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着巍峨的仙宫，苏旭迈出一步。

　　冷静下来想想，石砺锋的话有许多疑点。

　　既然派谁都一样，为什么还要派最优秀的弟子去送死？

　　看那样子，普通弟子应该是不知道归墟的真相的，但剩下的人应该会发现，每次远征后几乎没有人能回来。

　　他们对此不会感到疑惑吗？

　　既然归墟如此可怕，真的是每一百年死几千人能够抑制住的吗，别的洞天对此是否有什么反应？

　　而且，剑宗哪来的那么多弟子，每一百年都能恢复之前的规模，就这样持续了几百万年？

　　怀揣着这些疑惑，苏旭再次来到了熟悉的树林中。

　　与之前不同，树林里下起了雪。

　　梨花挂在枝头，被积雪压得颤颤巍巍的，一抖树枝甩下一地雪花。

　　远处的宫殿也被涂抹成白色，在斜阳的照射下显得模糊不清。

　　苏旭漫步在雪中，梳理着思路。

　　一头雪白的鹿窜了出来，两只铜铃般的眼睛盯着他，鹿角散发出九色的光芒。

　　是曾经顶飞过苏旭的那头鹿。

　　“滚。”

　　苏旭头也不抬，继续思考着。

　　那头鹿面露疑惑，不过还是乖乖的滚了。

　　看来他今天没心情和我玩。

　　溪流冰结，桥上生霜，往日生机勃勃的景色变得沉寂了，但又像是在孕育着什么似的，各式各样的瑞兽从苏旭身边路过，溅起一地白花。

　　这些畜生秋天见不着，冬天反而精神了，怪哉。

　　按理来说，现在离冬天还很远，仙宫变成这样，想必是山主的功劳。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法术。

　　走到宫殿的门口，苏旭推开了大门。

　　那道小小的，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大殿中，吸溜吸溜的吃着清水挂面。

　　“嗦~嗦~”

　　凌清秋抬起头，惊喜的看着苏旭。

　　“你怎么来啦？我刚想找你来着。”

　　她站起身，上前拉着苏旭的衣角就把他往厨房带。

　　“我和你讲，这次的食材可不一般，弄好了特别好吃。”

　　看着她吞口水的样子，苏旭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发力。

　　感觉拉不动苏旭，凌清秋疑惑的回头。

　　“怎么了？”

　　“山主，弟子今日前来是与你谈正事的。”

　　看到苏旭的样子，凌清秋叹了口气，放开手，领着他往一处偏殿走去。

　　二人就坐，凌清秋在对她来说过高的太师椅上靠着，右手托住下巴，两条腿在空中晃荡。

　　“突然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旭觉得她看起来小心翼翼的，甚至还有点委屈。

　　“山主是否知道归墟？”

　　“那当然了，这个世界上谁不知道归墟？”

　　“那么山主，剑宗宗主石砺锋所说的，每一百年剑宗都要牺牲一半的门人，以此来镇压归墟的事情，山主是否知晓？”

　　“...”

　　听到苏旭的质问，凌清秋晃动的双腿停了下来，她放下手，端正的坐着，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儿似的。

　　“我知道啊。”

　　“...那么山主为何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剑宗数千年的牺牲？”

　　“...你明白的，我不能说。”

　　凌清秋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她有些狭促的看着苏旭的眼睛，右手捏住衣角。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苏旭笑了。

　　“又是那个理由？”

　　“嗯...”

　　“我明白了。”

　　苏旭点了点头，从座位上起身，向着凌清秋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他大概摸清了山主的脾气，不愿意说的再怎么问也没用。

　　看着苏旭离去的背影，凌清秋扶着脸叹了口气。

　　“唉，又一次。”

　　“小白，你在吧，你怎么看？”

　　她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高声喊道，白云曦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苏旭刚刚坐的椅子上坐下。

　　“还能怎么看，没办法的事情。”

　　“他就是这样的人。”

　　看着白云曦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凌清秋气不打一处来。

　　“是是是，坏人都让我做了，你就当你的好好师父吧。”

　　“秋秋。”

　　突然，白云曦坐直了身子，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凝视着凌清秋。

　　“干嘛？”

　　“我觉得快了，他身上出现了我看不透的变化。”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听着白云曦平静的话语，凌清秋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她起身走下高台，来到白云曦面前，微微俯身抱住了她。

　　“没事的，我们会陪你到最后的。”

　　在她怀里，白云曦轻轻闭上了眼睛，把头靠在山主小小的肩膀上。

　　“我明白。”

　　屋外，雪花飘落，白日隐没，雪下的新芽却悄无声息地伸展着肢体，等待着春日的来临。

　　苏旭回到小院，发现白云曦竟然破天荒的出了门。

　　他捏了捏鼻梁，离开了院子。

　　...

　　“宗主...”

　　“映月，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白凝霜呢？”

　　“白师妹死了。”

　　“我们在丹心村发现了邪魔的踪影，还没等开始调查，我们就受到了异化村民的袭击。白师妹在战斗中受了伤，也开始了异化。”

　　“她在彻底失控前自尽了。”

　　听着得意弟子的汇报，石砺锋睁大了眼睛。

　　这是第一次，邪魔从归墟中出来，还袭击了剑宗的弟子。

　　“丹心村的村民怎么样了？”

　　“他们已不再是人了。”

　　李映月平静地诉说着情报，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师尊，我建议立刻派遣长老带领核心弟子，在邪魔造成更大影响前将它们狙杀于丹心村。”

　　他知道自己的师父要坐镇山门，维持百万剑冢的启动仪式。

　　“我知道了，映月，你...没事吧？”

　　“弟子并未受伤，多谢师父关心。”

　　听着李映月毫无波澜的回答，石砺锋的心抽了一下。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这些弟子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但他什么都做不到。

　　“你先下去休息吧，师父晚点来看你。

　　“是。”

　　李映月离去，石砺锋环视四周，几位长老面色严峻，显然已经理解了事态的严重性。

　　“四师妹，五师弟，你们带着锐堂的精锐弟子先行去探查情况，不要轻举妄动。”

　　“有什么情报第一时间传回宗门，我会派遣支援去帮助你们。”

　　“是，师兄。”

　　美艳妇人和书卷气中年人起身行了一礼，快步走出议事厅。

　　石砺锋掐了一个法诀，大量竹简凭空出现在他桌上，他开始快速翻阅起来。

　　这是剑宗第一次面对离开归墟的邪魔，一切都是未知的情况。

　　如果可以，他更想自己带队前往。

　　可惜，百万剑冢的开启让他暂时没法离开宗门，他只能在后方为两位长老提供支援了。

　　老四老五都是稳重之人，修为在门内也出类拔萃。

　　希望他们能够传回足够的信息吧。

　　...

　　光影一闪，苏旭又回到了熟悉的荒山。

　　这次看守的弟子不是李锐罡，而是两个陌生的面孔，他们正坐在亭子里打牌。

　　“苏先生！您刚回来啊。”

　　其中一人认出了苏旭，高兴地向他打招呼，迎了上来。

　　“你认识我？”

　　“哈哈，我那天也在台下听苏先生论剑，只是我不怎么起眼，估计您没注意到我。”

　　“你叫什么？”

　　“我叫初一见，他是我朋友，孙无锋。”

　　“...好特别的名字，我现在记住了。”

　　看着少年仰慕的眼神，苏旭错开视线，向亭子走去。

　　“你俩刚刚在打牌吗？”

　　“是的苏先生，我在聆听您的教诲后幡然悔悟，觉得应该好好体会下人生。”

　　“但是我俩又不知道人生还能干些啥，就先试试打牌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显然对自己的打牌修行颇为满意。

　　苏旭看着熟悉的扑克牌，眼神微凝。

　　“你们玩的牌叫什么？”

　　“干瞪眼。”

　　听到熟悉的名字，苏旭有些烦躁的捏了下鼻梁。

　　“既然如此，你们就好好玩吧，我记得去剑宗的路，就不劳烦二位了。”

　　“那怎么行，苏先生，我俩都很崇拜您，还想在路上再接受更多您的指导呢！”

　　不过是个烂掉的成年人，有什么可指导你们的。

　　苏旭心想，还是答应了二人同行的请求。

　　两柄剑一张牌同时升入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