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家人
带着几分忐忑,符云打通了母亲的电话。
“妈,是我……”
母亲不在家,父亲也在上班。接到符云电话,母亲立刻请假赶回来。
“仔,怎么突然有空来看我们?不用上班吗?”
母亲脸上满是高兴,也有担忧。
开门带着符云进了屋。
“你先坐一下,我去做饭。”
“你之前说你在国企上班,一个月多少钱?工作辛苦吗?”
“你们单位有食堂吧?”
“单位里面单身的女孩子多不多?”
符云坐在客厅沙发,听那个中年女人在厨房里麻利地洗菜煮饭,一边絮絮叨叨,嘴巴里的问题一直没停过。
符云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着。
看着陌生而熟悉的客厅,有些发呆。
这个破旧的小房子,他父母很多年前就住在这里了,以前,他读书时每年都会来一两次,寒暑假期间。
他父母在外地大城市里打工,他和爷爷奶奶在村里生活。读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直到毕业后工作,符云其实都没有跟父母生活在一起。
标准的留守儿童。
但他并没有多埋怨自己的父母,虽然心里有遗憾,却能理解他们的选择。
小山村太穷了。为了生活好一点,选择把孩子留在乡下,外出打工挣钱的夫妻,在那个年代太多了。即便今天也有不少。
父母对于符云来说,其实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无比熟悉,但其实一直活在对方想象里,距离产生美,是双方理想的“模范父母”“好儿子”。但日后如果生活在一起,免不了吵吵闹闹,发现对方并非自己理想的模样。
符云从不会跟父母提前自己的心事。他们也不知道,其实他是一个问题儿童。学习成绩并不好,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勤奋懂事,反而藏着叛逆和懒惰。
符云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看着她头发上缕缕银丝混杂在发黄的青丝里面,老人斑开始爬上明显皱纹的脸。这张脸他熟悉又陌生,心中母亲的形象好像还停留在儿时的模样。
她老了,已经快五十岁了,不年轻了。
有时候符云在想,牺牲了陪伴和亲密,选择了物质富足,值得吗?
还是像那些留在乡下的人一样,生活苦一点,但是一家人可以在一起。
或者学维族,把小孩带着身边,一家人漂泊城市里?
到底那种选择更好?
也许只有当事人知道。
可是人生只有一次选择机会,无法重来。
那一份疏远感已经长进了亲子关系中,难以剥离。
母亲做好了饭。收到消息的父亲,也赶了回来。
一家三口,难得的又聚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
“阿云,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饭桌上,父亲问。
符云想了想,说:“帮领导打杂,有点像秘书。”
“你们单位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国土局。待遇好吗?”
“还行。一个月六千多。”
符云瞎编道。他突然觉得有点吃亏,在异常部那边那么久好像对方没有给他发钱?
算了,绿城那件事损失那么大,估计官方也困难,就不计较这点小钱了。
聊了符云的工作,符云又询问了父母的近况。得知他俩情况跟往常差不多,没有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符云这才松了口气。
听母亲说最近单位加工资了,父亲则说领导提拔他当小队长,符云猜应该是官方给他的福利,记在心上。
“我听说最近全国各地怪事频发,你们平时要小心点,遇到那些怪东西,有多远离多远。”
符云跟父母叮嘱道。
“你们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就报警,或者给我打电话。我在单位还是有一点关系的,可以帮忙,不用担心麻烦我。”
“我们晓得的,你不用担心。”母亲点头说。
父亲则欣慰地说:“行啊,儿子有出息了。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
这时候,母亲电话响了起来,她接完电话,有些担忧地说:“我们单位有个同事出事了。”
“就在昨天晚上,一家四口,全部失踪了,人找不到。听说人是在家里突然失踪的,看监控也没见他们出小区大楼,可人愣是不见了……”
父亲叹了口气说:“唉,真惨,又是异常事件吧?我同学群里前几天也有人发消息,说有个老同学,一条村的人都消失了,村子被军队封锁起来,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听说绿城那边死了几十万人,市区都被核蛋炸平了,造孽啊。”
“是啊,真吓人。你说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跑出来那么多妖魔鬼怪呢?”
“谁晓得呢。我们老百姓还是老老实实听从国家安排吧,不要节外生枝。”
父亲和母亲谈论着。
符云心情有些沉重,复杂。他感觉有些愧疚,因为说不准这些异常有可能是他惹出来的,哪怕只有一部分。其次也忍不住担心父母的安全。异常事件越来越频发,保不准哪天就落到自己亲人身上。
这时候符云很能理解,异常部那些人的感受,他们也许正是感受到这种迫切压力,才义无反顾投身对抗异常事件的最前线。
“叮叮咚咚~”
这时父亲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挂断电话,一脸严肃。
“你爷爷住院了。”
…………
某县城医院,神经科某病房。
“哎呀,你们怎么也回来了?不用回来的,你爷爷没事。”
奶奶看着符云一家三口出现,有些责备地说。
老人家不想麻烦儿女。
符云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爷爷。爷爷正在昏睡中,打着点滴,插着氧气管,挂着心电监测。情况不像奶奶说的那么轻松。
符云找到住院医生询问。
“你爷爷这个病情,是老毛病了。中风。脑血管里面有堵塞。”医生说。
“情况严重吗?”符云问。
“不好说。如果打针控制不住的话,就需要做手术,否则如果形成脑血栓,病人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爷爷年纪那么大,还有三高身体也不太好,能做手术吗?”
“他的情况我们也综合研判过,的确手术风险比较大。但不手术的话,后果可能更严重,轻则瘫痪,重则……这需要你们家属自己权衡考虑。”
跟医生了解完情况,符云默默回到了病房。
爷爷还没有醒。
符云看着病床上的老人,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和老人生活的点点滴滴。父母缺位的留守儿童,爷爷奶奶某种程度上扮演了父母的角色,符云对爷爷奶奶感情事实上比对父母还要深。
爷爷的人生经历比较坎坷。他小时候经历过打仗,他的父亲(符云的曾祖父)是革命军队的一名连长。少年时,爷爷经历了动乱年代,受了不少苦。他成家后,又遇上闹饥荒,去挑沙,挖煤矿,做各种苦力才艰难把七个儿女拉扯大。后来快四十岁的时候,在符云出生前不久,爷爷边做工,边用业余时间发愤图强自学考了师专,随后考取了小学教师,一直在当地村里小学干到了退休。
爷爷身体原本是很好的。长年做苦力,一身腱子肉,小时候符云觉得爷爷像施瓦辛格。但是退休后,年轻时过度劳损的各种暗伤逐渐显露,加上疏于养生,爷爷的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如今中风却是早几年就有的毛病,脑血管萎缩堵塞。
奶奶坐在病床边陪护,笑呵呵地和赶来探望的亲戚聊天。
她的四个儿子,三个女儿,都拖家带口地来了。
一大家子人。儿女都独立了,都有自己的家庭,开枝散叶,不用两位老人操心。
奶奶看上去并不紧张。但符云知道,她只是习惯在子女面前表现出镇定乐观,不想子女们担心。跟爷爷相依相伴几十年,其实最在乎爷爷的人,还是她。
在夏国,自古就有一个神奇的传统,丧事喜办。放在探病其实也类似,大家其实报喜不报忧,在病人旁边聊天,家长里短,有说有笑,没有避讳。可能是一种“冲喜”的心态,希望热闹的人气能给病人带去些鲜活的生命力,驱散患病的苦闷。
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或许无法理解,觉得家属冷漠。但只有那些常年陪伴在病床旁边的人,才知道保持开朗乐观的心态,对维持病人的治病信心,帮助病人康复有多么重要。
自古传承朴素的哲理和智慧,就隐藏在这些不起眼的生活片段中。
符云虽然理解大家的这种心态,但是他总觉得自己不做点什么的话,坐定不下来。
想了想,他打通了韦祎的电话。
“韦医生,你认识首都的神经科方面的专家吗……”
符云把自己爷爷的情况作了简要说明。
虽然有点不光彩,但是为了给爷爷治病,符云还是厚着脸皮向韦祎求助了。他知道,韦祎,或者说韦祎背后的官方,不会对他的请求坐视不理。
果然,韦祎很快就给了答复。
“我咨询过首都方面的专家,你爷爷的情况的确比较严重,主要是他这个心脑血管问题已经得了很多年,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加上他年纪也比较大了,所以手术风险较高是无法避免的,而且术后的恢复也不一定很好。”
“这个情况我也跟领导汇报了,领导的建议是,你可以考虑给他做特殊治疗。”
“特殊治疗?”符云疑问。
“就是治疗你的那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