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玖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吴忧时,她很是意外,她不满的对我说道:“你疯了?可可西里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生命的禁区,在高原上随便感个冒就能要了你的命。”
“你放心,黄不南跟我说会有保障的,而且车队里会有一个有经验丰富的向导。”
“那也不代表不会出事,要是得了肺水肿,这辈子基本上就废了。”
“哪有那么严重,都是小概率事件。”我苦着脸道。
吴忧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地说道:“我跟你说,刘俏逸,这件事我不同意,说什么我也不同意!我不想因为你出什么意外,如果你是为了那三十五万块钱,我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赚钱的路子多了去,何必去无人区冒这个险。”
我在沉吟了一阵后回道:“你听我说,这个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有了这笔钱,我就有了买房的资本,你爸妈再也没有借口阻止我们。富贵险中求,这么个难得的机遇,我不想放弃。”
“刘俏逸,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在无人区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办?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世界……我很怕会有那一天,所以请你别这么自私。”吴忧眼角已经泛红,哽咽着对我说道。
我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才睁开眼,认真地说道:“我也害怕我的世界没有你,正因如此,我才要拼了命的去赚取更多的钱,打造一个固若金汤的物质基础,让我们没有分开的可能。所以……我必须去。”
“好,那你就去吧。”说完,吴忧摔门而去。
我就这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很失落,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把我们的关系搞冷淡了,但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要去做的,因为我承担着脱贫致富的压力。
权衡了好一会儿,我给吴忧编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想把话说开,但是最终我没有把这条消息发出去,因为我知道那将又会是一番争吵。
就在我犯难时,很久不联系的狗哥给我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那头怒气冲冲地对我吼道:“刘俏逸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说你干的这是什么事?”
我一脸茫然,问道:“我咋了?”
“你说你咋了?我从黄不南那得知你要穿越什么无人区,好端端的你去无人区干什么?”
“赚钱塞。”
“拿命赚钱?疯了吧你,黄不南那智障也是,这么危险的事把你叫上,你们俩脑袋秀逗了吧!”
“你别怪黄胖子,他也是为我考虑,我现在真的特别需要一笔钱,你别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
“有病!”然后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我也没有开口,我就静静地等着他数落我。
沉默良久,狗哥终于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这……为什么啊?”
“我不放心你,我这几年一直在川藏线上面,相比较你这个从来没去过高原的人,我多少有些经验,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还能把你带回来。”
听到这个回答,我很是意外,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狗哥在电话那头问道:“怎么,不欢迎?”
我赶忙说道:“没有没有,你能加入我当然欢迎,你身手那么好,如果在无人区遇到什么凶猛的野生动物,有你在我也能安心。”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我虽然在事业的道路上走的不怎么顺畅,但是我在人生道路遇到了两个很不错的兄弟,我觉得我是幸运的。
我的心里不禁涌起一阵非常温暖的感觉,甚至有点想哭,他们真的对我太好了,这种肩并肩的友谊简直不输任何至死不渝的爱情。
于是,我们两个在电话里约定明早一起去甘肃。
而吴忧依然在生我的气,但我意已决,她也不好作出过多阻拦。她给我打包行李,又一直把我送到机场。
在登机前,我想多看看她,而吴忧好似一个委屈的孩子,她眼中含泪,拉着我的衣角,默不作声。
我突然觉得心酸得疼,我走到她面前,把她拥在怀里,说了一声对不起。她没有抗拒,反而把我抱的很紧。
“把自己照顾好,你要是死在无人区,我就嫁给别人,气死你!”她突然对我说道,说完她便忍不住了,眼泪就这么“唰唰”往下掉着。
我帮她擦拭眼泪,玩笑道:“你要是敢嫁给别人,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吴忧破涕为笑,但为了表示自己还在生气,她又野蛮地揪住我的袖口,然后用我的袖子给自己擦干了眼泪。
最后我抬手轻轻一挥,而吴忧无奈地目送我远去。
一到甘肃,我们便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习服训练。
每天跑步,吃红景天,吸氧什么的一样没落下。
在正式进入无人区前一个晚上,我们清点了一些所携带的物资,考虑到事关生命安全的责任,除了10罐小氧气外和同样的红景天、高原安外还带有4升氧气瓶一个(4升氧气瓶储氧量(13Mp)=4*145=580升。按肺水肿高浓吸氧2L/min计算可以连续使用时间为5小时。普通中浓度吸氧1L/min可以连续使用10小时)。
第二天一早,我们集合了所有人,将车辆进行最后的检查。车子一共有三辆车,一辆普拉多,另外两辆是最新款牧马人。
车队成员一共有七人,分别是我和狗哥,还有车企公司的宋涛、陈姚,广告公司两个负责摄像的高翔、董宁浩,领队的是车企那边聘请的一位户外大神,名叫赵磊,从事户外直播行业。据说赵磊以前有个穿越无人区的经验,所以这次穿越无人区由他负责带路,他带着我们走经典路线南北穿一次。
原本以为有这位大神坐镇,我们便可以高枕无忧的成功穿越,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惊险与无奈!
行程还没开始,变化就已开始。原定的进入无人区的点一变再变,路线也飘忽不定。一开始我们还能理解,即便赵磊告知我们要完全反着走,我们也选择了信任。因为在我们眼里目的地是一样的,正反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后来才知道,路线的一变再变是为了躲避检查站。
下道后有很多冰水融合的过河点容易陷车,开始大家还很兴奋地互相救援。但很快我们就发现了一些走正常路线行驶的卡车和皮卡,我们就开始纳闷一一我们的车队都频繁陷车,那些车是怎么进来的呢?
晚上扎营后赵磊还炫耀着跟我们说,原本是要走茶卡盐湖的,但是他带我们走的这个路比茶卡盐湖大概少绕270km,而且也没什么检查站。那些货车是从旁边国道进来的,他们有正规途径,但是我们必须要走越野路段去绕进来。听着很有道理,海拔3400m,大家都很兴奋,还煮着粥感受着户外野营的乐趣,一团和气、其乐融融,晚上套着两个睡袋,贴着暖宝宝还是小冷,哆哆嗦嗦地睡着了。
次日,大家一起煮了泡面,出发后发现过河似乎没那么容易,所以今天一整天的时间都花在找过河点和没完没了的救援上。此时赵磊才不情愿地承认他并没有走过这条路线甚至连轨迹没有,只是自认为可以进来。
从此,我们不得不成为了探路者,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找路。就这样到下午5点我们才行进了十几公里,当时的情况是队员在前方探路作为领队的赵磊却在后方颐指气使,并且早早就准备扎营了!
经过大家一致反对,这才又继续走了一个多小时,至此我们第一次对赵磊产生了怀疑。
第二天依旧如常,继续毫无方向地找点通过,下午在一个过河点耽误了很久,石头又大又多,好在人多力量大,搬完石头又铺路,费了很多劲才得以顺利通过,但是到了赵磊通过时,石头卡住了底盘。
这时我们才发现,领队的车不仅没有任何救援装备,唯一的备胎还是坏的,卫星电话更没有。硬件不行倒也罢了,驾驶技术也无法恭维,每天救援他的时间是最多的。在海拔5000米的地方,所有人历时两个小时终于把他的车解救出去了,此时天也快黑了,大家都希望能到海拔低一点的地方扎营。
赵磊说往前走1.8km海拔会降低,但没想到这1.8km我们用了5个小时。
一路上,车队走了很多糟糕路况,三辆车换了五个轮胎,我把自己车唯一的备胎给了同型号的陈姚,加上他自己也有个备胎,在海拔5000米的地方换了两个轮胎,普拉多也爆了两个轮胎。而领队不仅轮胎爆了,备胎也不怎么好使,以至于我们不得不花两个小时的时间来补胎。
宿营的时候宋涛和高翔开始不舒服。宋涛曾经在高原上得过肺水肿,我们也是进入高原后才知道的。他喘气都很费劲,更甭说躺下了,肺部开始有炎症,队友们的心也提了起来。这样的状况意味着我们的计划可能要做相应的更改,甚至有中止的可能。
晚上,大家谈了谈现状,又商讨了几个预案,一切只能尽人力听天命了。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深夜 11点 30分,听到赵磊的声音,问了下是宋涛高原反应严重了,要马上腾出一辆车连夜下撤。于是,只剩下唯一两个状态好点的我和狗哥帮着卸宋涛的物资。
赵磊又组织了一次开会,言下之意就是想让我们放弃接下来的行程。结果大家意见不一,其实我们心理也明白,目前的状况是车都没有备胎了,大家多多少少都出现了高反。而且现在宋涛和高翔的情况很糟糕,必须马上派人带着他俩下撤。
面对这个决择,众人都沉默不语,我权衡了一下利弊,开口道:“人员必须安全下撤,但这次穿越不能就到此为止,相信车企这边肯定也不愿意就这样结束了。所以剩下的路我会继续前进,你们不愿意继续的可以跟着回去。”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因为如果不把剩下的路走完,我们是拿不到钱的,所以我必须走下去。
众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
生命、安全、家庭责任永远是纠缠大家的命题,该如何理顺,如何权衡。在他们心头一定也有过这种思想纠结,放弃与坚持同样是伟大的决定。
最后经过一番讨论,最终决定是赵磊和陈姚负责带宋涛与高翔下撤,狗哥与我把剩下的路走完,而董宁浩因为要负责这次穿越的全程拍摄,所以也选择继续穿越。
车队分道扬镳了,而我们依靠地图在三天后翻过昆仑山口,沿青藏公路(109国道)南行,就开始进入平均海拔在4500米以上的可可西里保护区,由于这里没有树木森林,地表植被主要是低矮的草,加上北西南三个方向几座高大山系的阻挡,可可西里的空气含氧量比同样海拔的其他地方都要低一点,因此许多人到了可可西里都会有比较强烈的高原反应,比如出现头疼欲裂、行动困难、呕吐等等,然而,对于我,可可西里似乎是格外照顾,第一次来这里都没有难以忍受的高反,一般就是眼眶微胀视力减弱、头轻微不适,一天以后就基本适应了这里的高海拔,可以干一些力气活。
进入无人区后我才感受到什么叫与世隔绝,荒凉是可可西里给我的最直观的印象。
可可西里的凌晨,很单调,很清寒,很寂静。夜幕深蓝,繁星点点。睁开眼等待黎明,只好出去看星星,在车子周围转悠。直到天微微发白,看雪山氤氲,看启明星闪亮天际。
夜空静谧,银河横亘。也只有在可可西里才能看到这么美的星空。星星就像无数个天使的眼睛眨呀眨的,为这寒冷的夜增加一丝灵动和温暖。
在进入可可西里第六天后,可可西里终于开始对我下狠手了。
那天晚上,我的头昏昏沉沉的,我的身体就像是一部随时都会散架的机器。
我心想应该是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导致我现在身心疲惫,于是晚上我早早睡下。
刚睡着没多久,我隐约听见火车鸣笛声和海浪声,还有窗外呼呼而过的风声……我把整个身体都缩进被子里,从头到脚都捂的严严实实,似乎这样才能给我带来安感。现在的我本应是疲惫不堪,挨着枕头就能睡着的状态,可是我躺在被窝里迟迟都睡不着,脑子里不断闪回着一个大雪纷飞的场景。好像是一座雪山,身后没有灯火,前方白雾茫茫,世界万籁俱寂。
这个镜头不断在我脑海里重复,我缩在被子里,企盼自己能尽快睡着,但始终都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整个人也是浑浑噩噩的。
不知过了多久,狗哥在床边叫我:“俏逸,起来吃饭,吃了再睡吧。”我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说道:“不吃了。”然后又继续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知不觉,似乎又回到那个雪山,漫天的雪花飘啊飘啊,却只有我一个人在雪地里奔跑着,似乎想抓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抓不到。终于,我放弃了,停下来,蹲在雪地里。
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我一个人,漫天的雪花几乎要把我的身体盖住。好冷啊,我打着哆嗦。在雪地里,当然会冷,我这么想着。我应该回家去,回家就不冷了。我倒在雪地里,身体从里到外都发着冷。恍惚中,我看到了吴忧,她未语泪先流。
潜意识告诉我这是梦,可我并不想让它消融,我想伸手帮吴忧擦掉眼泪,可是怎么也碰不到,我心急如焚。
“俏逸,你冷吗?”吴忧问我。
“冷……”
“这是你的报应,谁让你不听劝要跑来这鬼地方。”
“没事,马上就能回去了……”
“俏逸,我要走了。”
“你去哪?”
“去一个你找不到我的地方。”
“为什么啊?”
“这也是你的报应……”
吴忧的身影消散了,我的世界再也没有她,又好像一切都是她。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贴近了我的额头,紧接着狗哥慌乱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么烫,你发烧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发烧了,怪不得浑身上下这么的冷。狗哥连忙找来退烧药,让我就着温开水服下,这才重新让我躺下,又用湿毛巾搭在我的额头。
如此过了两三天,高烧始终不退,直到成功穿越可可西里无人区后,狗哥与董宁浩把我送到最近的格尔木医院,掉了一天盐水,烧终于慢慢降了下来。
当我从医院醒来的那一刻,我看着天花板,感觉恍若隔世,再一次呼吸到无人区以外的空气,我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伤感,大概是因为那个梦的原因。
等我恢复了一些体力后,我让狗哥帮我从衣服里拿来已经恢复满格信号的手机,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拨打了吴忧的电话,可是却传来无人接听的状态。
我安慰自己,可能她正在工作中,一时半会没注意到,等她下班了就注意到手机上的一个未接电话,我便可以等到她的电话,然后我会告诉她,我安全走出无人区了。
这样想着,我便放宽心了点,然后我看了看上方的只剩下一半不到的盐水,向一旁的狗哥问道:“什么时候能出院?”
狗哥说道:“医生建议是多住个两天观察一下,因为你不是在平原发的烧。”
“好吧。”
外面的天空渐渐暗了下去,我依然没有等到吴忧的电话,整个人越来越焦虑不安,按理说这个时候吴忧也该下班了,难得手机没电关机了?
我觉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所以继续安静的等待着。
此时董宁浩得知我已经醒来,并且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便搭车去机场提前离开了。
狗哥告诉我车企那边已经知道我们三人成功穿越无人区,表示两天后会把钱打到我卡上面。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的心情好上几分,有了这笔钱,我终于可以让吴忧过上好日子了,至少以后不用挤在一个水电都得不到保障的出租屋内,而吴忧的父母也不会再阻拦我们在一起。
之后的时间里,我不断憧憬着未来,以此来消磨无聊的时光。
黑夜已经来临,期间我无数次打开手机,没有看到我期待的那个电话后又关上。
一次、两次、三次、反反复复……
心里越来越恐慌,我再也无法坐以待毙,我再一次拨打了吴忧的电话,而这一次得到的却是让我更加绝望的提示音,此时吴忧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