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背村街道上,排满了商铺小贩摊位,吆五喝六,吵杂不已。与这热闹的场所不同的是,在不起眼僻静的角落里,有一个布置简略的摊位,只见白纸上写了几个大字,工整娟秀,字正腔圆:
治病去邪,降妖除魔。
这是一位老道士,灰色破旧素衣,满脸沧桑,虽是年老之象,但其中却透露出一股出尘气质,仙气十足。老道士静静坐立于摊位旁,闭目养神,这时,有个中年人走了过来,看到老道士后十分激动,开口说道:
“活神仙啊!我回去后按照道长指示,果不其然,我家老母多年未愈的怪病奇迹般好了!”
路过的人群闻言好奇,都凑一边看热闹,对着老道士指指点点。
“听说这位道长法力高深,来到我们村后帮忙解决了不少事。”
“是啊是啊,近几年我家一直出事,怪事频出,家人灾祸连连,经道长指引,求得平安符,再也没怪事发生了。”
“道长不但法力高强,医术很是了得,治好了我腿疼的顽疾”
“虽说道长有求必应,却有“一日三求,唯有缘者可得”的规矩,所以很多人去求,但只有很少人能让道长出手,这也是老道士摊位冷清的原因。
这时,来了位挂着大金链子胖子,走到道士面前,痛苦哀嚎,低声说道:“道长,求求你救救我吧!”
老道士冷哼一声,说道:“你虽家财万贯,但平日里嚣张跋扈,欺压乡亲百姓,为害一方,如今你气运遭天道惩戒,贫道也是爱莫能助。”
原来这个胖子是村里的大老爷,为非作歹,前不久强抢民女,强行纳为妾。如今上天有眼,先是房子突发发火,家中财产尽数被毁,近几日胖子突发恶疾,腹痛难忍,于是前来请教老道士。
胖子苦苦哀求,甚至跪在地上,刚想磕头,却被老道士阻止,淡淡说道:
“也罢,今日就帮你这次!”
胖子闻言大喜,连呼老道士好话。老道士在黄纸上用毛笔画了一个复杂多变的图案,看字又像是图,难以琢磨。将符箓交给胖子后,叮嘱道:
“你且回家用火烧化,得其灰兼以盐水服下,这病不出三日定能痊愈,只是你今后得多积功德,行善事,否则……”
胖子接过符箓后大喜,连连道谢,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其他人看后急忙上前,有的求财,有的求运,甚至连老母猪不产崽的事都得搬来,老道士连连摇头,说道:
“诸位皆非急事相求,且都为一己之私,贫道爱莫能助。”
众人听后唉声叹气,有几个更是说起坏话,有人说老道士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也有些人说老道士迂腐,但不管如何老道士行事值得大家尊重和敬仰,因为老道士从不收钱。
“道长,我有一事不明。”
这时,来了位中年妇女,唯唯诺诺,犹豫不决。老道士看了看,开口道:“可是寻人?”
“道长神也!”
中年妇女露出震惊之色,而后又说:“我是酒馆的老板娘,半个月前,店里有个伙计因家里有私事告假回家,只是一去就是半月,杳无音讯,我担心他会不会出了事,所以过来问问。”
老道士思索片刻,然后拿了张纸让对方写一个字。妇女接过笔,想了一会写了个“三”。因为那个伙计小名“小三头”,所以妇女心中所想的正是“三”这个字。
老道士看了会纸上所写字,沉吟道:“三,从笔画上看二短一长所构,正所谓‘三长两短’,人最忌讳之,二短一长,为鬼最忌讳之。看来阁下所寻之人,早已不在人世。三,又与‘山’同音,这说明此人在山上遇难。三又有‘很多’之意,事不过三,看来在那山遇难之人并非仅此一人。”
听完老道士的解释,妇女仍是迷惑,连忙问道:“究竟是什么山呢?”
“阁下今日来访,实则第三位也,加上所测‘三’字,也就是两个三,此村间隔两座山应该就是遇难之地矣。”
“这村附近也就是‘断背山’了。”
“那山头可有何奇怪之事?村里最近有人过世否?”
“有几个,村里的刘老头前几日离世了,我家隔壁那一户有个小孩河里玩水淹死了,还有……”
妇女正一一说道,旁边有人插话道:“徐老妇上个月不是过世了么,我记得她家就在断背山。”
妇女恍然大悟,说:“是啊是啊。那徐老妇上个月跌下山摔死了。说来也是挺可怜的。”
接着,妇女说起了徐老妇的事。原来徐老妇的儿子强子去城里干工地去了,一晃就是十年。徐老妇孤家寡人,无依无靠,生活拮据,又因操劳过度体弱多病,所以平日里给村里做活勉强维持生计。就在上个月前,有人带来了强子的消息。原来强子工地干活没多久就嫌弃太累跳槽了,去了不少地方,也进了不少的厂,这些年来一直东转西转,基本没攒到钱,所以一直不好意思回家,更不敢写信。后来强子在一家机械厂干活突发意外,当场就挂了,实际上是机器突发故障导致的,但是老板以操作失误且未签工作合同为由,拒绝赔偿。老妇得知消息哭得昏天黑地,和村里管事的去对方那要求赔偿,对方利用层层关系和大把钞票硬是压下来,老妇反而因为诉讼无果欠下一大堆债务。接连打击之下,原本芳龄45的徐老妇直接老了20岁,成了花白老太。不久前因为情绪低落,一个不注意跌落山崖,尸体是几天后上山的人发现的,大家一起凑了钱将她埋在茅草屋旁。
听完妇女的讲述,周围之人连连落泪,为徐老妇悲惨遭遇感到不公和可惜。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老道士叹了口气,说道:“也罢,贫道这就上山,平了此事!”
老道长孤身一人上路了,瘦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
走了很久,老道士来到一处山角下,此时正值晌午,烈日当头,蝉鸣四起,忽有凉风徐徐,顿感清爽惬意。眼前山林繁茂,绿叶成荫,前方高能不远有一座茅草屋,孤单地伫立在山腰上。老道长走到近处,才发现这茅草屋破财不堪,年久失修,周围长满杂草,旁边有个菜园子,种了一些蔬菜瓜果,此外再无其他建筑,简单明了。
正当老道士看着出神时,山间突然传来虚无缥缈的歌声,似乎是一首年代久远的山歌。
“我的家乡在一个山沟沟呦!
一个遥远的小山村嘞!
太阳出来把活干哦!
太阳落山快回家呦
……”
老道士被这歌声吸引,久久不能忘怀,旋律在耳边一直萦绕,经久不衰,思索一阵,感叹道:“阴气如此之重,竟能隔空传音,扰人心智,这得是积了多大怨念?”
老道士抬头看天,手指掐诀,演算一番后突然大惊失色。
“糟了!大祸临头!”
老道士突然健步如飞,冲着上山的路狂奔,虽是花甲之年,却如猎豹之风范,猎猎作响,身后拖着残影。山间那歌声此起彼伏,离得近了听得更加清晰,这是一位老人用沙哑沧桑的口吻在唱,不知为何,老道士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
老道士寻着声终于来到源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老妇背着一个人行走在山间小道,边走边唱,这山歌正是这老妇所唱。似乎是发现了老道士,那老妇身体不动却把头转了180度直勾勾盯着老道士,随后发出阴笑,扯动满脸皱纹的脸皮,诡异至极。
“妖孽,还不速速将来!”
一声大喝,震彻山林,浩然正气凛然,老妇顿时颤抖身子,岣嵝着背,身后那人差点滑落,但随即又被老妇紧紧贴在背上,老妇发出阴璨璨的怪叫,随后说道:“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强子!”
说完,老妇像只黄鼠狼般窜动,眨眼之间就消失在眼前。老道士紧跟不舍,可是那老妇速度太快了,就算背着一个人也是健步如飞,轻盈敏捷,将老道士远远抛在身后。老道士速度也是极快,奔跑之际隔空画符,随即一声大喝,一道金色符纸赫然显现。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急急如太上帝君律令。
起符!”
一张金色净天符腾空而起,嗖的一声朝着老妇飞去,老妇大惊失色,将背上的人摔下,速度再次加快,可还是逃不过那道金色符纸,只见一道金光覆盖在老妇身上,老妇发出阵阵哀嚎,在地上翻滚。
“你们这些该死的,怎么就不能放过我们母子!我要诅咒你们,通通都去死,死——死……”
老道士走到老妇身旁,听着那一件件的痛骂,长叹一声,说道:“汝儿不在人世,汝又何妨祸害他人?”
“胡说,强子还活着,还活着,我的强子,强子……”
说着,老妇又爬向了先前抛下的那人,只是因为符纸压制,没爬动一分就会痛苦一分,惨叫连连。老妇怨毒地看着老道士,骂道:“你们这些挨千刀的,不得好死!我们哪做错了,要遭受这些祸害。”
老道士临危不惧,义正言辞地说道:“汝儿不幸遇难,且坏人为非作歹,此乃有伤天理,理应天道惩处,只是汝却转嫁怨念,祸害他人,行妖孽之事,汝可有半点悔恨之心?”
老妇笑得前仰后合,笑了好一会才说:“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的头头是道,尽是欺负我老人家愚钝也不知世面,我的强子,强子死的好惨啊!我去收尸时,强子死不瞑目,所以你们这些挨千刀的,通通给我去死……”
说着,老妇颤巍巍站起身子,向着老道士又抓又挠,老道士不以为意,冷哼道:“既如此,何不去找那些歹人,何故牵连无辜之人?”
老妇闻言哀伤落泪,低声沙哑说道:“我也去找过他们,可是他们请来一大批术士,又有佛门中人庇护,实在难以……”
“遂汝报复无果转嫁他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本道掐算此山已有8人葬送,今日如若不是本道出手,汝残害九数,非得修成妖道,危害一方矣。”
说完,老道士双手结印,念道:
“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债主冤家,叨命儿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湛汝而去,超生他方为男为女自身承当,富贵贫贱,由汝自召敕就等众,急急超生,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金光大作,老妇身体逐渐被金光刺穿,凄厉惨叫不绝于耳,随即身影逐渐透明,最终消散在空中。
“虽已超度,但却造下罪孽,来生怕是要一一偿还……”
老道士叹了口气,伫立在山顶眺望远方,群山巍然排列,山林萧瑟耸立,远闻雁邕邕,近觉风萧萧,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老张听完唏嘘不已,低头叹气。东泽散人又安慰道:“那老妇已被本道超度转生,阁下勿虑也。此地离你家虽远,但也没什么危险,你多休息几日就启程回家吧!”
东泽散人说完,拂袖而去。老张在这个村子又待了几天,期间村里人对他照料有佳,很快老张伤势痊愈,启程回了家。只是这几日的离奇经历,再加上惊吓过度,让老张看到人就怕,以为又是那老妇所变想加害自己。
老张的儿子和村长后来把老张送去了精神病院修养,老张在里面待了大半年才出来。此后老张改行收起了破烂,再也不去赶山了,自此村里最后一位赶山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