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连瞪着眼睛,如果不是张大嘴会被灌风,也许他现在的嘴也张着,一直到黑影消失后5分钟左右的时间,他还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和表情,好像被冻住了。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到令他毛骨悚然的东西。
“我们··守夜··守得就是这个?”
艾连的声音非常低,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当他从震惊中退出来的时候,不由得朝马尔扎身后躲了躲。
马尔扎把艾连拎到身边,低声说道:“对,那是‘死信徒’召唤出来的‘死亡眷者’,他们会吞噬命运黑线标记好的生灵,但有时也有意外,所以我们必须守在这里。”
那样的意外也许不是人能承受的。在说这些的时候,马尔扎完全不像一个矿区的小队长,更像是一个四十多岁将近五十的老人。
艾连压低了声音,不仔细听甚至完全听不见,“那现在就算没事啦?”
艾连谨小慎微的样子把马尔扎从悲伤中勾了出来,他忍不住笑道:“你倒是跟你第一天来变了不少,脸变黑了,力气变大了,胆子却小了。”
艾连抿着嘴,解释道:“这不是胆子小不小的问题,谁能对抗那样的存在?我根本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马尔扎站了起来,“你现在也许够它撒牙缝的,小黑脸。”
说完,他就拍了拍艾连的肩,仿佛这一动作是在检测什么,马尔扎一个月以来几乎每天都拍他的肩。
而艾连早就跟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现在的他,已经能更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他抖动肩膀泄力,再把那道厚重的力量传到脚下,冻土‘嘎巴’一声裂开了一条缝隙,但他的脚却没陷进去。
马尔扎欣慰的冲艾连说道:“看来你已经明白了。”
“是的,”艾连得意洋洋,“如果把人体当成契约,那肢体就是特质,他们组合成一个整体,而且是天然的一部分,所以,我理当能让力量穿过身体,到达脚下。”
马尔扎被艾连说的云里雾里,但最后还是说道:“我们矿区人没有你的这一说法,但也相差不大。”
“嗯···您呼吸的方式什么时候教给我?要是您能教给我,也许我就能敲开那块石头了,里面绝对有好东西。”
哪怕是个傻子,也应该明白了那块石头和普通矿石的区别,艾连当然知道这一点,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敲那么久连个渣都敲不下来。
而从他跟随马尔扎一个月以来的时间里,他不但从马尔扎那里领悟到肉身的精髓,还发现了他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这也是马尔扎开出的矿总是第一,而别人只能望其项背的究极原因。
他的呼吸有某种频率,伴随着那样的频率,他的每次敲击都显得力量均衡,但同时破坏力十足,简而言之,他不会浪费一点力气,就能最大程度的破坏矿石的外壳。
一定是好东西!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入那所谓的破烂哥布林当道的学院,但艾连明白,他不能让时间荒废,起码得把马尔扎的好东西学到手。
马尔扎瞪了艾连一眼,“你已经注意到了。”
“我跟您说,我现在是整个矿区最了解您的人,没有之一,我连您拉屎的时间都掌握了,您总喜欢在···”
马尔扎的鼻子深吸一口气,艾连立刻住嘴。
“别说什么了解我的话,艾连,用眼睛看又能看到多少呢?”
他好像很生气,甚至叫起了艾连的本名,随后,他面无表情的拍了艾连一巴掌,拍在了艾连的背后。
这一巴掌没能泄力成功,艾连被拍进了冻土里,半截腿都卡进去了。
一直到天边微微亮起光,艾连也没能拔出来。
而在后半夜进入营地睡了一觉的马尔扎,清早醒来后根本没有理会艾连的意思,径直穿过艾连,绕到营地后撒了泡尿,开始了一天的上钟。
所以,艾连就在风雪里站了一天。
————
他早就习惯了风雪,所以并不畏惧寒冷,至于饿,倒不是什么大事,他同样学会了在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中保存精力,更别提有点窝囊的站着。
也许是马尔扎在旷地上跟矿工们宣布了什么事,大家傍晚回营时不约而同的选择性无视了艾连——艾连·雪人。
就这样,三天过去了。
————
清早。
凯利摇摇晃晃的走出营地,似乎是昨晚偷喝的小酒给他整的晕晕乎乎,还没醒透,他瞧着营地前堆着的那个雪人,心里纳闷,咧嘴一笑,怼上去了一拳。
那一拳没有想象中的雪头落地,而是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上。
凯利这才回过神来,大叫道:“我他娘忘了。”
这一插曲没有被任何人知道,因为凯利后来又用雪把他拳头打掉的那块空缺给补上了,他甚至没确定艾连是否还活着这件事,仅把艾连当成了一座不可直视的雕像。
直到下午。
天空中传来的那道沙哑而钻心的‘哇’。
打破了这一平静。
————
艾连还没死,但也快了。为了抵抗寒冷和饥饿,他不顾规则的提示,不断给自己施加停滞,这也是他能坚持到现在都没死的原因,但这三天来,他灵魂的额损失程度已经不容小觑。
一直到清早凯利打过来的一拳,仿佛打碎了他身体里的某个东西,他已经再也无法靠停滞来维系生命,只能靠意志。
实际上他的意志力并不出色,坚持这几个小时对他来说已经算超常发挥,而规则,也没给他任何提示,只有——‘好好挖矿,听话’。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听话了,起码马尔扎想让他站在这里,他也好好地在这里罚站了,他可能确实说了什么得罪马尔扎的话,但也罪不至死吧?
能支持他到现在的还有一口气的,只剩下了内衬口袋里搁着的那枚勋章。
他不能死,他还没娶莉蜜娅呢,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他甚至有些愤怒,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是来进修,却得在这里挖矿?为什么我好好挖矿了也不能满意?我确实说错话了,但我也不知道啊,惩罚我惩罚完了吗?难道真得让我死才能开心?
以至于他透过积雪听到天空上那声‘哇’的惨叫后,他突然有种强烈的欲望,想把那只鸟从天上打下来。
我怎么可能死在这里?死的这么憋屈?
愤怒,让他的心里燃起火焰,不甘,让他咬紧了牙关,没有足以构建出一次通道的灵魂,他就不再使用‘编程’特质,而是仅靠肉身。
用力,原本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对于他现在这幅身体来说,却极为复杂。
仿佛快要崩溃的机器最后一次强烈的运转。
但艾连早已把‘放弃’这两个字抛之脑后。
这时,艾连开始呼吸。
他效仿着马尔扎的频率,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在脑海里早已停滞下来的画面里一遍一遍的对照,这一过程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艾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的脑海中甚至只剩下了马尔扎的嘴间喷薄而出的气流,吐息的次数。
终于,冻结着他的坚冰裂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