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艾连没有被这一说法说服,因为他之前就进行过有关‘死信徒’契约者的调查,按照黑幕上的说法,死信徒只是存在于人类潜意识里的一种罪恶寄托,绝非真实存在。
也许会是别的东西,但应该不是‘死信徒’养的乌鸦。
直到夜幕降临,休息的营地里死了一个人,艾连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那个人就在离艾连不到3米的地方,死的非常诡异,他只是喝了一口浓汤,脸上带着幸福的表情,长疏了一口气,便‘扑通’一声倒地了。
他的身体很快变得和土地一样冰冷,脸上的血色逐渐化为雪色,四肢僵硬,仿佛冻结。
发现他死的时候,矿工们匆忙的搬着行李从营地里退了出来,只把尸体一个人丢在空旷的营地里,然后烧掉了老营地,在20米开外的地方紧锣密鼓的搭建起一个新的营地。
整个过程进行的非常混乱,乱到艾连都没来得及看清死去那人的脸,他就已经跟着大部队混进了新的营地。
“刚才···”艾连目瞪口呆的拿着冻成冰坨的馒头。
马尔扎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艾连的话,冲艾连严肃的说道:“不谈论,不回忆,不深思,吃完饭赶紧上床睡吧。”
“你不是老问为什么营地的支架那么脆弱吗?现在你知道了吗?”
如果每隔一段时间都得死人,都得进行这样的仪式,那么营地看上去都没什么必要,只是矿区的夜晚实在太冷了,若是没有一个看上去像点样的营地,冻死的人不会是少数,艾连明白了。
不能谈论,不能回忆,不能深思。
这意味着刚才那个死去的人压根就···
艾连克制了自己的想法,这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信服马尔扎。
而是他的心灵圣湖里继出现的四个字后,又额外多了两个字。
‘好好挖矿,听话’。
好吧,规则,我总不能不相信你说的。
艾连吐出一口气,没继续啃冰坨坨,而是将它扔在了所剩不多的汤里,待冰渐渐化了,又放在火堆前煮了煮,才将它们一齐灌入肚子里。
“今晚巴特,凯利,跟我去守夜看火,其他人正常休息,明天5点上钟。”
马尔扎的声音从营地外传了进来,立刻有两位看上去20多岁的小伙子应声披上了棉衣,走了出去。
艾连起身拿起分配给他的炉灯,找到了自己的地铺,还好,即使营地重建,这群人也没忘拿走他的被铺,甚至连位置都没变,这是他一天里为数不多最惬意的时候,他缓缓脱下棉裤,外套,一点一点钻进冰冷的铺中,一开始被子里就是非常冷,跟冰窟一样,他不由得的把脚蜷缩起来,只要稍过一会,等他们守夜的人给脚下的火堆添把火,就暖和了。
艾连不忘捏了捏胸前内衬口袋里装着的那枚胸章,那是他所剩下的唯一勋章了,像是某种寄托。
“晚安,莉蜜娅。”
便沉沉睡去。
————
清早,天还没亮,艾连就被提着后脖颈拎出了被窝,这三天,哦不,已经是第四天了,这四天以来他都是这样被拎出被窝的。
“洗把脸就上钟了,小白脸,把你脸上的灰好好搓一搓,不然会感染你冻裂的伤口。”
马尔扎将艾连拎到营地边的雪里,解下裤带在另一边撒了泡热气腾腾的尿。
艾连爬起来后特意没选择靠近营地的地方,而是在雪里淌了一段时间,大概有3、4米的距离,然后才举起一把雪对着脸狠狠的搓了起来,冰冷的雪似乎唤醒了艾连的大脑,让他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马尔扎冲身边的一位大笑道:“这小子精,一次都没用带尿的雪洗过脸。”
身边的人不屑一顾,“放屁,昨天我看见凯利特地去那边尿的。”
两人之间的对话仿佛涉及了某种赌注,艾连身体一僵,立刻将嘴里吃进的雪吐了出来。
只听见马尔扎在背后爽朗的笑。
————
上钟下钟,吃馒头喝热汤,睡觉,敲石头,成为了艾连的主旋律。
一转眼,就过去了7天。
这时的艾连已经熟悉了矿地,虽然早上依旧要被马尔扎拎出被窝,休息时也仍然要被马尔扎推出营地,但总归来说,从马尔扎口中的小白脸到小灰脸的称呼改变,他的身上也一定发生了某种看不见的变化。
是的,语音播报中的那场大雪没有下,但中午的10分钟休息却没有改,艾连想把那个有关气象局炸了的心都有了,但前提是他能找到那个气象局,他隐隐推测,也许那个喇叭里说的话都是放屁,只是为了更好的压榨他们这些劳动力所编造出的谎言。
但艾连没有询问马尔扎这件事,因为他实在不好意思提。7天了,从来的那天算起,艾连已经敲那块属于他的石头10天了,那块石头不仅微丝没裂,甚至被冰又冻上了一层土灰,之前有一天艾连不服气,把双手上的10个茧子全磨破了,也没能敲碎一点渣下来。
这方面马尔扎倒是没太管他,只给那块石头起了个名字——‘小白脸的宝贝’,因为在他看来,艾连敲不碎那块矿石是因为艾连非常爱惜它,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爱人,这一说法引来矿地大多数人的哈哈大笑,艾连气的中午只吃了半个白面馒头。
第八天下午上钟的时候,营地都换了四波了,艾连害怕离矿区越来越远的营地,让他终究有一天再也找不到那块石头,只好硬着头皮向马尔扎请教。
“你的力量太弱。”
“勤快一点,帮着营地铲铲雪,干点能干的活就好了。”
马尔扎对他的要求出格的低,甚至让艾连疑惑,矿区究竟到底缺不缺人这个问题,难道自己扫扫雪就配吃白面馒头了?这是在侮辱我艾连吗?虽然医生确实说我牙口不好,但我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啊!
艾连根本不服气,实际上他在跟那块头大的石头较劲,也是想让那几个天天看他用尿雪洗脸的汉子对他产生敬佩,这激发了他不服输、不退缩的精神。
他把那块‘小白脸的宝贝’缠上了一根红布条,便开始了学习。
从那天开始,马尔扎的背后就一直鬼鬼祟祟的跟着一个身影,他们一起上钟,一起敲石,一起吃饭,如果不是马尔扎经常守夜,也许艾连也想跟他一起睡觉也不一定。
艾连模拟了马尔扎所有的行为,毫不避人的撒尿,狼吞虎咽的吃饭,敲击矿石的大刀阔斧,睡觉时的鼾声起伏。
直到有一天隐隐有人将艾连称之为小马尔扎,艾连才意识到,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一个月的时间,营地向后移了三百米,艾连的个头也长到了1米8,看上去壮了一圈,脸被太阳晒得黢黑,只有笑的时候才会露出大白牙,那也许是他身上唯一白净的地方了,有几次营地组织的雪山下温泉浴,洗澡的时候更加确定了这一点,但工友们到没在乎黑白的问题,他们只是好奇看着艾连越发强壮的身躯,内心不由得非常诧异,难道吃馒头喝热汤真能饿不死?还能变壮?
没人能回答他们的问题,连艾连自己也感觉惊奇,但他没计较这些,因为这些都是他身体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矿区的生活,行走如风,做事利索,要不也不会被人称为小马尔扎,实际上他早就能敲碎大部分矿石,工作量已经能赶上大部队,甚至还隐隐超越了几个万年垫底的,不由得让那群人羡慕年轻的活力。
但,属于他的那块也就是他第一天来选中的——‘小白脸的宝贝’,之上依旧挂着红布条,大雪曾好几次将它掩埋,但艾连最后都把他从雪里挖了出来,即使那几位平日里喜欢捉弄艾连的工友早就没了轻视他的念头,因为他起得太早没办法补下尿阵,但艾连依旧没有放掉那块矿石,它仿佛执念刻在艾连的脑中。
一个月后的傍晚,在营地又向后挪了20米之后,马尔扎脸上带着悲伤的情绪,冲营地里叫道:“今晚小黑脸跟我一起守夜。”
小黑脸当然就是由小白脸蜕变成小灰脸,最后变成小黑脸的艾连,他提起脚边的粗制棉衣,抖了抖上面的灰,径直走出了营地。
这是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守夜。
虽然经常透过营地布门的缝隙打量着黑夜,艾连从不知道马尔扎他们在守些什么。
每次乌鸦来临,有人死去,就需要守夜,这一定是预示着某些事。
不过,今天艾连终于有机会去看看了。
————
夜晚的天幕如同明镜一边,浩瀚无垠的星空里满是闪耀的星星,起伏的雪山连同夜幕一起,凝固在遥远的漆黑里,没有月亮,也没有什么风,只有几片小雪。
凝望着不远处在火焰里燃烧的营地,马尔扎转过头,冲艾连说道:“艾连,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们在守些什么吗?”
艾连顺着马尔扎的手指向面前燃烧的营地看去。
只见一道巨大的黑色虚影正盘旋在燃烧的火焰之上,原本应该是脸的地方由漆黑代替,它左手手执镰刀,右手掌心带着漆黑火焰,仿佛只是投影,却又极为真实。
一道洁白的魂魄,如同烟雾一般,从火焰深处缓缓升起,最终,汇入黑色虚影张开的嘴里。
也许这一过程令黑影愉悦,它抬起手中的镰刀,兴奋的砍着,虚无之中,原本火焰里不可见的那些黑色丝线被锐利的镰刀绷断,显出原形。
紧接着,虚影散去。
营地成了一片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