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卞淳并没有什么抵抗,将盘子里最后一块食物塞进了嘴里,他伸出双手,坦然受俘。
根据耀州驿长官的说法,他从雪原来到驿站后,就是不停的吃、不停的喝,鸡肉、鱼肉什么的来者不拒,热腾腾豆子汤也一连喝了整整三大碗。
只是对野味好像没什么兴趣,在看到盘子里的烤兔子时,才勉强说了一句“不要”。
锁上镣铐,众人沿途折返,带着卞淳回到了营口的驻地。
五郎还没从塔山铺赶来,老秦和杜峰却已等候在大门之前,张口便道:“闵大人,卞淳可曾抓获?”
闵白马点头,向身后示意,卞淳现在就坐在自己的身后。
两人精神一振,老秦几步赶到马前,上下打量了几眼:“抓到就好、抓到就好......”
夜色渐深,闵白马打算今晚先留在营口,等明天五郎他们到达,在一同转移至盖州卫的军营,若是港口现在还能通航,说不定过年之前就能赶回顺天。
知道了他的想法,孟小春问道:“大人,那司徒老将军那里,我们这次还去不去了?”
闵白马点头:“等明后两天回到盖州卫,安置好了卞淳,我便带你一起去。”
复而又看向关押卞淳的牢房:“不过现在,我们先去会会这个方士。”
走出房门,时候未到深夜,但营口里的士兵忙了几天,留下一些守卫后,现在都早早睡下,四周静悄悄的一片。
闵白马一路来到牢房前,卞淳正躺在一堆厚厚的茅草上,似乎正在消化食物。
伸出手,闵白马敲了敲铁栅栏:“卞淳!”
卞淳睁着眼睛却没有反应,依然呆呆的看着屋顶出神。
闵白马取出钥匙,打开栅栏走了进去,牢笼里有一股恶心的怪味,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也能闻到茅草腐烂的浓酸味道。
卞淳还是没有动静,他咬着草杆不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向两人。
闵白马走到茅草堆旁,盯着他那被蓬垢长发遮掩的双眼:“你打算憋到什么时候?”
从耀州驿到营口,闵白马的审问,老秦的发问,卞淳通通以沉默回应,好像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哑巴。
草堆里没有声音,闵白马继续道:“皇宫侍女四人,京城外李家三十余人,中屯卫丁家四口,这么多条性命,等结案后你必然是难逃一死。”
“是现在坦白,还是回到顺天被他们严刑逼供,你自己应该明白。”
牢笼里寂静无声,卞淳显然已打算沉默到底。
但逼问没有结果,闵白马甩手而去:“你现在不说,就准备在诏狱里解释吧。”
除了宫内的侍女和被灭门李家、丁家,闵白马还有很多的疑问,他性情大变的原因,他为什么要杀人取血,他又究竟从炼丹房带走了什么。
不过卞淳虽然闭口不言,但闵白马也不心急,北镇出名的不仅是锦衣卫,那被称为“鬼门关”的诏狱,总会有办法让人开口说话的。
一夜无事,到了第二天中午,也就是腊月的二十六日,五郎从塔山铺赶来,随行的还有谢东山与刑文彦二人。
众人收拾妥当,将卞淳押上囚车,老秦和杜峰也好好休息了一晚,准备跟着他们一起返程。
卞淳依然是沉默的,任凭风暴雪花的吹打,他蜷缩在囚车的角落,没有一点声响。
七匹快马,一辆木车,从营口往南不需半天,便能看到盖州卫那高高的城墙。
邹如新早已等在城门外,此时上前几眼,回身道:“这就是卞淳?”
闵白马点头:“就是他。”
看着蜷缩成一团的、乞丐般的男人,邹如新摇摇头:“从京城到辽东,此贼犯下多桩大案,简直是罪孽滔天,这点苦头只算是便宜了他。”
闵白马落下身,回道:“卞淳对自己的罪行闭口不言,等赶回北镇抚司,自有诏狱的兄弟对付他。”
邹如新皱起眉头:“怎么,闵兄弟现在就要回顺天,老将军那里不去了?”
牵着马匹,闵白马招呼众人进城,回道:“老将军那里自然要去,就是不知道现在港口还能不能出海。”
邹如新并肩而行:“两天之前,西面的港口曾来过消息,冰雪太过猛烈,连大福船都难以破冰出航,只怕现在的情况更糟。”
复而回忆片刻,他又道:“不过南方的复州卫倒是消停了些,闵兄弟若是着急,可去那边看看,正好沿途还能经过兴门镇,可顺路看望司徒老将军。”
复州卫吗,那就是闵白马来时的羊官堡海港,地域偏南,想来雪情也稍弱一些。
闵白马拱手道:“既如此,也不必再在卫里停留,我一行今夜就出发南下。”
“今夜便走吗......”
听到这番话,邹如新有些遗憾,但想起闵白马北镇缇骑的身份,也只有轻轻一叹:“也罢,既然你下定了心思,邹某也不挽留,还是公务要紧。”
马匹和囚车通过北城门,一路没有停歇,又沿着官道往南而去。
闵白马牵住马匹,拱手道别,邹如新先道一声“不急”,又转头示意,却见小差拎来了几个包裹,鼓鼓囊囊的,装的很是饱满。
邹如新双手奉来:“风雪急迫,路途遥远,这点干粮草料留给你们路上使用。”
闵白马没有拒绝,双手接过,又道:“这次案情紧迫,不能和邹将军久聚,待到明年雪融花开,闵某再来相会。”
“好,倒是邹某摆下宴席,我们不醉不归!”
邹如新郑重点头,闵白马拱拱手,道一声“再相会”,转身追上了队伍。
腊八时节大雪若狂,北风雪呼啸如狼。
辽东的冬季寒冷而且危险,幸运的是,这一次他们全身而退。
闵白马摸了摸脸,伤疤热热的有些发痒,伤口早已愈合,而上面的黑色疤块也正开始脱落。
往南出了城门,再沿着官道一路直行,虽然经过了清理,但厚厚的积雪仍燃直没大腿,马匹走在上面很是吃力,那辆载着卞淳的木车更是移动艰难。
兴门镇,在盖州卫的东南方,虽然地图上的距离不远,但也有半天的路程。
如果今天跋涉一夜,那到了明天的早上,应该就能见到司徒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