吗？你的读者也不少，写点符合现实的东西不好吗？你这样工作和薪水怎么办？”周婉指着电脑屏幕说道。
“这不符合现实吗？难道我天天写那些歌功颂德的东西就是符合现实了吗？”张启明突然发起火来。周婉看着他好似抓狂的头发，莫名有些想笑。
“其他你就不用管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就走吧，你不懂我的。”他的声音又弱了下来，“记得把门带上，谢谢你了。”房间里没人说话，一下子静悄悄的，昏暗的台灯光影摇曳。
周婉走出门，停住在原地不动，像在沉思什么。
张启明似乎很受打击，他盯着电脑上数十页的文字，好像都在嘲笑他，哈哈哈，哈哈哈，尖锐的笑声钻进他的耳朵，他忍受不了，关掉了屏幕。
“我只是想写真相，难道不对吗？”
“你写的真的是真相吗？”江烟雨如微风一般来到他的身边，依旧穿着那身天青色汉服。
“我已经问了她的父母，还有她身边的同学，这还不是真相吗？”听到她这样说，张启明有些急躁了。
江烟雨摇了摇头。
“那真相是什么？小雨，你无所不知，你告诉我好吗！”张启明牵起她的双手，急切地问。
“如果我不告诉你，你不会知道是她父母为了多要些赔偿金而妄加推测，你也不会知道那天徐老师是批准了她的请假条的，只是她赌气没有出校而已。这世界太大了，我们不过是很渺小的个体，生命是一条长河，不是每个人的死亡都会被在乎的，你所追求的东西其实根本没有人愿意提起。”江烟雨松开他的手。
张启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打开电脑屏幕，一切仿佛更可笑了。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真相了，现在你又要怎么办呢？”
他太失落了，这件事可能从来就不存在真相。只是一个人的死亡而已，向来不会被记录在历史上，逐渐她会被所有人遗忘，代代岁月如潮水般冲刷向前，当最后一个还记得她的人把她忘记了，那她就真真正正地死了。
如果自己死了，会怎么样呢。亲人们会伤心，朋友们会怀念，但是如果连他们自己都不存在了呢？还会有谁记得曾经有个叫张启明的人？一块石头被扔进河中，只有溅起水花的一刹那会掀起波澜，当沉入水底，就永远湮没在最深处了。
“我不会忘记你，哪怕你死了，我也会一直记得你，时间磨灭不了我的记忆。”江烟雨把他的头埋进自己怀里，她身上的香味似乎带着千年的印记。
“一辈子才多久，为什么不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呢。其实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张启明脆弱的心猛然间被触动了，有些话在他心里如同敲响的钟声，他抱着江烟雨，大喊道：“小雨……我的江烟雨，你带我走吧，那样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门外的周婉正准备离开，只走了两步，身后突然听到张启明的叫喊声，在那段话里，她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名字——江烟雨。
寄蜉蝣于天地，
渺沧海之一粟。
哀吾生之须臾，
羡长江之无穷。
挟飞仙以遨游，
抱明月而长终。
知不可乎骤得，
托遗响于悲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