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下) 分离
夜深了,涧循和溪沙打开了房间的窗,窗台下就是潺潺的流水。两人凭窗眺望,等待着笔龄的消息。
一只信鸽从他们头顶飞过,落在了隔壁人家的阳台上。此刻涧循和溪沙还不知道这只信鸽与自己的关系,只是低头注视着河水。
水道里的暗涛侵蚀着两旁的堤岸,蚕食着防撞用的旧轮胎,好像一群鬣狗撕咬着老化的残骸,咀嚼着拉断肌腱的快感。
笔龄该传来消息了。
忽然,房门响了。
“淡仟,麻烦去开一下门。”溪沙喊着。
淡仟跑到了门口,一个人也不见,却只有塞在门缝里的一张纸条。
“涧循,溪沙,快来看,有人在门缝里塞了一张纸条。”淡仟喊道。
涧循和溪沙走回了屋内,接过纸条一看:我在中研局,勿念。笔龄。
“这是笔龄大哥传来的。”涧循说道,“看来给我们塞钱的人确实是中研局的。”
“那笔龄大哥是留在中研局了?”溪沙问道。
“看样子是。传纸条的也不见踪影。笔龄大哥可能是脱不开身。”淡仟说道。
涧循却有一丝忧虑。
“现在最好的结果,是笔龄大哥将计就计打入了中研局。最坏的结果,是他被中研局控制住了。”涧循说道。
“那我们该怎么做?”溪沙问道。
“等我手伤养好,我们一起去中研局。有笔龄的这张纸条在,我们就师出有名了。”涧循说道。
“涧循哥,溪沙姐,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张纸条可能是中研局为了诱捕我们?”淡仟的心七上八下的。
“这……”涧循看了看淡仟,“你是说这张纸条不是笔龄写的,或者是中研局逼迫笔龄写的?”
淡仟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我们更应该去跟笔龄大哥同生死、共患难,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下不管?”溪沙站了出来。
涧循又看了看溪沙。
溪沙的眼神是认真的。
此刻的涧循左右为难。他也挂念着笔龄,可一来敌情未明,二来手伤未愈,溪沙和淡仟意见向左,他实在不知站在哪边好。
“溪沙,淡仟,今天不早了,既然现在有了笔龄大哥的消息,我们就先休息吧。笔龄大哥身手好,又足智多谋,相信他会平安的。我们这两天再等等,看看形势会有什么变化,等我手伤养好,就去中研局。”涧循恳切地看着大家。
这一晚上,大家都各自回屋了,但是房间里的灯都亮到了很晚,很晚。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两个星期之后,涧循的手已经拆线,只是还不能完全用力,可笔龄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8月27日,这天一早。
“涧循,快醒醒!不好了”淡仟拼命地摇晃着趴在床上的涧循。
“怎——么了”涧循不自主地闭着眼睛推搡着淡仟。
“溪沙姐姐走了!”淡仟大声地喊道。
“什么!”涧循立马掀开了毯子,“溪沙走了?去哪儿了?”
“说是打探笔龄消息去了,你看这封信!”
涧循一把将信抢了过来,一遍遍读着溪沙的笔迹:
涧循哥,对不起,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笔龄大哥生死未卜,我不能在这里干等着。你的伤没有完全好,就先歇着,我天黑之前就会回来的。
涧循握着信纸的双手渐渐地开始颤抖:“怎么会这样,怎么等不起这几天?”涧循歇斯底里地自言自语,“水杉和银杏都被假冒了,她怎么吃得准谁是自己人?再等一个星期,一个星期,我的手就能正常用力了,为什么不等着我,你要一个人去冒险!”
“涧循,你看桌上……是溪沙留给我们的早饭……”淡仟看着涧循的样子,越讲声音越轻。
涧循抬起头:桌上摆着三个鸡蛋、三杯豆浆、三碟榨菜和一大盆粥——显然也有笔龄的那一份。
涧循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可是却吃不下饭,呆坐了一会儿,捏起一个杯子想要砸,又用残存的理智强忍着一肚子火把杯子放回了桌上,狠狠地捶了捶桌子,说:“溪沙,你觉得你去面对那么大的危险了,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吃早饭吗?”
涧循根本无暇也不可能顾及那些豆浆和鸡蛋,他抓起手机和钱包,径直向门口奔去。
“涧循,你去找溪沙吗?我也去。”淡仟想唤住涧循。
“你就待在家里,万一溪沙回来了给我打电话!”涧循此刻容不进任何人卷入他的脑海。
他夺门而出、冲下楼梯,发誓一定要把溪沙找回来。
“涧循,你的扣子扣歪了!”淡仟大喊着,”还有衬衫的一个角也拴到外头了。”
他喃喃地说。
涧循却已消失在了楼道里。
清晨的睫谷观园熙熙攘攘。
涧循边走边打着溪沙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提示音反复响起。
涧循看见了一个年轻女孩,上去把她拦了下来,给她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对方尴尬地摇了摇头。
涧循又看见一位老伯,老伯也眯起老花眼摆了摆手。
这时,一辆飞驰的轿车驶过,轧过一个水坑,溅得涧循一身水。
“开车不长眼睛的啊!”他冲着远去的轿车骂道。
涧循紧紧抿着嘴,心急如焚地思索着:这样不行,这些都是路人,不大可能正巧看见过溪沙。还是问问周围的店家。
他走向一家水果店:“你好,阿姨,请问有没有看见过手机里的这个女孩?”
“没有啊,现在刚开埠呢。”大婶正往店门口搬着水果箱,“来几个水果吧,你是今天第一个顾客,开门生意,给你便宜点。”
“不用了,谢谢。”涧循又跑向了隔壁。
隔壁是一家烧麦店,生意兴隆得不得了,老板忙得片刻空闲也没有。涧循想了想,还是别去打搅的好。
再隔壁又是一家烧烤店,凌晨结束了夜宵,此刻正上着板。
“去哪儿了?到底去哪儿了?怎么不见人影呢?是去找珙桐将军帮忙了?还是已经去了中研局?”涧循狠狠地骂着自己,“溪沙你要是真那么心急,跟我明说就好了,我无论如何也会跟你一起的。干嘛要一个人把话憋在心里!”
一整天过去了,涧循几乎翻遍了整个睫谷观园,也没有打探到溪沙的消息。夜幕落了下来,涧循失魂落魄地瘫靠在一家茶饮店的门联上,挡住了店家的字号。
“小兄弟,这边可不能站哦。”老板娘友好地提醒。
涧循茫然地抬了抬凌乱的额头,喃喃地说着:“对不起。”
他看了看手心的伤痕,不自觉地屈起手指,走开了。
老板娘注意到了涧循手上的伤痕,脑海中像是浮现了什么,她叫住了涧循:“这位兄弟!”
涧循转过了身。
看着涧循的脸庞,老板娘像是确定了什么,他说:“这位兄弟,你的手好像受伤了,来店里坐会儿吧,休息休息,养养神。今天我们家店庆,凡是带着一位女生来的,可以享受二八折。”
涧循脸色一阵难看。
“老板娘你是在说笑吗?”涧循眉宇间透着一丝黯然,“你看不出来我现在孤零零的一个人吗?”
老板娘却似乎有着深思熟虑。
“我看你的样子一定是在思念着一个人吧。”
涧循看着老板娘,心中仿佛浮现了溪沙的相貌:那清澈的脸庞,淡淡的微笑,仿佛也在遥望着他。
“小兄弟,我相信,只要你心里装着她,她就一定能感觉得到。”老板娘露着微笑,似乎也很神秘,“来店里坐坐吧,我给你调一杯红豆柳橙汁,也是二八折,喝了它,就能见到你心里想的人喏。”
涧循挤出了些笑容,走进了店里:“那就来一杯吧。”
“好嘞!”老板娘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准备起红豆柳橙汁的材料。
“多少钱?”涧循翻着口袋。
“二八折,打好折3.68元。收你3.5元。”老板娘说道。
“这倒是真便宜。”涧循忍不住笑了。
“这里有二维码,可以电子支付。”老板娘礼貌地手心向上示意着涧循。
涧循扫了扫桌上的二维码贴纸,输入了密码——溪沙的生日。
“付好了喔。”涧循操作完毕,给老板娘示意着手机屏幕。
老板娘身后也响起了提示音:“成功到账3.5元。”
“嗯,好哒,谢谢。”老板娘爽朗地笑着。
涧循放好了手机。
不一会儿,饮料做好了。
“来,给,您的红豆柳橙汁!”老板娘左手扶着杯身,右手托着杯底,把饮料递给了涧循。
涧循接过饮料,点头示意。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小店的整体基调是橙色,看着很宜人。
此刻,涧循还不知道,这橙色的基调正是解开十五年前那一连串谜团的钥匙。
月上枝头,涧循在茶饮店里出神,不知不觉到了打烊的时间了。
“叔叔,叔叔”
一个五六岁光景的女孩蹦了过来,两手撑着椅子,踮着脚坐在了涧循的对面。
“这家店马上就要关门了,你快点喝。”
女孩的声音稚嫩又自然。
“哦哦,好,不好意思啊。”涧循晃了晃红豆柳橙汁,大口啜吸着。
小女孩坐在椅子上,两脚荡秋千似地晃着。
涧循见她虽然一脸童稚,却似乎对每天的迎来客往习以为常。
想必是这家店主的女儿。涧循暗暗判断。
“小妹妹,这家店是你家的嘛?”涧循想验证下自己的推测。
“不是。”女孩的回答出乎意料,“是姑姑开的。”
涧循愣了一下:“姑姑开的?”
女孩看着涧循吃惊的样子,接着说:“就是刚才给你做饮料的那个,那是燕燕姑姑。”
“燕燕姑姑?!”
涧循好像觉得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他转头看了看老板娘——她正整理着工作台,准备收摊,身边还站着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中学生,正把书包放进储物柜里。于是涧循继续问着:“那燕燕姑姑边上的是你姐姐嘛?”
“不是,”女孩放低了声音,“那也是我姑姑。”
涧循心里一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我没有姐姐,也没有哥哥,只有姑姑。”女孩如数家珍地说着,“我有燕燕姑姑、贝贝姑姑、馨馨姑姑,噢,还有一个姑姑,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女孩揉了揉眼睛。
“这孩子……”话到这份上,涧循感觉到了她可能是个被收养的孤儿,便没有接着往下问。他得走了,于是说道:“我看你在揉眼睛。是困了吗?”
“我没有困,我是在想馨馨姑姑,馨馨姑姑比我大一点点,不过燕燕姑姑让我叫她姑姑,馨馨姑姑去照顾爷爷了,爷爷住在医院里,前几天,馨馨姑姑一个人遇到了坏人,还好有一个阿姨和一个叔叔救了她。那个阿姨还给馨馨姑姑吃粉蒸肉。”
涧循听着女孩的诉说,心潮一阵澎湃。
她说的叔叔阿姨,就是我和溪沙!这个女孩,难道她是?
“小曦——好了没?”老板娘在催促了。
“来了。”女孩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跑进了大厅。
“小曦!她就是小曦!原来这里是那个女孩的家!”
涧循跑到了小店门口看着老板娘燕燕,燕燕也看着他。四目相对,一种别样的情愫在他们心里游动。突然,大家都笑了,燕燕说:“涧循兄弟,溪沙妹子在中研局,你去找她吧!”
涧循愣了愣,随后拼命地点头。
“谢谢你!,燕燕大姐!”涧循挥着手。
燕燕目送着涧循远去,暗暗念叨着:加油啊,各位,一定要解开我亲生父亲留下的谜团啊。
燕燕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十五年前他做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