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门看了眼系统播报，我不禁再次感受到来自游戏制作人深深地恶意。
弑君之主跟杀戮圣女这两个成就都还好说，弑君之主就是干掉皇帝，杀戮圣女就是单刷分歧剧情。
可纯洁之证又是几个意思？
哦！系统解释是「以完璧之身通关本游戏解锁的隐藏成就」？
隐藏成就？隐藏？！
就是说以一般正常模式通关得不到的成就喽……
得不到能怎么样？
我连连叹息。
果然不是什么正经游戏吧！
真不枉我特意大半夜过来浪一把，显然我再一次扑灭了一记死球，护好了自家菜园，捍卫了主人的纯洁，胸中一股自豪感和自我价值感油然而生……
至于系统还提到了名为「伪圣女」的隐藏结局，大概是额外附加的纯剧情章节，对此我压根儿没心思看，毕竟剧情早就玩脱了，好在系统有句非常中二的相关解释，什么架空了神权，皇室又名存实亡之类，能想象到一点。
瞧一眼时间，凌晨五点半。
三小时搞定，还行，比预计稍快一些。
这个时候，大概是系统开始强制播放剧情，已经倒在地上的圣女虽然奄奄一息，血染半身，却始终没咽下气。
我没有回避，半跪到圣女身旁，将她拉入怀中。
如果是现实中碰到这样的重伤患者，非医护人员在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情况下最好别乱动，不过游戏里就不用这么讲究了。
虽然凶手也是我……
我仔细观察这位与艾米样貌极为相似的少女，蓝眼，上睑略上挑，鼻唇精致……跟艾米已经不是酷似，简直一模一样！
八成是游戏系统直接复制了艾米的外观数据，毕竟前三章节里我就知道村姑跟圣女长得很像，因此才有了教廷将村姑抓去当替死鬼的剧情。
终于圣女开始念出台词，连音色都跟艾米很接近。
「艾米……妹妹……你和我……本是孪生姐妹……你我母亲、为风尘女子，与主教大人有染……后来才有了、你我二人……你我姐妹从小分隔、素不相识……咳咳……」
她喉咙涌出一口黑血，听着她的话，我也想吐血。
圣女眼中光芒变得凌厉，喘息了几口，讲话流畅了些，断断续续诉说起游戏编剧狗血的剧情。
「而后姐姐我被主教大人囚为禁脔……虽将我送上圣女之位，却受尽百般凌辱……不久前我得知，他想让你也落得我这般后尘……」
好家伙！
我叹为观止，拳头软了又硬。
「——怪姐姐无能……阻止不了主教大人，只得睁眼看着妹妹被卷入这汪浑水……好在……」
圣女伸手摸向自己头顶，摘下祝福之冠。
「好在外面发生的事我都已知道……虽然不知妹妹这些年怎么过来，现在却有这般手段……你马上去寝区房间换上我的装束，从今往后……妹妹便替我为圣女！主教……不用在意，先前烽火燃起之时、他还……还在与我求欢，我在酒中下毒……亲眼见他断气！……妹妹万不可拒绝，此等机遇千载难逢！」
她紧紧握住我的手，将祝福之冠塞给我，而后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姐姐不能……再陪……但你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爆焰！缠绕我身……『BurningPlace』！！」
圣女最后念出火系魔法咒语，将自己身躯点燃。
我只好松开退后，顷刻间美丽身姿在我眼皮底下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游戏剧情已显示暂停，下次剧情需要在圣女寝室换好圣女服饰才会触发。
不过这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了……
我真的不关心吗？
换上圣女衣装……顶替圣女……伪圣女……
好好活下去……
就是这样的结局啊。
我捧起手中的头饰细细端详，一圈棘刺形状的灿烂金冠，镶嵌珍宝，明明布满倒刺，却寓意祝福。
之前我查过资料，自然认得。
现在它属于我了。
叮——！
已获得特殊道具：祝福之冠。
虚拟游戏中的道具分为四类：普通道具、剧情道具、服装道具、特殊道具。
普通道具和剧情道具只能在游戏中使用，而特殊道具，可以在虚拟世界以及其他虚拟游戏中使用，改名券就属于特殊道具。
服装道具可以穿去虚拟世界，但道具本身的属性将会消失，只是作为一件普通衣物，此时我所使用的艾米角色身上的工作服就属于此，然而这身服饰提供的属性本身也少得可怜。
话说回来，虽然在我看来单刷一款虚拟游戏极为轻松，但我依仗的是猫咪远超人类的神经反应速度、平衡感知能力、身体协调性……
不，这本就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完全属于我，没有必要妄非自薄。
能看清并利用自己的能力，就是最强的能力。
只是我现在心情错综复杂，环顾这座曾经改变建筑史的穿越时空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再看着地板上圣女的残渣，正随风而散去……
随风而散……
陪伴……好好活下去……
我呆立在原地，骤然醒悟。
艾米并不是想要得到祝福之冠，之前只是安琪的猜测，艾米从来没有明示过她想要，她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觉得有用，觉得这对她会有意义，但从来没说过自己想要。
因为一旦我没法上线，艾米就会停止攻略这款游戏，不是缺了我打不过去，而是我不来，她就不玩。
艾米不是想用祝福之冠让我一小时里变成人类……
她只是想陪我一起玩，想我陪她一起玩，而这款游戏就是我们共同的记忆。
可我现在却把游戏给打通了……
算不算掐灭了这段记忆？
算……
是不是卑鄙？
是。
该不该？
该！
祝福之冠是我单方面想要送给艾米的礼物，她会原谅我，因为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任性……
我都乖了一辈子了，就稍微不乖一下，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要暂时先把祝福之冠和其他奖励道具转移到我猫咪本体的包裹里藏好，希望艾米这两天别发现，毕竟我还有口气……随后制造个假象，哪怕假装让系统出错也好，以误发之类的形式把道具送到艾米手上。
干完这点小活儿，调出系统UI，看眼通讯列表却发现安琪还在线上，明明约好明晚新游戏发售日一起拿首杀，她白天还要念书，肝脏也太强大了喵……
算了，回头找机会敲打她一下，不能老这么熬夜，不过现在还是别扫她的兴了。
下线。
★★★
只是刚下线，我就倒了血霉。
字面意思。
我口鼻真的在吐血！
毕竟在教堂内外到处都是被我砍翻的神职人员，虚拟游戏里模拟出的血腥味儿十分浓重，我都区分不出真假，更不可能发现自己也在流血。
出血量不算太夸张，但也不小，顺着嘴角流到椅子凹陷处聚起一小滩，大约有一口的量，几十毫升。
得处理一下才行，最好别让艾米跟修雅知道。
好在椅子坐垫材质并非布艺，而是采用了皮革质地，这点功夫还渗透不进去，于是我慢慢翻身过来，伸出舌头舔舐……
几分钟后便舔得很干净了，我又抬起爪子到嘴边清洁一番，看电脑时间已经快到凌晨六点，退出虚拟世界后精神立刻萎靡，没法接着破译绝密资料，况且一个小时也干不成事。
我关掉电脑，决定先躺回卧室去。
这晚艾米可能睡得不踏实，万一醒过来发现我不在就很麻烦，万一发现我在书房玩电脑更麻烦。
蹑起爪子偷偷溜回床上，好在看到艾米睡姿跟先前没变，我也真的累了，沾枕头就着。
再次醒来是上午十点，就如我昨天预感的那般，身体出现了进一步恶化。
全身开始浮肿，好似肥了半圈，还被修雅检出内出血，当然我凌晨时候就知道了，毕竟自己收拾的现场。
这下更不能进食，一切营养摄入只能依靠输液。
同时修雅开始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对我实施起二十四小时全时段监护，就连刚醒来时想嘘嘘，也被修雅找来个盆子床上解决。
我明白，修雅越是这样子，越是证明形势严峻。
我还能怎么办……
睡觉。
晚。
「艾诺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哦。」
艾米摸着我的头，她永远这么温柔。
这会我眼皮似乎都水肿了，仿佛千斤重，只能勉强打开一条缝，看着艾米平静的脸，晦暗的发色，灰白的皮肤。
这才是艾米在我眼中的本色。
「Amy，现在可以考虑代替Aino抉择。」
修雅一直在旁边，她提醒艾米。
「是指数字化吗？修雅。」
「是的，我认为有必要做出决定。」
「好吧。」
艾米轻叹，坐进沙发里，表情郑重，伸手扶住眼镜。
左手，无名指。
她的小动作我看得很透彻，这是一种长期养成的习惯和癖好。
艾米一旦进入认真思考的状态时就会不自觉的摸摸镜框，特点是一定会用左手的无名指。
手掌略微弯曲，中指便会贴在无名指侧后保持齐平，小指和食指会自然翘起，拇指则松松夹住虎口。
其实就跟平时托着腮翻书时的姿态差不多，十分惬意也十分自然，另外这也是艾米的母亲露卡夫人在照片中偶尔被记录下的姿态……
艾米收回手端坐起来，对修雅做出了回复。
「我拒绝……拒绝接受让Aino数字化的建议。」
「收到，我会向BIT公司传达Amy女士的意愿。」
「麻烦修雅了。」
我默默松了口气。
★★★
我能听懂艾米她们的谈话。
谈话中出现的关键词「数字化」，是指一种名为「意识永存」的数字技术，该技术通过扫描生物大脑的突触结构，并采集神经电信号的传递规律，用于建立大脑的数字模型，最终让生命体得以依靠数字的形式「存活」。
从第一恒星纪开始，人类的信息科技已经高度发达，与联合机器人公司齐名的另一家联合企业，BIT公司率先绕过「测不准」难题，以数字形式实现了生物的意识永存。
意识永存，在行星时代也被称之为「机械飞升」。
具体流程是，用户在死亡前可以通过联络BIT公司申请意识永存服务，支付一定费用后，BIT公司的特派专员会在用户器官衰竭时取出大脑，并转移至特定设备中存活一段时间用于扫描并建立大脑模型，此后即便用户大脑死亡，也可以继续以数字的方式存活在特制的电脑或者虚拟世界中。
当然，科学家们总有无聊的时候……既然人可以，那么人以外的动物自然也可以。
实际上在大多数研究初期，动物总是会被首当其冲拿来做实验……
所以有许多家庭宠物在即将死亡之前，一部分主人也会为其申请意识永存，甚至还可以将宠物进一步制作成机器宠物，外观也能做到和活着时候一样。
不过意识永存这种事情看似美好，实际上却饱受争议，我本不想评论，但是这种事情现在降临到了我头上，我也无法回避。
好在艾米替我做出了「拒绝」的决定，这同样也是我所希望的结果。
我拒绝的理由是，我希望自己能有尊严的死去，完成我作为生命的一切，死亡恰恰是我作为一个生命在最后不可或缺的环节。
我的一生问心无愧，不需要上帝，也不需要救赎。
如果连死都不能如愿，身而为猫，便是最大的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