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魄青年
南方小镇的小酒馆里,皆是来来往往的酒客,生意极好。
老掌柜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打着算盘,眼睛却恶狠狠地看着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的邋遢男子,心中的不满更加表现在脸上。
男子眼睑下垂,情绪低迷,他似乎陶醉在劣质酒水制造的梦境中。可是,他的左手却一直紧抱着怀中的长剑。长剑的样子并不让人觉得这是一把名贵的剑,但是那名男子哪怕烂醉如泥,却依然紧紧抱着它,可见这把剑对于这名男子有多重要。
老掌柜最后一丝耐心在新来的一名顾客看到没有位置后果断离开而彻底消失,他招来一名正在招呼客人的店小二。
“那家伙来了多久了?”老掌柜愤怒道。
“来了半天了,只点了一碟花生米,再有就是一壶酒,没喝多少就醉成烂泥。”店小二显然早就注意到那名男子,只是没有掌柜的指示,他可没有权利驱赶客人。
“这人之前来过吗?”店掌柜问道,这掌柜年纪大了,对于自己的记忆有些不自信了。
“近久来过几回,每次都点那两样。而且看他那样也不像是有钱人,更加不像是武功高强的剑客。”店小二如实道。男子身形消瘦,两眼无神,的确不像是个剑客,倒像是个常年被病魔缠身的病人。
“那你怎么不把他赶出去?”老掌柜怒喝道。
“掌柜的,小的人微言轻,而且见识不如您老,不敢乱赶人走。”店小二连忙解释,眼中却流露出狡黠的神色,心中暗骂要是得罪了人,你个老家伙又卖我,我自然不敢乱来,反正少赚钱又和我无关。
“你小子倒是挺机灵的。”老掌柜冷哼一声道。
这也是老掌柜的顾虑所在,人在江湖,最怕的无非就是得罪人,他自认为自己这几年也是顺风顺水,这与他从不轻易得罪人有关。
“去打听打听他到底是什么人,没什么背景也敢占着茅坑不拉屎,当我张三好欺负吗。”老掌柜一巴掌扇在店小二头上,店小二连忙低眉顺眼地点头,转身就给客人端茶递水去了,时不时提上那个男子一嘴,倒也打听出不少东西。片刻之后,他屁颠屁颠地跑到依旧脸色难看的张三面前。
“掌柜的,打听到了。”店小二有点得意道。
“快说,别卖关子了。”张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此人叫陈红榜,是陈家村陈老狗的儿子。”店小二低声道。
“陈红榜,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熟悉呢!”张三挠了挠脑袋,一时间却也想不出在哪听过。
“这陈红榜呀!据说当年可是十里八乡最有天赋的少年。只可惜后来玩物丧志,不学无术,这才变成今天这样子的。”店小二又道。
“原来是那小子,我想起来了。这小子当年可是这片地界最被看好的孩子,甚至所有人都觉得他能够走出临江去往阳城学习的。”张三回想当初,当年自信满满,天赋异禀的少年,现在却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嘘唏不已。
“那可不,据说他当年气势正盛,不知天高地厚,到了大地方,连连碰壁这才自暴自弃,混得很是凄惨。”店小二心中莫名窃喜。
“那陈老狗我也见过几面,在我们这地的武馆也算有些名气,虽说儿子不成器,也不至于对他不管不顾吧。”张三见过陈老狗,对于武馆的教习他也有三分敬意。
“掌柜的你有所不知,就在前两天陈老狗才刚刚办完丧事。”店小二放低声音道。
“喔!怎么回事?”张三捋了捋山羊小胡子道。
“听说前些年和人比武落下病根,前两天生了场大病,没能挺过来。”店小二道。
“那这小子也应该去报仇啊!来这里喝酒消愁,真是没出息啊!”张三眼中的又出现了厌恶的神色,他虽说只是个普通人,但是内心也有个快意恩仇的江湖梦,打心底看不起胸中没有丝毫斗志,颓废如死人的人。
“掌柜的,你这就不知道了,陈老狗与那人比武约法三章,不允许他人插手,既分高下,也决生死。那人当年就被陈老狗给杀死了,两家人老死不相往来,倒也没有过多的积怨。”店小二道。
“既然这家伙既然没有背景,武功也是平平,还在这愣着干嘛?”张三怒道,一想到多让这家伙待着一时半刻,自己就有少赚些许银钱,肉痛不已。
“是是是,我立马就去赶他走,不过这家伙虽然没啥背景,但是他有不少出了名的同窗好友,我们要是把他得罪了倒是小事,惹怒了那几个人物,到时候怕是不好解决呐。”店小二提醒道,他虽然看不得这掌柜,但是也担心这掌柜到时候为了自己摆他一道。
“他的同窗?都有哪些人?也没见得我们这地有什么青年才俊啊!当年也就他风头正盛。”老掌柜嘴上不屑心中却嘀咕不已。
“我说的不是这里,我说的是高级武馆。”店小二道。
“高级武馆,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他之前可是进过高级武馆习武的。都说入了高级武馆,未来至少也是半步宗师,就他回来还是个武师。”老掌柜说道。
“他这样的人看起来也不善于与人交流,能有什么好友?”张三没有忘记根本的问题。
“听说他跟高级武馆的罗智秀走得很近,人人都以为他是罗智秀的小跟班,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万一罗智秀就是这样的人,杀上门咱也挡不住啊!”店小二道。
“说得有理,可是。唉,算了。就当给陈老狗一个面子吧。”张三思考再三,只得无奈摇头。
“你去忙吧!”张三道。店小二心中松了一口气,做得罪人的冤大头,谁也不想啊。离开的时候,他脚步都轻快不少。
陈红榜喝了半坛烈酒,这一回他是真的醉了,醉得神志不清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喝醉酒,他的酒量的确不好,之前和别人喝酒也都是适可而止,想法设法让自己保持半分清醒,从未向任何人完全放下心中的戒备。可是,这一回他累了,累到毫不在乎身后事了。
老头子走了,他恨意难消,在看看自己如今的状态,他只感觉天塌了,对于生活他甚至没有丝毫留恋之情。他现在只想一醉方休。
寒冷的天,偶尔从门外吹起一阵寒风,令人忍不住一阵哆嗦。
“该死的鬼天气,昨天还是晴天,今天他妈的就不得不穿棉衣。今年也不知道咋回事,比往年都要冷下不少。”邻座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嚷道。
“谁说不是呢,往年这时候撸着袖子下河摸鱼都不成问题,今年真是怪了。”坐在他对面的一个汉子说道。
“这地方咋那么冷呢,喝酒都没办法暖身子,冷风吹得一阵一阵的。”胡茬汉子又道。他挪了挪身子,看了看四周,终于发现了窗子离自己这一桌不远处的窗子是打开的,窗子前面的那一桌正是酒醉的陈红榜。
他看着陈红榜觉得这人很是面熟,一时间又想不起这人的姓名,于是看了看他的他对面的汉子。
“铁柱,你看看那小子是不是很面熟啊!”满脸胡茬汉子问道。
“这个好像是村子东边的陈红榜吧。”铁柱仔细的打量瘫醉的男子,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还真是。”铁柱这次肯定的说着。说完他看向了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胡茬汉子。
“狗蛋,你不会还对小时候的事情耿耿于怀吧。”铁柱调侃道。
“听说他这些年在外面混得不好,如今看来是真的。”狗蛋没有回话却说出了他心中的疑虑。
“额,我家和他家是邻里关系,知道一些。他这人虽然小时候有极高的武学天赋,但也仅限于在我们十里八乡,走到外面有的是天纵奇才,备受打击,于是荒度了这几年光景,现在连个武师考核都没有通过。”铁柱感慨道。
“切!还以为能混得有多牛,枉费了江鱼儿等他那么多年,结果去年出嫁给了苏家那个文弱书生,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不过现在看来她的选择也没错。”狗蛋看着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陈红榜,满脸鄙夷不屑。
“话说得难听了,好歹也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出去不怕外人笑话。”铁柱语气略微严肃。
“我们是把他当一家人,他呢?小时候带着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对付我。”狗蛋语调高了起来,引起其他酒客侧目,面露不满之色。他这才悻悻然喝了一口酒。
铁柱没有在说什么,狗蛋说得没错,他陈红榜以小时候的话来说,帮着外乡人对付自己村子里的人,就是个叛徒。
“怎么这么冷,我去把窗户关了。”狗蛋放下酒杯,一摇一摆的往窗户走去。
铁柱看着他的样子,皱了皱眉头,直到他看着狗蛋老老实实地把窗户关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也就在他松口气的瞬间,他看到狗蛋一个踉跄,险些摔趴下。
“妈的,这地板怎么这么滑溜。”狗蛋没有丝毫事情,但是刚才他却是碰倒了陈红榜桌子上的酒壶。
酒水流了满桌,浸湿了陈红榜的衣袖。狗蛋看着像坨烂泥一样的陈红榜,满心窃喜渐渐感到索然无味起来。他慢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也不理会铁柱看他不满的眼神,自顾自的喝酒取乐。
“江鱼儿怎么会等这个废物等那么多年。”狗蛋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
也许是被酒水冻醒了,陈红榜在闹剧即将要归于平静的时候,猛然跳了起来。他抱着的长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吸引了店里一众目光。
“我的剑呢!”陈红榜满眼血丝,不停地在身上胡乱摸索着。
“不是在地上吗?”酒馆里有人说了一嘴,其余人皆是用却是漠然地看着这个怪异的年轻人,见过酒醉的人,大多对于此类已经习以为常。
陈红榜似乎听到这句忠告,他摇晃着身体蹲了下来,看到了那柄长剑,并快速将它抱在怀里,生怕别人抢去似的。
拿到剑后,这才看到桌子上已经是一片狼藉。他倒也没有继续坐下来,而是扫视一圈后,默默地走到酒馆的一个角落,靠在墙角坐了下来。他神情呆滞,宛如木头。
酒馆里的其他人觉得无趣,就又恢复之前那般的活跃气氛。陈红榜此刻就像是被世人所抛弃的弃子,但却是他主动抛弃的全世界。
至少狗蛋和铁柱都是那么认为的,铁柱回想起当年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闷了一口酒,感慨世道无常,却又摇了摇头,自嘲自己太过伤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