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济想明白这里，顿觉浑身轻松，说道：“后来我向大司寇了解了天罚的来历。从而使得我确定，你跟魔教关系必定不浅。这让我重新对你产生了怀疑。但你明明已经死了，遗体就存在哪里，怎么可能有假？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稍稍留了心，开始关注那些与你同来的弟子。没想到，居然真的让我发觉了其中诸多蹊跷之处。原来除了你的两位亲传弟子外，其他人居然是在离驿站不足两里之地汇合的。除了你的亲传弟子，其他人甚至不知道此行真正的目的。这也太奇怪了，不是吗？”

　　蒙面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但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这时，一名弟子轻声对身旁护卫耳语了一句，很快护卫从隔壁房间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了赵怀英下首。

　　好了。

　　全都证实了。

　　这帮人没人不知道事实真相，却没人敢说出来。

　　只有自己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货！

　　辛济知道，这个祸算是闯下了。就算自己不说，也脱不开干系了。自己亲口将所知道的全说出来，反倒可能为自己脱罪。

　　没得选择了，辛济只能继续将蠢货当到底了：“但秦史二人却在大司寇来之前神秘失踪了，任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行踪。与你接触过的圣州弟子之中，也就只剩下那两位被杀的大司马府的弟子了。如果连他们也死了，案件越发扑朔迷离，无从查起。他们被杀之后，我请求大司寇允许我去察看了你的遗体，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那时候我已经有些气馁了，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本来我已经快要放弃这条思路，但这个时候，又有三名弟子被杀了。而且奇怪的是，三人并不是出自大司马府，跟大司马府弟子也并不是很亲近。为什么要杀他们呢？他们又为什么擅离职守，出现在屋顶？”

　　蒙面人虽然已经认输，但对辛济的话仍是不以为意。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挣扎着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大模大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很好，至少我算是暂时安全了。你们也都承认了我的话，也都愿意继续看我这个小丑的表演。

　　那就继续吧：“他们法力并没有你赵大人那样高，想飞身上房顶而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应该是在大司寇与我进这个房间之前，就已经隐藏在了屋顶的，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但他们却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正在偷听师父说话时，你这个时候也到了屋顶。显然你也没有想到屋顶会有那三位，所以你才会将他们全部杀了灭口的。他们的死，只是个意外。至于为何会出现这个意外，只有天知道了。”

　　环视一周，几乎每张脸都是面无表情，没有兴奋，没有哀伤，甚至连幸灾乐祸都没有。

　　太不正常了。

　　也太正常了。

　　你们都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看我这个小丑表演，居然连个喝彩的都没有！

　　辛济心中自嘲一番，继续道：“昨晚，大司寇在谈起你的时候，那种掩饰不住的哀伤，让我眼前一亮。大司寇与你是同胞兄弟，你的死对他打击之大，只有他一人才能感受。大司寇爱你至深，怎么还会忍心检验你烧的面目全非的遗体，他怎么忍心去细细察看呢，所以你要骗过他并不难。因此我断定躺在隔壁的那人，一定不是真正的赵怀雄。这样一来，也让我想通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与田大学士、万长有一早就在驿站相会，却为什么直到深夜才见面？除了因为大司寇的嘱托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原因？我想，你与大学士都是心高气傲之人，未必会将大司寇的话放在心上。根本原因，只能是因为那个赵怀雄本就是假的，你怕白天见面被识破。而晚上虽有灯光，但却仍是极为昏暗，再加上你高明的易容术，想要蒙混过去，就要简单多了。但说实话，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我自己都觉得荒唐，我也完全没有证据，算是自娱自乐，排解我恐慌的一种方式罢了。”

　　黑衣人直到这时，终于点了点头，虽然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但显然是认同了辛济的话。

　　辛济知道，自己此刻就是舞台上那个带着脸谱的演员，有些话即便不想说，但必须按照剧本来说：“还有一点，也让我始终没能明白。万长有亲口所说，他的九天神功秘籍被他用一种特殊的墨水写在了他穿的衣服上。他说这话的时候，我被锁在房中都听得一清二楚，你就在门外，不可能没听到。如此一来，就让另一件事异常蹊跷。大司寇发现了万长有以前躲藏在这座驿站，猜到他可能躲进了密道，果然找到了他的遗体。遗体时，遗体衣物完好。如果天罚是你所下，为什么没有将写有秘籍的衣服带走？更奇怪的是，你甚至没有确认万长有的话，不然一定会发现他身上的神功秘籍。几十年来，你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秘籍，为什么在秘籍唾手可得之际，反倒放弃。今晚这种机会渺茫、危机四伏之际，反倒孤身犯险。对于这一点，我到此时此刻都没有想明白。”

　　演员也是能修改台词的！至少，当着大司寇，当着一众圣州弟子的面，我可是将与万长有的关系摆脱的一干二净，甚至他的遗体都是大司寇发现的，而不是我。

　　至于能信几分，或者根本就没人相信，都不重要了。有本事，有胆量，你们去找大司寇当面核实！

　　蒙面人没有反驳辛济什么，但却是缓缓地摘下蒙面黑巾。

　　果然是赵怀雄。

　　死一般沉默。甚至没人敢大声喘气！

　　都是一帮心怀鬼胎之人，都是一般小人！

　　辛济对圣州弟子又多了一分鄙视。

　　虽然他知道轻视别人不对，尤其是轻视圣州弟子，更是危险。

　　赵怀英缓缓地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赵怀雄，脸上的怒气越来越浓。良久，面色狰狞，咬牙切齿地怒斥道：“在你摘下面具之前，我一直幻想。他所说的这一切，我都不相信，我更愿意相信他全是胡说八道。”冷笑一声，怒喝道：“我不愿相信我唯一的弟弟竟然跟魔教有勾结；我不愿相信他居然宁愿成为天下人所不齿的圣州叛徒，也要得到那本遗祸千年的秘籍；我更不愿相信，他为了那种邪法，而残杀五名圣州弟子。我宁愿相信一切都是这个喜欢卖弄小聪明的蠢货向我说谎。”

　　虽然一直想要这个结果，但这话真从赵怀英嘴里说出来，还是让辛济难过。

　　原来在他眼中，我始终不过是个‘喜欢卖弄小聪明的蠢货’。

　　悲哀！

　　赵怀英越说越是激动，猛地跳了以来，用手一指辛济，怒吼道：“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不能修行、被我逐出圣州、流放到这里十年的废物罢了！这样一个废物凭什么让我相信，圣州最好的修行者之一，为了圣州严令禁止的邪功，大玩阴谋，做了那么多的肮脏之事！”挥手指着周围众官员、弟子，怒喝道：“要是信了这个废物的话，圣州今后的脸面何存？圣州弟子的脸面何存？我以后还还能相信谁？就凭他刚才那些漏洞百出的所谓‘推理’，就想证明你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我凭什么相信他？我凭什么相信这个废物说的话！”

　　没人见过赵怀英如此震怒，更没人见过用他说过如此恶毒的话骂一个人！官员、弟子们都吓住了，没人敢说话，一个个不由自主地悄悄往门外移动脚步，想要尽快脱离这是非之地。

　　辛济虽然早就有心里准备，但仍是感到愈发悲哀。

　　在赵怀英的心中，他从来都是废物！

　　十年来，不管期间发生了什么，赵怀英对自己的看法却始终没有变过。表现出的那一丝善意，也不过是对废物仅存的一丝怜悯。

　　赵怀英更希望赵怀雄将辛济驳倒，将辛济罗列的那一条条线索，全部驳的一无是处！赵怀雄才是赵怀英的亲人，不管赵怀雄做了什么，都始终是赵怀英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他不恨万长有。

　　只有万长有从来没有当他是废物！

　　辛济突然觉得浑身冰冷，彻骨的寒冷。

　　随之而来的，确实无穷无尽的孤独感。

　　赵怀英后面又骂了什么，除了一句命护卫看住他，不许他出门之外，辛济其他的也不愿意再去听了。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小丑的表演结束了，要认清自己地位，赶紧离场，给真正的主角腾出位置。

　　圣州弟子或是同情或是嘲讽的目光，辛集根本就不在乎。

　　你们越是嘲弄，我越是安全，越是能尽早从这泥潭中脱离！

　　嘲弄吧，无所谓了！

　　小郭与大牙正在忙着将几把破旧的扫帚重新扎在一起，准备清理烧完的灰烬。他们也已经将万长有的遗骨装在了一个坛子中，准备清理完之后就去掩埋。周围的盆里、桶里也已经装满了从驿站后面的小溪中打过来的水，以备清灰时使用。

　　四散十几名护卫冷眼看着两人在那忙碌着，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助。

　　在他们眼中，他们不过是下人，这是他们应该要做的事情。

　　小郭并不清楚屋内发生的事情，见辛济出了门就傻站在那里，试了试刚扎好的扫帚，道：“老大，你傻站着看什么看啊！还不快点过来帮忙！那位大人可是说了，天亮之前必须清洗完，不然有咱们好看。”说完，将手中扫帚随手交给了大牙，又拿起了另一把扫帚扔给了辛济。

　　辛济的注意力此时都被外面嘈杂声吸引，并没有留意，被扫帚打中才回过神来。看着大门外一排排持刀护卫，心中苦笑。

　　不可能出去，那就听天由命吧。

　　心情舒畅不少，看了看愣在那里的大牙，哈哈大笑，道：“看他娘的什么看？还不赶紧干活，等着让大人们让你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