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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次日下午,经过数小时的路途,我们到达了云南丽江。刚下火车,就被丽江的天空吸引住了。天蓝得清澈明晰,大朵大朵的云层堆叠,显得特别纯碎。随后我们又搭乘一辆开往丽江古城的旅游大巴。

  途中,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我看向车窗外,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雷声,没过多久便下起了瓢泼似的暴雨。于是我开始担忧我们会不会淋着雨达到古城,因为我们携带的物资里没有雨伞。

  所幸这场不期而遇的暴雨下了一会便停了,大巴也在夜晚来临前达到了目的地。

  我们走进古城,开始解决今晚睡哪的问题。古城内木楼青瓦,古街石巷,小桥流水,站在古城东大街上,举头即可遥望玉龙雪山。四方街、木府、五凤楼,随处可见的红色角砾岩、簇拥开放的三角梅、依山傍水的房屋......这是丽江古城给我的初印象。

  我们在古城里瞎逛了几圈,丽江的天空迎来了最后一抹夕阳,对于丽江古城来说,这才刚刚进入到正常营业的时段。

  夜晚来临,华灯初上。

  最终我们选定了一家看起来很复古的客栈,客栈的名字也很符合丽江古城的气息——等一人。

  我提着行李与吴忧并肩跨进客栈的门槛,来到前台办理入住手续。

  客栈里没有开灯,在傍晚里的光线显得有些昏暗。客栈老板姓颜,是一个快三十岁的粗糙男人,说话一口南京腔。老板比较建谈也很热情,不断给我们介绍丽江的特色。

  客栈提供包月,我便交了一个月房费。

  而后老板领着我们上了二楼,我注意到二楼一共有五间房,每个房间都有自己的名字“初心”“无梦”“流连”“惜缘”等。吴忧告诉我,老板娘希望每个住过“初心”的客人都不忘自己的初心,住“无梦”的客人能一夜无梦睡个好觉,住“流连”的客人也能耽于不舍而忘归,住“惜缘”的客人,我们都会好好的珍惜这份相遇的缘分。

  我们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我推开门,里面的景象瞬间让我觉得四百块花的不那么冤。床上铺着一块富丽的绸罩单,四围挂着紫色的短幔。椅子也都有彩色套子,其中一张特别高,前面放着一个镂花的象牙脚凳。旁边是四盏银制的灯架,点着高大的蜡烛,把全屋子照得通明,房间内还自带卫生间。

  一切安顿好后,吴忧拉着我去古城找了一个餐厅,随便应付了一下,今天的晚餐就算解决了。酒足饭饱的我们又在古城里闲逛了一圈,顺便欣赏一下丽江古城的夜景。

  回到客栈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简单洗漱后,我们便躺在床上,迎接着我们来到丽江的第一个宁静夜晚。

  这个夜,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吴忧一直抱紧我,睡得很安然。我却迟迟不能入睡,安静的夜,总能让人多想些。我看着阳台外的建筑物发呆,然后在失神中点上一支烟。习惯性的思考着人生,思考爱情,思考最近的遭遇。

  看着身边熟睡的吴忧,我不免有些惆怅,我又问自己:为了得到飞翔的鸟儿,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这是何等残忍。

  时间在我焦虑的胡思乱想中走到了凌晨,我也终于有了困意。我乏力地闭上眼,世界便跟着安静了下来。

  然而没多久,我便被一阵琴弦拨动的声音惊醒,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茫然四顾……屋子里昏暗,只有一点灯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漫了进来。

  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却在客栈的阳台上看到了客栈老板正抱着一把吉他,靠着一根柱子,轻声吟唱。

  老板注意到我来了,他对我笑了笑,继续吟唱,直到整首歌唱完。

  我问老板,这首歌叫什么。他笑着说道:“《蝉不知雪》”

  我问道:“能让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唱起,这首歌一定有它的故事吧?”

  老板递给我一支烟,良久才对我说道:“这首歌是我写的,写给一个女人,我的前任。”

  我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客栈的名字叫“等一人”了。

  于是这个夜晚,是属于两个同病相怜的男人的。

  一转眼,我们在丽江待了快一年。我在丽江的一个餐厅找了一份驻唱的工作,吴忧则做起了端盘子的活。

  在这里我们只能赚一些勉强维持生活的小费,每天到餐厅打烊,她帮我背着那把吉他,我们俩牵着手走过街角,我会在转角处的小摊上给她买上一根糖葫芦……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直到吴忧妈妈的到来……

  咖啡厅里,我和一个女人面对面坐着,确切的来说她是我女朋友吴忧的母亲。

  我默不作声的看着她,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和她多说的。

  “刘俏逸。”许久,吴忧的母亲终于开口。

  我连忙回答:“阿姨您说!”

  她坐直了身子,然后对我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找你的原因吧?”

  我暗自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她此行的目的。

  吴忧这个人脾气倔,认准的事情谁都没办法劝。她的父母自知没法劝自己的女儿,所以来找我,希望我能主动离开吴忧。

  我抬起头看着吴忧的妈妈,用和她一样平静的语调,说道:“阿姨,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只要我肯努力,我一定会让吴忧幸福的。”这么多年的感情,我肯定不愿意就此放手。

  “我理解你对我们家吴忧的感情,但也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个做妈妈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她的条件,完全可以找一个条件相对不错的,而不是跟你挤在那个不足四十平米的小出租屋里,不管在哪里,没有一套房子,永远都不会真正融入到这座城市。”

  我的心情被吴忧妈妈的话语不断的触动,我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看着她,回道:“阿姨,吴忧是个成年人,她有权利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我觉得你应该尊重她的选择。”

  咖啡杯中腾起一股热气,吴忧的妈妈按着眉心,神色有些疲倦:“我向来都是尊重她的选择,但是这一次,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选一条错的路,她不懂事,你难道还不懂吗?我知道你爱她,但是你现在一无所有,不是吗?你那么爱她,难道想让她跟你一起受苦吗?”

  “我.......”我想反驳,却无言反驳,最后千言万语,终止于一个“我”字。

  见我无话可说,吴忧妈妈继续道:“生活,生下来,活下去。活着,有艰辛,也有幸福,但没有经济作为基础支撑的生活,是不会幸福的,哪怕有幸福,也只是短暂的,两个人在一起,早晚都会面对柴米油盐。”

  “刘俏逸,我也不是逼你。我可以退一步,让你们在一起,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你必须重新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我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连温饱都解决不了的男人。第二,明年必须看中一套房子,把首付付清。这是我的底线,你自己做选择吧。”

  我震惊了,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这两个条件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都在情理之中,可第二个条件却让我力不能及。在吴忧的妈妈说出自己的条件后,气氛顿时接近了冰点,因为她的要求将我扔在了命运的三岔路口。

  见我沉默,吴忧的妈妈再次说道:“你如果做到我提的这些要求,我们会把你当一家人看待的。如果选择离开我们家吴忧,就帮我劝劝她,她除了你的话谁都不听。”

  说完这些,吴忧的妈妈便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干净利落的离开了,这种毫无赘言的干净利落却成为了我极大的负担,让我难以平静的去面对人生中正在遭遇的一切……

  窗外,下起了大雨,雷电声夹杂着雨水的声音传来,我心中是说不出的疲惫。

  看着窗外的人流,我茫然的点上一支烟,我的茫然完全源于无从选择。

  在抉择的撕扯中,我感到了茫然和无助……而手机铃声伴随着一阵冷冽吹过的风响起,这才将我从茫然中唤起。

  我费力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是吴忧打来的,我才想起来,今天答应陪她去吃涮羊肉的事。我带着复杂的情绪接通了电话,却沉默着等待电话那头的吴忧先开口。

  “俏逸,你在哪?”

  我撒谎道:“在附近买烟,我这就过去找你。”

  “那行吧,你路上慢点。”

  “嗯。”

  挂断电话,我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便匆匆离开了咖啡厅。

  十分钟后,我和吴忧在一家名叫鼎记涮羊肉店的门口见了面,只见她扎着很整齐的头发,脸上化着淡淡地妆,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棉衣,手上拎着一个精美的盒子,俏皮的小嘴泛着莹莹的水光微笑着,像是遇到了愉悦的事。

  一见到她,刚才郁闷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一半,我朝她笑道:“啥事把你美的合不拢嘴?”

  吴忧将手里的盒子往我面前一递,眯着眼睛对我说道:“刘俏逸同学,生日快乐!”

  我有些发愣,很久才不能肯定的问道:“我生日?”

  “我们的刘同学终于长大了,忙工作忙到忘了自己的生日。”

  我一算日子,恍然道:“是哦,今天是我二十六岁生日。”

  “快拆开看看。”吴忧再次将手里的盒子朝我送了送。

  我接过盒子将它拆开,里面装的是一条灰色的围巾。

  “天冷了,我不在的时候,有它给你温暖。”吴忧挽着我的胳膊,带着快乐的腔调说道。

  我随手将她拥入怀里,嗅着她的发香,体会着她身体的柔软,这是是我最大的慰藉。

  ……

  涮羊肉店里,我和吴忧相对而坐,趁羊肉还在锅里翻滚的功夫,我俩个要了一杯茶,茶杯里的热气在我们的身前弥漫了开来,我透过热气看着吴忧,她依旧那么美,美的好似不该属于这个凡尘。

  我盛了一碗羊肉汤递给吴忧,说道:“尝尝,看看他家厨师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吴忧从我手中接过,尝了一口,点点头说道:“还是当年那个味道……”

  短暂的沉默后,她笑了笑,又说道:“俏逸,咱俩刚来丽江的时候,第一次吃的就是这家涮羊肉店,那时候你说等你有钱了,会天天带我去吃全丽江最好吃的涮羊肉。后来咱俩都找到了工作,却很少来这里吃饭了,你还记得这些吗?”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一口喝完,然后又对吴忧说道:“当然记得,那时候没钱,你却天天缠着我带你来这里吃饭,还说吃羊肉的钱从彩礼钱里扣……”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彩礼”这个词让我联想到之前吴忧妈妈跟我提到房子的事,之前糟糕的情绪瞬间侵占心头。

  我环视这间涮羊肉店,随口问道:“你说……咱俩有没有未来?”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吴忧反问我。

  我故作轻松的伸了个懒腰,摇摇头说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她看穿了我似的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要是连这都看不出,这些年就白跟你在一起了,你是一个永远连一点自己的心思都藏不住的人。”

  我一声叹息,我的确是一个喜形于色的人。

  她在沉默中看着我,我被她看得有点心虚,便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我只是感慨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在这还是买不起房子,你还要跟我继续吗?”

  我有认真的想过吴忧妈妈的话,她说的不无道理,幸福确实需要建立在经济的基础上,没有物质的保障,爱情就像一盘散沙。我们就像是被这座城市豢养起来的蚂蚁,每天朝九晚五,像架机器。一年两年可以,可时间长了吴忧还会这么想吗?站在吴忧的角度想想,女人的青春只有几年,难道等吴忧三十几岁的时候,才能在这座城市有个家吗?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个现实的问题拿出来好好谈谈了。

  “如果我因为没有房子的事跟你分手,为什么我要跟你来丽江?又何必要跟你坚持这么久?我既然跟你来丽江生活,肯定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你刘俏逸又不是一个无所事事的社会青年,我了解你,你是个有上进心的男人,凭你的双手和一腔热血,肯定能在丽江打拼出一片天地。我也不是一个好吃懒做,只会靠男人的女人,我也在努力,为了我们能在丽江有一个家而努力。”

  我并不意外吴忧的回答,她从来都是一个倔强的女人。我开始自问,在这座城市里坚持,看遍人性的丑陋,尝遍人间辛酸,不就是为了我们以后能有一个家吗?吴忧这个家庭比我好的女人都没放弃,我又何来理由放弃?

  “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想你,在这我给你道歉。另外,我向你保证,一年后,我们就能在丽江有一个家了,一个真正意义上属于我们的家。”

  吴忧笑了笑,没有言语,但她眼睛里却透露出坚定的目光。

  一年,按照现状来看,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可动了情的男人,往往看不清现实。

  在涮羊肉店吃完饭,我和吴忧晃荡在丽江夜晚的街头。

  我点上一支烟,享受温饱后的烟雾迷离,不禁频频回望这座城市。

  小城市的稳定让人羡慕,大城市的霓虹也让人踌躇,现在的我,内心渴望安稳骨子里又不甘平庸,生活中也有人给我铺路,可我不愿在那腥臭腐朽的日子里熠熠生辉,宁可在颠肺流离的生活里坚持不懈。

  一天下班后,我接到了黄不南的电话,他在电话另一头说道:“我接了一个项目,这个项目对你来说可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向他问道:“是什么机会?”

  “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

  “可可西里?”

  “是的,它也被称为生命的禁区……这里是三十五万支票,国内一个汽车厂商找我们广告公司,要我们帮他们拍摄一部微电影,以此宣传他们的新款越野车,所以需要一个团队把这款车开到无人区,进行一次穿越。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这三十五万就是你的了。”

  “没问题,我接。”我没有去思考这其中的危险性,因为此时的我太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我需要一笔这样的意外之财。

  “你先不要急着回答我,这个事它有一定的危险性的。说实话,我本来不想找你的,我找谁来做都可以,但是我想到你和吴忧的遭遇和处境,我才来问问你,但是如果你真的在无人区出了什么意外,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黄不南继续说道:“无人区海拔都在5000米以上,氧气稀少,昼夜温差极大,冷的冷到零下十几度,热的热到40到50度,出汗又着凉,这时一旦缺氧当真是要人命。而且天气说风就是雨,动不动就暴风雨,让鸟儿也不敢轻易飞过,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可西里到处都是沼泽、冰面、冻土融化,车子一不小心就陷下去了,靠一己之力横穿无人区,根本不可能。

  “除了自然环境恶劣,无人区里没有手机信号,出了事只能靠等,可能几天也可能几个月,这里没有路、没有电、没有住宿,到处都是牦牛、狼群、熊,所以很多无人区都禁止进入。一来是为了安全考虑,再来无人区里有很多都是国家保护动物,也是害怕人破坏这样的生态。

  “无人区是恐怖的存在,半路车子出现了问题很有可能没有人来救助你,你需要提前准备好很多天的粮食,赶路的粮食,预防被困半路的粮食。而且晚上的无人区非常的寒冷,白天的无人区却很炎热。而且看的时间久了眼睛会干涩,方言万里全部都是一样的景象,除了车子发动机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就好像这个地方是个死亡之地,五百公里什么概念,相当于两三个省的距离了,你需要走这么久的路,而且加油站很少,喝水休息的地方更是想都别想了,一切都只能在车子里解决。”

  “有些事情如果你不踏出第一步你永远都会觉得很困难,但是当你踏出了第一步你或许会觉得其实这件事很简单!这是狗哥教我的。谢谢你,把这个机会给我。放心吧,我不会把命丢在无人区的。”我想起那天在咖啡店与吴忧妈妈的对话,这更让我决定要去可可西里无人区走上一遭。

  “什么时候开始?

  “两个月后,因为进入无人区前,你得把身体练好,然后还要去甘肃进行习服。这个团队目前就在甘肃习服,把你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就过来吧,越快越好。”

  “明白。”

  我看向西北,心中笃定。

  狗哥,我在追随你的路,也在追随自由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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