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就是佃农和永佃农的区别,虽然只是称呼上多了一个字,但实际的情况却是天壤之别。
孟小春若有所思,取出瓷筒递过去,默默的吃着烧饼。
闵白马冲上一杯花茶,又谈起了之前的问题:“小春,怎么想到来北镇的?”
孟小春顿了顿,眨眼笑道:“大人可知镇抚使家中有一女儿,现在十八年龄,还未出嫁?”
镇抚使的女儿?闵白马一愣,回想起这次出发时,祁世永那特别的关照,顿时醒悟了过来。
“我说南北镇的婚事怎么取消了,原来是你小子!”
孟小春咬着烧饼,“嘿嘿”的笑,他的脸上有些得意,也有一些恋爱中的幸福。
如果算得远一点,孟小春也是北方人氏,他的祖上有为官者、也有从商者,一直都在京师居住。
后来孟父继承祖业,专职从商,每年从京师奔赴各府地之间,路途遥远,颇为麻烦,再后来,孟父为了求个方便,就把整个家都搬到了南方。
等到孟小春将将成年,便开始跟着父亲四处行走,算下来,也不过大半个年头。
而处在这么好的家境,他安安稳稳的积累经验,等着接手家业就行,也不该到北镇来受苦。
但一年之前,孟小春随着孟父回到京师,因为以往的交情,又一道去拜访了祁世永。
就像张家大郎,就像小说里的情节,孟小春在祁家偶遇了祁小姐,短短的几句话,甜甜的一个笑容,两个人一眼定情。
在之后的京师时光里,两个年轻人你来我往,彼此间的感情愈加深厚,暗自里也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孟父知道这件事后,虽然不看好两个人,但也知道儿子的性格,就重新买下了京师的故居,留给孟小春生活居住。
就这样,孟小春放弃了日复一日的行商,选择自己一个人留在了京师。
但快乐的时光没有持续很久,和谢东山类似,祁世永也曾为自己的女儿订过一门娃娃亲,而这桩婚事的男方,便是那南镇镇抚使的大儿子。
祁世永本以为女儿只是一时冲动,便把她软禁在家,开始筹备与南镇的婚事。
但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祁小姐太过性情,被众人逼的急了,甚至拿着《大明律》写了状子,要去刑部告自己的老爹私定婚姻。
祁世永气的吐血,最后放出了话:“我祁家女子从此不嫁商、不嫁文!”
一边是女儿不同意,一边是老父亲不看好,便有了热血青年孟小春弃笔从戎,来到北镇当起了小文员,准备用行动感化自己这未来的老岳丈。
在北镇工作了半年,祁世永终于松了口,将孟小春编入掌卫缇骑,也算有了个武官身份。
当然,孟小春不知道的是,自己与祁小姐的这场恋爱,也为祁世永解了个围,使得他有理由拒绝张宝玉联姻的提议,让北镇府司不用受东厂掣肘。
说完以前的事,孟小春沉默片刻,又道:“不瞒大人,我打算这次回去后,就去找镇抚使求亲。”
刚加入缇骑就去提亲,闵白马一愣:“这么快?”
孟小春解释道:“没来北镇前,我就和她相识了一年,现在入了缇骑,有了武官身份,感觉也正是时候。”
看着这个眼中发光的年轻人,闵白马笑道:“那就大胆去吧,我若是个女子,早也嫁给你了。”
两个人吃着喝着,又随口聊了几句,却见草房的木门忽然敞开,老秦从中走了出来。
从初八早上到了李家,再是这两天日夜不休的赶路,闵白马还没见老秦休息过一次,也不知他哪来的这么大精力。
挥挥手,闵白马邀请道:“老先生,过来休息一会吧。”
老秦脸上的神色明显不佳,但还是答应一声,放下木箱后,又走到旁边捧起一把雪,用力洗了洗手。
等他坐到篝火旁,拿起烧饼没有入口,端起一杯茶也没有品尝,只盯着火焰久久不语。
见老秦这个样子,闵白马招呼道:“北镇府司的分配干粮一向如此,闵某知道这比不上南镇的伙食,还请老先生不要嫌弃。”
老秦摇摇头,表示不是食物的问题,只叹道:“真是罪孽,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能狠下心对两个襁褓中的孩子下手......”
一阵沉默,之前李家灭门是卞淳盗马被二小姐发现,受刺激一时紧张所为,可这丁三五一家一穷二白,又与他无冤无仇,难道是为了那些新鲜的血液,就杀害这佃农一家?
围在篝火旁,闵白马和老秦经过详细的分析,判断死亡最先从田地开始。
看到丁三五时,卞淳应该没有直接发难,可能以问路讨水之类的理由,借机接近了他,就在丁三五毫无防备之时,一柄锋利的锥子刺进了他的脖子。
丁三五很快就倒在了路坝上,鲜血顺着斜坡流进沟壑里,凝结成了一小面冰镜。
他的尸体距离草房仅仅数十步,他的家和他的亲人都在眼前,甚至妻子开门取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死亡前的最后一眼,那个看似无害的年轻人正一步步走去。
杀死丁三五之后,卞淳随后就来到了草房,妻子谢氏正在屋外取水,就在她拎着水桶返回屋内时,卞淳从身后突然袭击,在她的后颈上狠狠刺下。
木桶里的水倾倒在地,围着尸体结成了一块整冰,很快就将谢氏镶嵌在其中。
再之后便是草房里的两个孩子,没有任何的抵抗,先用锥子刺死,然后又使用了张家大郎的方法,取走了所有的血液。
没什么曲折的案情,只一点有些奇怪,丁三五与他的妻子谢氏都是四五十岁的年龄,而草房里的孩子却只有三四岁模样,也不知是丁家老来得子,又或是其他什么情况。
但人全部死了,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将凶手抓捕归案。
看着孟小春将两人的谈话悉数记下,闵白马转过头:“老秦?”
老秦放下烧饼,只微微抿了口茶:“那两个孩子......唉,算了,不说也罢。”
或许是不忍,吃完东西后,老秦没有对丁家四人进行剖尸检查,只大致作了些观察,便用席子盖住了夫妻二人的尸体。
而草房里究竟是何等的惨烈情况,孟小春最终也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