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也为于大鹏过完了生日，我踏上了前往行政楼的路。

　　既然于大鹏是江教授的侄子，那他的死江教授一定不会充耳不闻。作为101实验室的高层领导，或许她是唯一能够揪出幕后黑手的人了。

　　应该是江教授和门口那个看门的人提到过我，这次我再进去的时候没有受到阻拦。我轻车熟路的爬到二楼，走进了江教授的办公室。

　　“你是来说于大鹏的事情吧。”还没等我开口，她就已经猜到了我要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我很震惊。

　　她微微一笑，怎么看都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我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你们要说什么我心里肯定大概有数了。”

　　“我觉得于大鹏不是失足摔死的。”我开门见山。

　　“哦？”她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我没有证据，但昨天晚上他突然和我说他觉得祁导师要杀他，我觉得他一定是受到了威胁。”

　　“所以你觉得祁导师把他推下了楼梯？”

　　“不是。”其实这么说的时候连我都心虚，因为明摆着我已经相信是祁导师杀了他。只是我觉得说话要留有余地，万一最后祁导师没有被抓这件事还败露了出去，那么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了，“但是我觉得你们应该看看监控。”

　　“你是吓傻了吧？”她甜甜的一笑，“我们当然看了监控，不然我们怎么认定他是失足摔死了呢？”

　　“不是，他可是你侄子啊！你就一点也不难过吗？”我觉得江教授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轻描淡写，甚至还在我面前搔首弄姿，真是荒唐至极。本来我就对她已经没了好感，如今更让我觉得反胃。

　　“这你都知道了？”她有点诧异。

　　“对，他告诉我的。”

　　“别生气嘛，他是你朋友，你的情感我固然理解，但即使这样我依然要公正办事啊。而且祁导师是脾气差了点，但是你要相信他不会干出杀人的事情的。”

　　“我可以看监控吗？”

　　“很遗憾，不可以。”

　　“但是，这样你怎么让我相信于大鹏是真的失足摔死了呢？”我觉得她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

　　“我们不需要让你相信啊，现在绝大部分人都相信了，这就够了。而且，这就是事实。”她又强调了一下。

　　“可你······”

　　“你不要像看坏人一样的看着我。我不给你看监控是有原因的，并不是想隐瞒真相。所有监控内容都储存在一个暗房里，需要我、张教授和彭教授三个人的钥匙才能打开，非常繁琐。而且今天上午我们已经看过了，确实是不幸从楼梯上摔下摔死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明明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小人物，却妄图为别人洗清冤情。江教授和我什么关系？上下级关系。她又怎么可能帮我。我还兴冲冲的以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不过是冲进了海市蜃楼而已。

　　“谢谢江教授。”我依然保持礼貌，然后离开了。

　　或许这件事求求阿伟说不定能说动江教授，不过我已经懒得再找她了。既然她下定决心要隐瞒，作为下属我只能陪着她演下去。我突然觉得，或许是江教授杀了这些人，而祁导师只能算个帮凶。毕竟就祁导师这个段位，后面没有大佬支持做这么大的事一定早就暴露了，哪能蹦跶到现在。可是，我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貌美又温柔的人是个杀人犯。

　　我郁郁寡欢的坐在广场上的座位上。现在是上班时间，几乎没什么人。我觉得自己下面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毕竟如果江环玉真是凶手，我刚刚那么激动一定已经被列入了暗杀名单。我好想离开这里，即使去乞讨也能活条命。不过已经没有机会了。

　　中午的时候，我去食堂吃饭，遇到了和阿伟在一起用餐的小云。我走过去坐在小云旁边。

　　“今天我们这又来了个新人，就在原来于大鹏的实验台那里。”阿伟告诉我。

　　我没有回应。于大鹏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最后一点痕迹也被后人抹去。我突然意识到人为什么想要长生不老，不过是不想被世界遗忘罢了。

　　“为什么于大鹏的死你那么难过，我感觉你平时和他的交集也不多啊？”阿伟看出了我的异样。

　　“可能，因为他离我比较近吧。”我也说不上来，或许是因为他那天敞开心扉对我说的一席话，和我相似的经历让我产生了共鸣，不过这些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好啦，你看你最近气色都不好了。”小云给我递上来一个苹果，“一天一个苹果，医生远离你。”

　　“谢谢。”

　　“小云，你不应该给他苹果，应该给蛋糕，”阿伟笑着说，“今天可是他的生日呢。”

　　“真的哇，我还不知道你哪天生日呢。今天晚上就安排，咱们一起陪你过。”

　　“蛋糕就不用给我买了，今天我已经自费了买一个了。咱们还是给阿伟过吧，他今天也生日。”

　　“这么巧？”小云惊讶的睁大眼睛，“不愧是好朋友，连生日都同一天。”

　　我和阿伟相视一笑。

　　“天哪，不会你俩，”她坏笑着拿手指比划。

　　“去你的，”我推了一下她，“我和阿伟可是纯洁的友谊。”

　　中饭后，我回宿舍休息，而他俩则还要去工作。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熬夜学习或者主动申请去参加晚间研究，这些辛劳虽然让我变得憔悴，但我可以明显的感受到我在工作中变得更加得心应手。我呈大字状往床上一躺，心想好久没有睡过午觉了，也真该补一补。但是我一闭上眼，全是于大鹏的模样。他好像在求我，去救救他。

　　我不能袖手旁观。我知道他是枉死的，是有人要害他。现在，或许只有祁导师才能知道真相了。我要去找他问个明白。

　　今天下午，刚好是祁导师的助理代班。我走进他的办公室，里面还有其他两个导师也抬头看向我。

　　“祁导师。”我走到他的旁边，“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什么事？”他阴着脸看着我。

　　“能借一步说话吗？”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我不希望我质疑权威的事被那么多人知道。

　　他看了我一样，又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两个人，然后站起身，“可以。去旁边空的实验室吧。”

　　我关上门，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祁导师。我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很有可能是杀人犯，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祁导师，我想问，”我咽了一下口水，还是鼓起了勇气，“您知道于大鹏是怎么死的吗？”

　　空气里弥漫着寒意，祁导师不屑的哼了一声，“就为这个事啊。你问我做甚么？他就是从楼梯上失足摔死的。”

　　“你看见了？”我穷追不舍。

　　“没有。实验结束后我先走的，第二天才知道他的死讯。我对此表示遗憾，但是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要回去休息了。”

　　“等等，那你知道王斌是怎么死的吗？”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我，“不要和我提那个扫帚星。”然后他在我的注视下离开了实验室，留下我在原地不知所措。

　　“究竟是不是祁导师杀的人？”我无助的想，“如果真的和他无关，那就没有人能告诉我真相了。”

　　傍晚天上下起了雨，寂寥的灰色取代了热烈的红霞。我站在雨里，没有撑伞。我好像丢了魂，即使被雨水浸湿也无法感受到寒冷。于大鹏的死因绝不是官宣中的那么简单，江环玉也不是糊涂的人。她为什么要包庇祁导师，又或者是祁导师以外的真凶。无论她和祁导师之中谁是凶手，我都已经一脚迈进鬼门关了。既然如此，我要查下去，我要知道于大鹏还有他口中的15个人是怎么死的。

　　101实验室里没有公检法，所有的事务全部由所谓的人事部里的高层教授处理。我也没有办法报警，我拿不到可以联络外界的通讯设备，外面的警察也不受理里面的事情。只有像彭教授这样的人去申请了，外面的人才可能会介入。

　　江环玉不可能是突破口，祁导师只有可能是凶手或者局外人，也不能帮到我分毫。彭莱也不行，他的级别太高了，我连面都见不着。其他的副教授我都不认识，贸然去找显然不是办法。或许，范小霞！我突然想到她也许知道王斌的一些事情。

　　“嘿，你在干什么呢？”突然一把伞打在我的头上。我转过头去，对上范小云的脸。

　　我低头苦笑了一下：“没什么事，只是心里不太舒服。”

　　“因为于大鹏的事吗？”

　　我点了点头，“他昨天还说要和我一起过生日的，就在昨天······”我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意外总会有，谁也不想这样的事发生。”

　　“不，这不是意外！”我的声音突然提高，然后立刻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接了下去，“我，我只是不愿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死了的人就是过去式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别想他了，他不过是你的一个同事而已。”

　　“你说范小霞当时是有多伤心啊，她那么爱她的男朋友，可两个人却没有未来了。”

　　范小云浅笑了一下，“总想这些伤心事干什么，想些开心的。马上这一年就要过完了，我们也要准备春节的事宜了。”

　　“小云，能不能帮我个忙？”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帮我约一下范小霞，我有话想和她说。”

　　她疑惑的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可以，我尽力。”

　　“谢谢。”

　　“回去把衣服换了，不然容易感冒。然后我们去吃晚饭吧。”

　　阿伟正在房间里叠衣服，看见浑身透湿的我瞪大了眼睛，“我的天呐兄弟，你干什么了去了。”

　　“出门没带伞。”我搪塞了一下。

　　“你赶紧把衣服换了。我买了蛋糕，等会儿咱们一起去过生日啊。”

　　晚饭我们去了一家高档点的餐厅，要了个小包间。阿伟说这次他请客，于是我和小云点了好多硬菜。阿伟一直在说笑，看的出来他今天很开心。

　　“你怎么不把你女朋友带来呀？”我调侃他。

　　“不方便嘛。”他笑着举起了酒杯，“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呦，阿伟还有女朋友啊。”小云惊讶的说，“谁呀？咋不带来给我们见见？”

　　“何止是有，还是个大人物呢。”我神秘兮兮的说。

　　“哪有，别听他说。吃饭吃饭哈哈。”

　　酒肉香逐渐冲散了忧伤，我和他们一起为各种奇闻逸事笑的前仰后合的。包间里充斥着欢乐，谁还在意今天是于大鹏的忌日。盘子中的菜见了底，范小云点燃了蜡烛：“你俩赶紧许个愿吧。”

　　我闭上眼睛。“愿我能够成为优秀研究员，能够有杰出成就，能够被万人敬仰······”

　　就在我即将睁开眼睛的时刻，脑海中的完美图景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于大鹏坐在长椅上绝望的神情，“愿我能够活着，并且找出真相。”

　　“你许愿怎么许这么久啊，蜡烛都要烧完了。”范小云推了推我。

　　“抱歉，我刚刚有些走神。”

　　“许愿都能走神。好啦，你俩赶紧吹蜡烛。我可迫不及待要吃蛋糕了。”

　　这本是一块浇了蜂蜜糖浆的蛋糕，我吃起来却索然无味。欢乐一扫而空，仅剩酸涩沉淀在我的心里。

　　过完了生日宴，我们各自回了宿舍。范小云给我发来了消息，告诉我范小霞答应了我见面的请求，剩下的就要我自己去联系了。我选择了一家高档甜品店见面，我知道她和小云一样喜欢吃甜品。我还特意破费要了个小隔间，这样就没有人会听到我们的谈话。

　　“嘿，你约我干什么？不会想背着你女朋友找备胎吧？”范小霞一开口就让我听着不舒服。不过我还得陪着笑脸。

　　“你长得这么漂亮，我哪敢高攀呀。我来是想问问你关于王斌的事情。”

　　“王斌？”她的脸色突然变得凝重，“你问我他干什么？”

　　“别误会，我只是得到了一些关于他的消息，想和你说一下而已。”我担心她会生气然后扭头走人，“我的一个朋友，就是昨天去世的于大鹏，他在死前和我说过，王斌不是因为实验事故死的。”

　　“你也这么觉得吗？”范小霞眼里充满了期待。

　　我点了点头：“之前也有些风言风语，但没有确切的消息，只是猜测。可于大鹏说的很肯定，他亲眼看见王斌安然无恙的从实验楼里走了出去。”

　　“他没有眼花？”

　　“我不敢保证，但我相信他没有。”

　　突然间范小霞捂着脸哭了起来，没想到像她这样咄咄逼人的女汉子还会哭的这么伤心。我看着她，觉得她也好渺小，好无助。她突然一把抓住我，哽咽的说：“你说他死前究竟是经受了怎样的折磨啊，他会不会疼啊，会不会想我啊，知不知道我在想他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面的话。我不是来听她诉苦的，但我又不忍心在她伤心欲绝的时候向她抛出一个个冷漠的问题。好在，她给了我一个台阶：“钟新，你能找出杀害王斌的凶手吗？”

　　“我们需要证据。没有证据只会像之前一样，因为造谣而被警告。”

　　“我没有证据。”她叹了口气，让我的心凉了半截，“他死前给我发过求救信息，但很快就被撤回了。一定不是他自己撤回的，所以我一直不相信他只是因为意外的实验事故死的。”

　　“前天，于大鹏惹怒了祁导师。次日，他就死了。他曾和我说，他怀疑是祁导师杀的人。我想知道，王斌和祁导师有过矛盾吗？”

　　“嚯，那矛盾可大了。王斌的成绩很好，瞧不起祁导师，还老抢他风头。你说关系能好吗？要我说，就是祁导师害了他！”

　　“嘘。”我连忙止住了她，“既然如此，我们要合力想办法将祁导师丑恶的嘴脸公之于众。为了你的王斌，为了我的朋友，为了以前受害的人，也为了之后所有可能受害的人。”

　　“可是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范小霞绝望的看向我，“我们只是无名小卒，站在食物链最底层的研究员。我们能有什么力量？之前不也闹过一次了，什么结果你没看到吗？没有人会帮我们的，大家都怕了。”

　　她摸了一下眼泪，接着说：“钟新，我已经想开了。王斌的死是老天给我的惩罚，我接受了。管好你自己吧。”

　　我低下头，捂住脸。我不得不承认，范小霞说的没错。再纠缠下去，不仅得不到真相，还会葬送了我们。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