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子砸在摇摇欲坠的锁扣上,变形的锁扣终于从木柜上脱落,铁锤随着惯性砸在地上,震得楼言虎口发麻,他的手刚摸到柜门上,就被揪着衣领甩了出去,铁锤脱手而出,身上的背包磕在背上,疼痛感让他感到一阵窒息,双目发黑,佝偻起来,像一只煮熟的虾。
楼言还未喘过气来,白子书便压了上来,死死掐住楼言的喉咙,任凭楼言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白子书那看似瘦弱的身躯,白子书原本稍显俊秀的脸此刻狰狞异常,他张着大嘴,双眼翻白,不见瞳孔,之前在甄柒和苏秦嘴里见过的寄生怪物已经在他的嘴里安家落户,密密麻麻的神经元黏在面部,就像一个巨大的肿瘤。
白子书的双手越掐越紧,似乎想把楼言的脖子生生拗断,楼言眼冒金星,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极度的缺氧让他大脑混沌,喉咙与后背传来的剧痛都显得不那么明显,“咔嚓”微小的破碎声传进他的耳朵,是喉结被掐碎了?还是脊椎错位了?他不得而知,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似乎快死了。楼言眼前再看不见一点东西,只剩下满眼星光,两耳嗡嗡作响,他不想死,但是死亡的镰刀已经嵌进了他的咽喉,只一瞬,便能收走他的魂灵。
扼住他咽喉的那双手不见了,新鲜又冰冷的空气涌入鼻腔和口腔,重新唤醒混沌的大脑,在视觉恢复前,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把飘荡的魂灵吸回体内。
楼言终于恢复了视觉,他艰难地抬起身子,见白子书跪倒在地上,歪着脑袋,浑身战栗,“阿……言……”他似乎只会这一句,指了指楼言,一点点地用膝盖挪回工作台,死死地护住那个原本被锁住的柜子。楼言感觉一股寒气笼罩了全身,他缓缓回头,发现自己的身下探出一只鬼手,透明的皮膜下面,稻草覆盖着整只手臂,尖锐的骨刺与金属刀片从里面伸出来,刺穿了作为血肉的稻草与皮膜,隐隐看出里面雪白的骨骼,它上下挥动摸索着,想要抓取什么。
楼言吓得直起身,那鬼手也跟着升了起来,这时楼言才发现这只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是从背包里“长”出来的,他想也不想,立刻摘下背包丢在一边。背包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原本视为撒手锏的玻璃项链此刻已经破碎,里面的稻草浮在不知用处的铜镜上,就像浮在水面上一般,而那鬼手正是从那铜镜里伸出来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楼言无言地看着那只充满攻击性的鬼手,浑身忍不住颤抖,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几个月前,他因为这只手逃过一劫,他至今也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但是显然不会成为自己的助力。
“代价……”
深沉又尖利的声音在阁楼里回荡,犹如临终病人最后的呻吟,楼言还有些一头雾水,被鬼怪附身的白子书却愈发紧张惊慌,他用身体堵住柜门,嘴里发出尖叫,像是威吓,又像是祈求。
鬼手并没有理会瑟瑟发抖的白子书,它飘忽飘忽地来到楼言眼前,张开手掌,掌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呆若木鸡的年轻人。“代价……”它鬼气森森地说道,似乎在等待楼言的回应,可是这个可怜的人儿看似冷静,其实魂灵都不知道飞向了何方,久久无法回应,他只是呆呆地看着这只手贴近自己的胸膛,锋利的骨刺与刀片扎在胸口,鲜血沄沄留下。
“稚嫩……代价……”鬼手在楼言胸口稍加停留,而后继续向下摸索,刀片在楼言身上喇出一条长长的伤口,但是他却不敢喊出声。“这里,悲怆,恐惧,情感丰富。”它最终停留在楼言包扎着绷带的伤腿处,哮喘般的笑声响起,鬼手兴奋地甩动手指,刀片与骨刺摩擦,发出嚓嚓声,语罢,在楼言惊恐的目光中,鬼爪刺穿了他肿胀的伤口出。
剧痛终于让他回了魂,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别墅上空,他感受到自己的肌肉被撕扯断裂,感受到自己的神经血管被抽出,感受到刀片刮在他脆弱的骨骼上,他摔倒在地上,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己鲜血淋漓的,缺了一块血肉的小腿,而后,是拎着那块血肉的鬼手,它任由肉块上的血液滴落在它的眼珠上,痴痴地欣赏着这块血淋淋的,焦黑的,沮丧地低垂着无数血管与神经的血肉,看着它时不时地跳动一下,带动那些垂下的圣经与血管。
这颗该死的心脏为什么会在自己的体内?
楼言一阵阵的心悸,他自以为从未受到怪物的影响,没想到早就成为了寄生物的温床,难怪那怪物会把自己当做它的妻子。白子书爆发出一阵惨叫,声音里充斥着愤怒与恐惧,他怯怯地向着那跳动的心伸手,又不甘地缩回,继续护着身后的柜子。
“不够……代价……”鬼爪欣赏了一番焦心,把它穿刺在自己的小指上,就像戴着自己的战利品,它看向白子书,目光越过他呆滞的脸庞,落在柜子上,“愤怒,癫狂,美味!”鬼手飘飘荡荡地飞向白子书,面对对方的呼呵充耳不闻,眼看对方越来越靠近,白子书再也无法克制,他扑向鬼手,惊得楼言不由得大喊。
鬼手毫不费劲地抓住白子书的脑袋,尖利的骨刺刺穿了嘴上那坨巨大的肿瘤,锋锐的刀片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口子,那怪物从白子书身体里冒了出来,挥舞着标志性的巨大剪刀,劈在了散发着死气的手臂上,犹如热刀切黄油,剪子轻松划破了脆弱的皮膜,铡断了干枯的稻草,砍在光亮的骨骼上,发出金石相撞的清脆响声。
鬼手似乎没有痛觉,对砍在自己身上的剪刀毫不在乎,依旧不紧不慢地朝着那打开的柜子飘去,任凭剪刀在自己身上飞舞,带走一丛丛稻草。相较于鬼手的悠然,扭曲的怪物却愈发癫狂,它啸叫着,不断攻击着鬼手,撕扯它的枯草,剥开它的皮膜,拔出镶嵌在骨骼上的骨刺与刀片,它已经用上了它所能用的所有手段,但是那鬼手依旧悠然地飘向它的目的地。
“不……不……”它哀求着,但是无济于事,它用肉身阻挡鬼手前进的脚步,但是对方轻而易举地在它的胸口钻出了一个大洞,如串糖葫芦一般把它穿在手臂上,于是,它只能绝望地看着鬼手打开了柜门。
三个娃娃拥挤在小小的柜子里,两个大娃娃一左一右拱卫着中间的小娃娃,小娃娃的膝盖上放着一张泛黄的纸张,被郑重其事地装裱了起来,唯恐受到损伤。
鬼手目的明确,伸手把象征着丈夫的娃娃从柜子里拽了出来,手指灵活翻动,将陈旧的娃娃从中间剖开,露出了包裹在其中的仍在不断跳动的心。它鲜红,饱满,有力地搏动着,似乎从未死去,一条粗壮的神经将它与娃娃的脑袋相连,随着心脏被扯出,原本藏在娃娃脑袋里的器官也随之被带出,这是一个萎缩的大脑,干瘪,灰白,仿佛所有的活力都被连接着的心脏所吸收了一般。
颤抖干枯的臂膀伸向心脏,怪物仍然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夺回这颗心脏,可惜它修长的手指终究不够长,颤抖的指尖在距离心脏几公分的地方停下,差以毫厘。心脏剧烈搏动着,鲜红的肌肉渗出一点点黑斑,很快,黑斑迅速变大蔓延,将它染成一片斑驳。手指闪动,连接着脑干的神经束被斩断,萎缩的大脑坠落在地,随着它的坠落,原本斑驳的心脏瞬间被染成一片乌黑,它开始萎缩,就像串在小指上的焦心,而那怪物,随着心脏被刺穿,也呆滞了下来。
“代价……代价……”鬼手晃动着,一点点回缩,带着那两颗心脏沉进了铜镜里,“祭品!”在它即将消失之际,念叨的话语骤然一变,让倒在地上的楼言倏然一惊。
阁楼恢复了宁静,只留下内心空荡荡的怪物,之前将自己追得焦头烂额的怪物,如今却可笑地趴在地上,就像一个破烂的布娃娃,在楼言沉默的注视中,像蒲公英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怪物在怪物面前,只是玩具。
沉寂了许久,楼言翻过身,一点点爬到白子书身边,他嘴里那颗肿瘤似乎随着怪物的停滞而死亡,轻轻一拽就掉了下来,摔在地上,摔了个稀烂。“老白!老白!”轻拍无果后,他抡圆了巴掌,一下甩在那略显俊俏的小白脸上。扇巴掌确实好使,楼言不得不承认,方才还浑浑噩噩的白子书瞬间便清醒了过来,睁着无知的大眼睛,捂着脸颊揉着腮帮子盯着一脸释然的楼言。
“阿……阿言?我这是……”下巴酸痛,白子书总觉得自己说话不利索。“先帮忙,把柒妈他们叫起来,咱们得跑了。”楼言示意白子书把他搀起来,小腿的剧痛依旧让他双腿发软不断颤抖。“可,那怪物呢?”白子书担心地东张西望,想要找到那恐怖生物的踪迹。“死了。”楼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瘸一瘸地朝躺尸的二人走去。
白子书还想问什么,但是看着疲倦的楼言,又闭上了嘴,跟着楼言几巴掌把昏迷的二人拍醒,四个人左摇右摆地从幽暗的楼道挪下去。回荡在别墅的唱片音乐不知何时停了,所有的物件上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墙面斑驳,地板长满苔藓与霉菌,似乎整栋别墅在一瞬间经历了数年的时光轮转。
“阿言,老白你们看,厨房里那几个……不会是我们吧?”苏秦突然出声到。
疲惫的几人兴致缺缺地扭过头,却见四个青年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睡得香甜。
一阵眩晕感袭来,楼言耳边的声音开始远去,感知变得迟钝,大脑陷入混沌,却又很快返还清明,与之相应的,一阵饥饿感从肚子传达到大脑,催促他睁开双眼。
毒辣的阳光透过窗户晒在身上,灰尘在阳光中自由起舞,楼言艰难地睁开眼,头上传来肿胀的痛感,他爬起身来,看见三个同样捂着脑袋灰头土脸的人。
“嘶~疼,什么玩意儿?”白子书龇牙咧嘴,四处查找暗害自己的元凶。“吊灯掉下来了,这种危房早就该拆了,老白,咱们几个的医药费你出!”苏秦一眼看见那个破碎的吊灯,不由得庆幸自己命大,吊灯没把自己的脑袋砸个稀烂,再看甄柒,一脸傻呆呆的样子,保不住是砸出脑震荡了。
“去医院查查,以后再有这种事儿必须把老白帮床上!”楼言跟着几人揉脑袋,他依旧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行,我带大伙去医院。”白子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还开车?别到时候直接一条龙服务了,找救护车!”苏秦摸出手机,解锁。
中午十二点十二分,满格信号,正在拨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