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敏敏已经卸完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回忆慢慢浮现在眼前。
那天,是蔓蔓出殡的日子。
化妆镜中印出敏敏一张精致无比的妆容,她拿起口红,拧开抹了上去。
她得好好打扮一番,才对得起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手上的表显示此时的时间:5:03am。
前几天刚从父母亲那边听说蔓蔓和江篱要回家来商讨结婚的事宜时,她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开始缓慢地朝上爬。
一旁的电视柜上还摆着她和蔓蔓的照片,照片的两人笑得很灿烂。
她走过去,将相框朝下翻过去。
开车一路驱使,一个半小时左右,敏敏到达了目的地。
出殡仪式已经即将开始。
一阵阵哀乐唢呐灌入她的耳朵里,她突然懵了。
大学毕业后,敏敏选择留在了老家,蔓蔓和江篱到邻省工作,一年见面的时间不过两三面,上次见面,已经是去年春节。
五月份的风依然冷的刺骨,敏敏回神地裹紧身上的大衣。
她往前走了几步后停下,从包里拿出纸巾,用力擦了擦嘴上的口红。
人死如灯灭,听到哀乐的那一刻,敏敏心中也只剩下了难过。
屋子里哭声一片,客厅中央呆呆坐着的是蔓蔓的母亲,才几天不见,敏敏发现,阿姨的头发好像白了好一片。
她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江篱的身影。
应该是去忙其他事情了吧,敏敏心想。
一个黑色的木质棺材,上面已经盖上了黑布,敏敏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
长这么大,她是第一次离死人这么近。
外婆和爷爷去世的时候她还比较小,等她回去时,他们早已经火化完,看到的只有遗照。
没想到,第一次,居然是自己的发小,明明几个月前,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计划说“哪天空了一起出去旅游”这样的话。
鼻子突然冒起酸气,敏敏摸了摸脸,已经有眼泪滑了下来。
很奇怪,明明自己应该讨厌她的。
对,就是讨厌,从小,她就讨厌蔓蔓。
小的时候,明明是自己和江篱先一起玩的,她只不过是后来出现的,可为什么江篱对她那么好,每天给她带早饭,带苹果,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一起学溜冰,她就可以代表学校比赛,甚至省里比赛,拿到奖杯后还假惺惺的对自己说“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上了初中,自己很喜欢的老师也仿佛更偏心于她,什么演讲比赛、唱歌比赛能出风头的事情,出面的永远是她。
上了高中,由于自己的失误,他们终于不在一个学校了,她却告诉自己:“江篱说要跟她上同一所大学”。
后来,他们俩果然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而自己却成了那个被抛弃的。
敏敏不甘心,凭什么所有的幸运都眷顾着蔓蔓,就连毕业了,她都要听母亲在旁边念叨说着蔓蔓现在工作如何如何好,已经当上了总监,一个月工资拿了好几万之类的话。
可是,每当她在溜冰出错被教练骂时,帮她出头的也只有蔓蔓啊。
会帮她带早饭和零食的也是蔓蔓。
自己因为社恐不愿意上台演讲的时候,也是蔓蔓帮自己解了围。
初中毕业后,她才知道,那个她喜欢的老师,常常利用职务之便对班上好看的女生动手动脚,幸好被一名学生举报,才让更多的女生免遭骚扰。
敏敏闭上了眼睛,往日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似的在脑海浮现,原来一直以来,自己都忽视了原本最应该珍惜的情谊。
这时,蔓蔓的弟弟从外面跑了进来,到母亲面前说:“警察已经抓到江篱那个王八蛋了。”
声音不算大,敏敏却听清了每一个字。
2.
敏敏的女儿围到了她膝下,她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她摸了摸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蔓蔓一次也没来过我的梦里,如果她还在,孩子也该这么大了。”
另一边。
江篱刚洗完了澡,他拿过一旁的手机,上面微信顶部依然是若若好几条消息。
“大叔,周末一起出去玩呀。”
若若一直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从不掩饰什么,虽然从未赴约,但江篱觉得跟她聊天会很放松。
拿到江篱联系方式的那一刻,若若炫耀地冲着同行的伙伴们举了举手。
“你不怕他已经有老婆孩子了?这个年纪的男人应该结婚了。”一个女生这样问若若。
这个问题江篱在手机上也问过若若,她只是俏皮的发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说:“你要相信女生的第六感,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你不仅没有小孩,也没有老婆,更没有女朋友。”
江篱收到信息的那一刻只想哭笑几声,确实,若若的第六感没有错,但这并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他今年三十五岁了,十几年的牢狱生活,他已经不配拥有家人和孩子了。
“???你人呢?要不要出去玩?”手机那一边的若若显然有些急了。
江篱咬了咬嘴角,给她回了信息:“不了,店里比较忙。”
发完之后,他将手机丢到一边,倒在了床上。
从心脏传来的痛感一点点蔓延开来。
江篱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肉体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脏的撕裂。
“江篱,你听着,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我恨不得一刀一刀切碎你的肉,在你身边,我只有恐惧,我无时无刻想着的,只有这一刻,现在,我解脱了。”女人将刀刺入他的心脏时,这样对他说,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着牙。
江篱很努力的想要对她笑一笑,疼痛却只让他皱紧了眉头。
“你真的很恨我吧!”
女人的沉默仿佛在承认这一点。
只是一会,女人似是想起什么,大声喊起来。
“是你告诉我的,摆脱你的方法就是杀了你,现在我做到了,你不应该感到高兴吗?是你教我的,是你.....”
话说了一半,女人哽咽起来。
“是啊,是我教你的,你做到了,我应该感到高兴,我真为你高兴,你可以摆脱我了,你终于可以摆脱我了。”江篱已经可以笑出来了。
“你不许笑,混蛋,我不爱你,我不会爱你,你不值得任何人爱你,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值得任何人爱你,你要死了,我特别特别开心。”
江篱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朝着女人的方向,每动一下,刀尖就仿佛更深入一分。
他伸手拉起女人的手。
“你说的都没错,现在我就要死了,可不可以,让我最后再抱抱你,就一会,能够死在你的拥抱里,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女人的手狠狠捏紧,指甲已经陷入了江篱的肌肤,血一点点渗出来,她的表情冷漠而疏远。
“江篱,你不配拥有,哪怕只是一个拥抱。”
江篱的手一点点垂下去。
是啊,他不配拥有。
身体朝后重重的载下去。
前所未有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全身,江篱看着顶上白白的天花板,眼皮一张一合,最终,慢慢地阂上。
再次睁开,手机上依然显示着:5:03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