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大城市的人很难习惯小镇的生活，他们无法想象藏着老鼠的房子该怎么住人。
柯凡心里暗暗记下了商人的事。
“等教堂的事情办完，就去塞尔先生家里看看，那群老鼠很危险，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吃人的传闻，希望塞尔先生的儿子能平安无事吧……”
眼下，柯凡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镇民们都在等待他打开教堂的大门。
看着口袋里所剩无几的面包，柯凡迎着第一缕晨曦，稳步走向了黑色的教堂。
食秽的疯子从泥坑里站了起来，红眼珠的乡绅气喘吁吁的走近。
随着教堂的大门缓缓打开，广场上的所有人如同饥饿的食尸鬼涌入其中。
柯凡早有预料般站在门后，为疯狂的信徒们让开一条乞神的大道。
教堂的长椅上落满了灰尘，信徒们诚心的跪在神像前，祈求神明的荣光驱走镇子中的妖魔。
这种仪式已经持续了两个月之久，但镇子里的情况却愈发恶劣。
忠诚的信徒们没有怀疑神明的力量，在经历过一天又一天可怕的夜晚之后，他们反而变得更加虔诚。
柯凡看了一眼神像下的高台，那里是神父的位置，按照父亲的遗言，如今他应该站在那里。
“镇子里的每个人都不相信我，他们甚至觉得我偷走了教堂的钱，用劣质的老鼠药蒙骗他们。”
“父亲，伟大如您即便离世之后也能得到镇民的尊敬，您若在神明身旁侍奉，又怎能看不到我的窘迫？如果您能听到我的祈祷，请教我怎样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神父。”
教堂内拥挤如潮，柯凡轻车熟路的走向忏悔室，那里是他唯一待着不会被辱骂的地方。
两个月来，没有一个人来到忏悔室诉说自己的罪过，每天柯凡都在小小的暗格中枯坐两个钟头。
来到教堂的人眼中只有前任神父留下的遗产——璀璨雄鹰。
那是一座半米高的由钻石打造的展翅雄鹰，迎着第一缕晨曦，雄鹰上会折射出夺目的光彩。
这是上任神父临终前费尽心思打造出来的精美艺术品。
有人说，这是神的造物，因为世上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钻石。
也有人说，这是神父的化身，他忠诚的信仰得到了天主的赐福。
在黑暗的时代，璀璨雄鹰成为了所有镇民的心灵寄托。
最靠前的镇民重重磕了两下头，满脸兴奋的跑到高台前，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璀璨雄鹰，即便眼球干涩如沙也毫不在意。
这是神的恩赐——
他站在雄鹰跟前，张开嘴巴伸长着舌头。
一滴透明的液珠自雄鹰的嘴巴渗出，落在了乞求者的嘴里。
镇民兴高采烈的跑开，又好像突然想起了高高在上的神明，连忙又胡乱磕了两下头，随后才充满活力的跑出了教堂，回到了各自家里。
教堂中的喧嚣影响不到忏悔室的柯凡，这个小房间是教堂里隔音最好的地方。
自柯凡记事时起，这里就是独属他一人的游乐王国。
和平的小镇里没有太多邪恶，这个小房间自然没有了用武之地。
其实，年轻的柯凡也有秘密，这个秘密他藏在心底，连天主也不曾知晓。
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声音，柯凡再一次感叹镇子里依旧充满了活力，只不过是敏感的镇民们想多了罢了。
神父的空缺让这群质朴的村民不知道该如何排解心中的不安，稚嫩的柯凡显然无法担此大任。
柯凡小心的抬起脚，扣开老旧的木板，下面隐藏着一个小小的空间。
常年沙土沉降露出了石头间的缝隙，为老鼠创造了一条小小的走道。
似乎是听到了地板上的动静，一个粉色小巧的鼻子从石头下露了出来，几条胡须紧随其后，两个灵动的眼珠小心探查着外面的情况。
柯凡弯腰伸出手，一只毛发纯白的老鼠爬了上去，开心的打着转。
他拿起手边用来装面包的口袋，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意：“今天我故意违背了天主的意愿，给你留了半磅面包，一直吃面包沫你也早就烦了吧？今天就敞开肚皮吃吧。”
白色老鼠似乎听懂了柯凡的话，“叽叽叽叽……”兴奋的跳进了面包袋，大口啃起了新鲜的面包。
看着似乎无忧无虑的白鼠，柯凡自言自语道：“我们认识该有十年了，可我从来没见过除你之外的老鼠，邻居们天天都说有无数的老鼠在房子里乱跑，可我一直都没亲眼见过。”
“你说，镇子里真的有很多老鼠吗？还是有别的东西混进了镇子？希望教廷来的神父能解决这个问题，父亲死后，镇子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再这样下去，就没有人会来教堂了……”
白鼠的胃口不大，只啃掉了面包的边角，就四脚朝天的躺在了袋子里，嘴里不时的发出满足的“哼唧”声。
柯凡小心将白鼠放回地下，又把剩下的面包塞进石缝，语气落寞道：“希望你不要和其他老鼠一样跑进别人的房子，我唯一的朋友，愿主的目光常伴你左右，希望你能平安走完一生。”
忏悔室里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柯凡抖掉袖子里的面包屑，推开门走了出去。
两个钟头过去，教堂里已经看不到镇民的身影。
似乎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鼠患，镇子里的人更热衷来教堂了，而且都比往年更慷慨了一些。
如今，柯凡可以算是镇子里最大的富豪。
习惯的打扫过后，柯凡提起放在高台下的一大袋免费老鼠药向门口走去。
身为代理神父，他有义务将这些老鼠药交到每一个恐惧夜晚的信徒手中，尽管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东西有没有用。
这时，一道人影背着阳光出现在教堂门口。
尽管看不真切，但柯凡有股直觉，这个人是从外地来的。
渴求的目光越过柯凡落到了光彩夺目的雄鹰上，只是其中没有镇民那般急切的意味。
醇厚亲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好，我是来接管这座教堂的道尔神父。”
柯凡立刻反应了过来，急忙将手中的老鼠有扔到一旁，紧张的说道：“我是柯凡，上任神父是我的父亲，很高兴见到您。”
“哦~你就是代理神父？我听说你是个诚实的孩子…”
道尔神父缓步上前，目光时不时的落在被虹光包裹的璀璨雄鹰身上，随后，愠怒道：“你既然是神父的孩子，怎么能放任天主的小镇坠入恶魔的深渊？一路上我听说过不少这里的故事，其中也有你这个代理神父徒劳的事迹。”
“你的信仰不够坚定，民众们自然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不过…”道尔神父选择放弃抵抗，眼睛直直的盯着美丽的雄鹰，失神道：“你的父亲为教廷留下了一件值得称赞的宝物，我想这应该能洗去你身上的罪孽。”
柯凡赞同道：“我也知道自己能力不足，道尔神父，请您出手拯救这个小镇吧。”
道尔神父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两下，目光艰难的从雄鹰身上挪开，随即正色道：“你放心，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到了完美的解决办法，明天早上你到镇子口去，主的仆人会在那里等候。”
“至于现在……”道尔神父平静的看着衣服不怎么合身的柯凡，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把神父的衣服还回来，你太年轻，没有能力担负起这份责任。”
道尔神父的话就是神谕，柯凡换下衣服，把教堂大门的钥匙交到道尔神父的手里，随后转身离开。
他得回去抓紧收拾小洋楼，今晚道尔神父将会搬进去。
柯凡没有家了。
……
在小洋楼门口坐了一夜，一直都没有看到道尔神父的身影。
第二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
柯凡向镇子口走去，远远的就瞧见两套明晃晃的骑士盔甲，在火把下亮起森然寒光。
他走近一瞧，一根旗杆上悬着颗还在往下滴血的脑袋。
头发很长，似是褐色，像一颗女人的脑袋。
“好香的面包味儿……”
柯凡隐隐觉得有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