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酒馆的老板是一位三十出头风姿绰约的女人,风姿绰约是动词,义含身体柔软部分的抖动,老板因其长相清秀貌美,固使人一看就联想到灵气十足的山川密林,所以人送外号灵儿姐,刘二麻子兄说这个女人是天使下凡食啖人间烟火。
灵儿姐亲切地问我和刘二麻子兄想要喝点什么。今天天气晴朗,太阳光穿透玻璃折射进白夜酒馆里打在酒桌上明晃晃的,我觉得这里实在是不像一家酒馆倒像是一家咖啡厅或者茶馆。刘二麻子兄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问灵儿姐这里有什么酒。
吧台的酒柜上成列着许多写着英文的酒,我不会喝酒所以都不认识,唯一认识的一款酒是牛栏山二锅头,看着这牛栏山二锅头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挺魔幻的事儿,上小学那会儿我同发小一起在祖宗坟前拜把子结兄弟,当时我们所喝的酒就是牛栏山二锅头,这酒是我从我姥爷的米柜子里偷出来的,兄弟三人一人喝了一大碗后全部醉倒在祖宗坟前。
灵儿姐指着身后的酒柜对刘二麻子兄讲,威士忌、吉莫托、白兰地、金酒、伏特加、二锅头……如果你只是想微醺我可以为你调制果酒。
刘二麻子兄笑了笑讲,我不懂酒,我觉得酒很辣,喝了只会让人头疼,能不能给我泡一杯茶。灵儿姐笑着为刘二麻子兄泡了一杯菊花茶,她问我是否也要来一杯菊花茶,我点点头。
灵儿姐把泡好的菊花茶分别递给我和刘二麻子兄,然后她以玩笑的口吻对刘二麻子兄说,你不懂酒,酒也不懂你,酒也觉得你无趣,酒说要把来酒馆喝茶的人红牌罚下逐出场外。刘二麻子兄笑着回答说,他无意贬低酒,只是他天生解酒能力差容易喝醉,他一旦喝醉了就容易发癫做些古怪的事儿。
灵儿姐问刘二麻子兄,比如呢?刘二麻子兄喝了口茶讲,他曾在夏夜里对着一颗老槐树说了许多真心话,就是因为当时喝了一瓶啤酒。灵儿姐说这算不得古怪事儿,酒后吐真言不丢人。刘二麻子兄说,酒后吐真言固然不寒碜,但是对着一颗老槐树讲心里话就颇为魔幻了。
灵儿姐从柜台上取下一瓶威士忌给自己倒了半杯,她抿了口酒对刘二麻子讲,你的魔幻背后是孤独还是空虚。刘二麻子兄笑了笑说,这既不是孤独也不是空虚,言说孤独空虚必然不孤独空虚,孤独空虚是无以言表的,我存粹是发癫而已,我当时只是觉得脑袋里有很多话想讲,所以就把老槐树当成了一个聆听者,真正孤独空虚的人往往不是这样的,一个孤独空虚的人看见槐树只会相顾无言。
我注意到酒馆里的每一张酒桌上都摆放着一些现代诗集,我翻开诗集看了一会儿,我觉得很有意思,诗人说“所谓远方就是比远方更远的地方,所谓远方就是风吹不到的地方”我问灵儿姐为什么开了这么一个白夜酒馆而不是别的什么黑夜酒馆。
灵儿姐神秘地微笑,她说有的人需要黑夜和酒精来安渡自己的灵魂,而另有一些人则需要白夜和酒精来梳理自己的羽翼。我又问所谓白夜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没回答我,她只是转身从酒柜里拿出一本诗集朗读了起来。
如果你路过猪头酒馆时
品尝过招牌猪头酒
那你一定会赞叹它迷人的味道
并且在多年以后的某个深秋
微笑着流泪
吃过猪头酒的人会变成青涩的麦子
在呼吸中缓慢成长
多年以后的某个深秋
吃酒人手拿镰刀收割自己
这成熟的麦子
猪头酒馆从不对外兜售猪头酒
吃酒人是愿者上钩
刘二麻子兄喝了口菊花茶对灵儿姐讲,他八岁那年因为顽皮误食了森林里的蘑菇,从此以后脑袋里就长出了第三只眼,他能看见一个人的本来面目。
灵儿姐燃上一支香烟,她莞尔一笑示意刘二麻子兄接着讲。刘二麻子兄说他看见了灵儿姐的本来面目,灵儿姐问刘二麻子兄她自己的本来面目是什么。
刘二麻子兄说灵儿姐的本来面目是一朵深山幽兰,其灵魂在天上,是天上客。
灵儿姐笑了笑说刘二麻子兄喝醉了,这个世界上本来没有白夜存在,只是因为人的欲念太多太执着而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