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暗流
说实在的,苏旭一直很讨厌所谓的思想教育。
剑宗定死了弟子们必须挥剑、为何挥剑,毫无疑问是一种无耻的谋杀。
“你怎么不多为公司考虑考虑?”
“我们也是有苦衷的啊!”
前世的的记忆涌上心头,苏旭在这些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但那时他已成年,面对主管的指责,他也能一笑置之,该偷懒偷懒。
这些孩子从小就被要求,生活中除了练剑再没有其他的颜色,
直到大人们许诺的,荣耀的死去。
他翻阅了剑宗的历史,知晓了它的过去。
每过百年,剑宗都会举行所谓的除魔远征。
由当代宗主带着全宗一半的人,冲入归墟,诛杀邪魔。
结果往往是全军覆没,只有被选为铭者的弟子回归宗门,汇报战况。
‘铸剑历213年,宗主横天剑君率门人三千四百五十人清剿邪魔,将战线推进五十里。’
‘宗主战死,五位长老战死,最终幸存一人。’
‘铸剑历323年,宗主寒月居士率门人四千七百六十人远征归墟。’
‘幸存一人。’
‘铸剑历...幸存一人。’
‘铸剑历1085653年,无人幸存,战报由飞剑带回。’
‘...’
苏旭无法评价这种做法的对错,毕竟他也是个挺无趣的人。
从上辈子开始就是,没人要求他做,他便不做,倘若被要求了就凑合着完成。
没有朋友,亲人也早就断了联系,每天下班后做的最多的事是盯着行将就木的夕阳发呆。
就这样,苍白的积木一点点堆砌,到最后拼出了一个不成样子的人,
如此匮乏。
但即使是这样的人,在看到剑宗的历史时,也由衷的感到了不合理。
剑宗甚至还为此举办大比,将弟子分为三六九等。
修为达到金丹期,大比评价六等以上的强制参加除魔远征。
没有人觉得不对,所有弟子都拼尽全力地修行,只为了能在远征开始前突破金丹,找回先祖的荣光。
想到这儿,苏旭看向了眼前的石砺锋。
“石宗主,关于除魔远征,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请说。”
看着苏旭严肃的表情,石砺锋也停止了参悟,正襟危坐。
“为什么一百年就要举办一次远征,积蓄实力,待到门人变得更强再去不行吗?”
“苏先生...归墟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石砺锋苦笑着。
“一百年已是极限,倘若拖得更久,它的爆发将无人可以阻止。”
“再说了,诛杀邪魔这件事,其实和修为没多大关系。”
“什么?”
听到这儿,苏旭皱起了眉头。
“无论是练气还是渡劫,在那条永恒的裂隙中都没什么两样。”
“我们对归墟的一切认识都来源于铭者的战报。”
“可是每次回来的铭者,他们早都疯了啊!”
“有时回来的是面露恐惧的疯人,见人便大吼大叫,神色惊惶,再怎么问也只会说一句话。”
“死了,都死了!”
“有时回来的东西,我们根本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呢喃的泥偶,呓语的怪树,只有它们身上的装饰能告诉我们,”
“它们曾是我们的铭者。”
石砺锋站起身,低头凝视着腰间的宝剑。
“直到一千年前,一位神智清明,毫无异状的铭者回到了宗门。”
“他向那时的宗主汇报了在归墟里的见闻。”
“他说,那是一片万有万无之地,无法用语言诉说分毫。”
“空间、时间和因果都毫无意义,只有穷尽色彩的模糊光团在其中流窜。”
“弟子们根本不知道该与谁战斗,如何战斗,只是一个个消失。”
“像是被从世界上擦去一般。”
“那一任宗主,望渊道人,不到一百岁就修成了剑仙,天资纵横。”
“他在消失前对铭者说他触摸到了归墟的核心,知晓了归墟的真相。”
“一百年即是大限,不可逾越。”
“每次远征不可少于全宗一半的人。”
“那位铭者回到宗门后,自愿做了一位剑术教习,教导年轻的弟子,日复一日。”
“直到回归宗门的第十年,他消失在了一片竹林里。”
老人的背不复往日那般笔直,他看着苏旭,眼神中流露出希冀。
“苏先生,我们知道。”
“即便是那位铭者的话也不完全可信。”
“可是我们不能赌,剑宗不去,还有谁去呢?”
“我们只能寄希望于那遥不可及的未来。”
“这不是一场场远征,而是一次次怯懦的献祭。”
“用我剑宗弟子的性命,去填那无底的深渊啊!”
“所以,我恳求您,向山主说一说我剑宗的故事吧。”
“天下人无权要求她做更多了,只是我们希望,至少...”
“至少有人能铭记我们的牺牲。”
老人向着苏旭深深鞠了一躬,这时,他不再是渡劫期的大能,只是一位不舍家中孩子无谓死去的,普通的老人。
苏旭伸手扶起石砺锋,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看着那道高大的背影,老人无意识地抚摸着配剑的剑柄。
他今年满一百岁,一百年前,他的父母生下他后便参加了上一次的远征,没能回来。
这把剑是他们唯一的遗物。
石砺锋从来不害怕死亡,他相信,剑宗的英魂们最终会回归百万剑冢,在那片钢铁之林里重逢。
他必须这么相信。
走在路上,苏旭的面色阴沉的可怕。
他知道,剑宗的一面之词不可尽信,他也知道,凌清秋的做法肯定有她的道理。
但他还是出离的愤怒,像是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
无论如何,人的死亡都不应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事情。
无论凌清秋想做什么,他都得问清楚。
想着,苏旭乘风而起,向着洞天出口飞去。
...
“李师兄...咱们还能活着回去吗?”
“别说话了,小白,有我在呢,别怕。”
丹心村,一户民宅阴暗的地窖里,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
女孩的状态非常奇怪,半边脸不受控制的笑着,另外半边则变成了模糊的光团,无数张人脸闪过,显得分外可怕。
一旁的男孩手握长剑,听着地上的动静。
良久,他松了一口气,转身抱住了女孩。
“小白,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和邪魔打了几千年,回宗门长老肯定可以治好你。”
女孩听罢,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仍旧挂着那副诡异的笑容,变作光团的那一半面积开始扩大。
“别安慰...李师兄,没事的...”
少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女孩的手微微颤抖,他感受着心上人最后的温暖,默默的哭了起来。
“没事...没事...李师兄,要是...”
“要是再多看看你...就好了...”
最后,少女整张脸都被光芒吞噬,她身躯一抖,破碎成斑斓的晶体,像是四散的蝴蝶似的,在秋日微寒的空气中飞舞、消散。
李姓少年呆呆的坐在原地,双手虚抱,睁大眼睛看着空气中逐渐消失的碎片,其中一块在他脸上轻轻一点,很快如雪般消散。
有点凉,像是少女羞涩的吻。
“啊...啊...”
就这样,他愣了许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眼神从迷茫变为坚定。
他站起身,抹去泪水。
不能让小白的死白费,必须得向宗门汇报这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