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一脸奸相,杵在他身后那个冷冰冰的年轻人,一看就不像善类,说不准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总之,这对主仆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找我准没好事儿。我寻思让他先把烧饼放了,待会要真动起手来,好歹还有个人相互照应。打定主意后,我便装作底气十足的和他谈判:“您要问可以,不过得先把人放了。”
地上的烧饼一听,立刻一阵剧烈挣扎,大呼小叫道:“对对对,快放了我,不然就算杀了我也甭想从我们小爷嘴里挖出一个字来。”
臭小子,还挺会看人下菜碟!
老头儿眯眼端详着我,然后下巴一抬,示意那个打手放了烧饼。那年轻人不知道从哪里抽一把闪着冷光的薄刀,走到烧饼面前,面无表情的一刀将绳索割断。烧饼双手一解放,一下麻溜儿地躲到我身后,俨然把我当成了挡箭牌。
我怒目一瞪,烧饼自知理亏,低头打了个哆嗦,喘气都不敢大声。
老头没再废话,直接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件似曾相识的东西,问我:“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我定睛往他手上一看,瞧清那物件之后,微微一震,心想这不是我前几天卖给胖子的那枚契丹古玉吗?怎么落在他手里?我一边思忖,一边用怀疑的眼神回头扫了一眼烧饼。烧饼见状,忙不迭地摇头否认,表示他也不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莫非,这老头给那滑头滑脑的胖子在半道劫了?
哈哈,活该,那胖厮一看就不是厚道人!
老家伙见我默不吭声,那对死鱼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仿佛恨不得在我脸上剜出两个血洞来。
“快说!“他厉声一喝,“小子,别浪费老朽时间,快说!”
“捡的。”我嘴硬。
“哪儿捡的?”
“忘记了。”
“胡说!”咄咄逼人的老头儿一下子被我磨没了耐性,霍地拍案而起,“小滑头,要不是看在当年我和你爷爷佟天德还有点交情的份儿上,你以为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和老夫耍腰子吗?佟老四也算是个人物,可惜时运不济。”他转动着灰白浑浊的眼球,阴森森的警告,“至于你,老夫奉劝你一句,你最好别挑战老朽对人的耐心。”
咦,这糟老头还认识我爷爷和四叔。十岁那年,爷爷因病去世,故而,成年以后的我对爷爷的印象相对模糊,四叔倒很愿意和我叨叨爷爷过往的陈年旧事,不过,自他失踪就再也没有人跟我提起过了。这个凶神恶煞的老家伙,年纪确实和我爷爷相仿,莫非,他也是出自倒斗世家?可惜这会子场面实在尴尬,一时半刻,我也闹不清楚他究竟是敌是友,否则,我还真想和他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您……认识我爷爷?”我半信半疑的问道。
“老夫的话难道还有假不成?”提起爷爷,老头儿阴沉的面色稍稍缓和,不如刚才狰狞,他气定神闲的道,“小子,只要你把这块古玉的来历告诉老夫,我马上放你们走,绝不食言!”
烧饼一听事情出现转机,立刻凑到我耳旁小声撺掇,“哥,道上人都说马坤山的手可黑,是出了名的催命判官,您就把知道的事儿都告诉他吧,不然咱落在他手里,真可能小命不保。”
我生平最恨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加上眼前情形对我们不利,不然我真想一个大耳刮子把他给扇飞。再说,这老头虽然行事咄咄逼人,倒也不像是草菅人命的绿林大盗,否则,他也不用跟手无寸铁的我废话连篇,上来直接往我腿上扎一刀,我保管把祖宗十八代都给他抖搂出来,况且,大傻对那块古玉的来路讳莫如深,面前的老头儿又如此郑重其事,兴许他知道古玉的来历,不如我套套他的话,说不定能探听到一些意外之喜。
我心念电转,陡然脱口问道:“老爷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屋里鸦雀无声。
马坤山虎着脸,那个年轻打手也是一脸漠然的表情,眼角眉梢看谁都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蔑视。
别说老头儿还真有点斤两,我被他的眼光盯得脑门直冒汗。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一真惹火了他,可能我和烧饼二人真的就离不开这屋儿了,且让他一步,再做道理。于是,我不敢再打马虎眼儿,干脆了当的告诉他,“那块玉是从我一个朋友手中得来的,我只答应帮他找买家,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马坤山扶起龙头拐杖重重一戳地,发出沉重的闷响,他几步走近我,鹰隼般的目光牢牢锁定我的脸,冷声逼问:“你的朋友在哪里?”
“不知道。”我心底发怵,舌头打结,“他、他自个儿找上我的,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儿,你要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马坤山端详我的脸色半晌,忽地低下头去琢磨掌心间的那块女首蛇身的契丹古玉,沉思好一会儿,听他自言自语道:“罢了,有了这块玉,我一样能破解鬼陵的秘密。”
听见“鬼陵”二字,我陡地一下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心想:与其每日无所事事,荒废度日,不如跟着他去那座鬼陵开开眼儿,倘或在古墓里遇上什么新鲜刺激好玩的事儿,待日后出去跟一帮哥们儿吹牛皮还不是手到擒来?当下我打定主意,正欲道出心里的想法,老头儿见在我这里再也问不出有价值的线索,翻脸比翻书还快,大手一挥,毫不客气的下了一道逐客令。
以我的脾性,自然不甘心被人利用完便马上弃之敝屣,于是,我赶紧趁机说出想跟着他去古墓见识见识眼眼界,一旁的烧饼对我的话似懂非懂,但他却自作聪明的对我自表忠心说要跟着我一起去,好歹路上有个照应。
我俩争先抢后的说要去古墓见见世面,老头儿微有错愕的神色像听到天荒夜谭,阴森森的干笑两声,不屑道:“臭小子,你们以为倒斗是去观光旅游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末了儿鼻子冷冷一哼,扭身钻进后面厢房不见了。
出了那所阴森森的老房子,我抬起一脚,冷不防踹在烧饼屁股上,破口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滚,小爷再也不想见到你。”
烧饼一个踉跄,站立不稳“扑通”摔倒在马路牙子上,当街摔了个狗啃泥,他满嘴是血,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像祥林嫂似的对我诉惨:“我的命虽然贱,不值钱,但也是爹生娘养的,他们当时拿着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不得不说啊,您要还不解气,尽管打我骂我,我保证不还手。”
我真没料到这一脚会踹得那么狠,直接把烧饼的门牙磕断了两个。迄小儿我最见不得人卖惨,当下忍住心头怒火,让他赶紧去医院止血。本想拿几百块给他,手往口袋一摸,里面空空如也,早上出门太急,兜里连个钢嘣也没有揣。
人生地不熟,不是说话的地儿,更不宜久留。
往前走了一公里才看到路边有间小诊所。进门一看,诊所里的医生去食堂吃午饭了,一位珠圆玉润的护士坐在柜台后值班。护士熟练地给烧饼止了血,又等医生回来开了消炎药,烧饼付了帐,跟着我走到外面的走廊上。
时值饭点,诊所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去了后面的饭堂,也没有病人上门,我看周围清静,没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于是点了支烟,斜靠在一根柱子上,又丢了一根给烧饼,开始问他话:“那老家伙什么来头?”
烧饼接过烟,顺手夹在耳朵后面,他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口齿不清的说:“鼎鼎大名的震尸虎马坤山你都不认识,简直白混了。”
我不悦地拉下脸。
“哥,我错了,您别急!听我慢慢告诉您。震尸虎是马坤山的绰号,自古以来,您听外号里带龙带虎的,哪一个是好对付的主儿?往前倒三十年,他在倒斗界可是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他的拿手绝活是一根从不离身的震尸鞭,那鞭子被他使得出神入化,听说他一挥鞭能把隔几十米远的活蹦乱跳的粽子打成稀巴烂,进斗取宝简直如探囊取物。”烧饼说得口沫横飞。
“震尸虎?”我目露怀疑,“他姓马,怎么会得一个震尸虎的绰号?”
烧饼闻言,略微诧异地抬起眼皮瞅瞅我,接着低声对我解释:“那个……坤山是老虎的别称。”
我脸上一热,顿时为自己的无知和肤浅感到不好意思,旋即换了另一个话题:“马坤山好像认识我爷爷?”
“这个……且不分南派北派,马坤山确实和佟家上一辈的老人年纪相仿,又是同道中人,他说和您爷爷有过交情,此话应该不假。”烧饼停了停,困惑地挠挠头,“不过,事隔那么久,个中内情恐怕少有旁人知晓,我也是偶然听人提过一点半点,个中内情恐怕少有旁人知晓,您要是对这些事情有兴趣大可回家问问上两辈的老人。”
话说得轻巧,爷爷与奶奶在我还没成年的时候就驾鹤西去了,近亲老一辈的堂叔伯死得死,走得走,让我找谁打听去?
想来奇怪,佟家的男人好像都不耐活。比如我爷爷刚刚活够一甲子,爷爷的爸爸只活到五十出头,爷爷的爷爷则活得更短,四十七便去世了。当然,因为以前的医疗科技不发达,生活又清贫,大部分人都只能活到四、五十岁,六十花甲,七十古稀可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说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