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圣州弟子见赵怀英点头，当先推开房门，一挥手，身后十几名圣州弟子举着火把，迅速冲入房中。

　　屋内立马亮如白昼。

　　辛济见圣州弟子行动如此迅捷有序，心知赵怀英早已经将一切安排就绪。也明白赵怀英只是将他作为重要的人证随时询问细节，而并非参谋人员。心里有些失落，但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就被兴奋所冲散。

　　凶手抓到了，也就是会说你们能尽快离开了。这就够了。

　　见赵怀英缓步走进屋内，辛济赶紧跟在了他身后。

　　一名弟子伸手想将他拦住，辛济装作没看见，径直冲了进去。那人见赵怀英并未出言阻止，冷笑看了辛济一眼，面露不屑，但并未再继续阻拦，也就放他进去了。

　　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此时正瘫倒在地上，虽然已经运气调息了一会，但仍在不住地喘着粗气，而他身旁的一片血迹，显示他被赵怀英刚才那一掌伤的不轻。

　　赵怀英背手而立，看着那人，脸色阴沉难看，却并不说话。

　　神秘人又吐了口淤血，看了看周边弟子，这才用沙哑虚弱的声音说道：“唉，我百般小心，还是入了你的圈套！”又看了看辛济，苦笑着摇头道：“你说的那些话，就是为了要引我上钩。我可真是够蠢，鬼迷心窍，这么拙劣的伎俩居然都没有看出来。”说完，又是摇了摇头。

　　他认输了。

　　赵怀英并没有一丝兴奋，脸色反而有些淡淡的忧伤，默默地注视了他良久，这才轻叹一声，沉声说道：“九天神功秘籍，万长有写在衣服上的那份，沾满天罚，无人敢碰，已经随他烧毁；而他抄录的那份，也已焚毁殆尽。如今万长有已死，除了那个可能刻有秘籍的紫金钵盂，天下再无九天神功秘籍。你苦苦追寻秘籍二十几年，如果今晚不冒这个险，你永远也没有机会了！”

　　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外面发生的事，虽然辛济并未亲见，但凭借不断传入驿站内部的嘈杂声，想得到已经是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

　　他必须要尽快出去。

　　明知道赵怀英这时候绝不希望有人插话，也明知道这时候说话，一定会再次将赵怀英得罪个底朝天，但他管不了了：“赵怀雄，赵大人，你也是时候应该将面具摘下来了吧？你已经被擒，也就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了。大人你说是不是？”

　　屋内众圣州弟子们顿时都惊呆了，相互看了看，脸上均是充满了疑惑。

　　赵怀雄？

　　辛济居然说这个蒙面的神秘人是赵怀雄？

　　赵怀雄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的遗体不正停放在隔壁屋内吗？

　　这个蒙面之人怎么可能是赵怀雄呢？蒙面人也有些惊讶，显然也是有些意外，但是却只是冷哼一声，并没有说话。

　　辛济却一脸的肯定，仍然一副不容置疑、洋洋得意的模样。

　　越是嚣张，越是得意，越有可能尽快被赶出去。

　　真的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管别人异样的眼光，辛济讥笑一声，故意仰头得意道：“川西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和尚来化斋，又怎么会有什么狗屁的紫金钵盂？居然还能相信藏在这里某个地方这种鬼话，你真是够蠢！你要是个聪明人，在来这里之前，就应该将这里打探清楚。就在不久前，这里刚刚被一把火烧个精光，屁都没有剩下。真要是有什么秘籍、什么紫金钵盂，早全他娘的烧没了，还会留下？刻在紫金钵盂上这种无稽之谈，不过是我随口这么一说罢了。你们拼命争抢的那个啥秘籍，一个个看的比身家性命还重要，又有谁会蠢到刻在个头大、不易藏的钵盂上？你但凡脑子聪明一点，不是那么蠢，就应该想得到这是多么拙劣的谎话。”

　　也觉得说的有些过了，辛济故意叹了口气，装作漫不经心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从大司马府那两位大人的遗体在厨房中被发现，我就有些怀疑神秘人可能是你了。那俩位大人为什么会被杀？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我也想了许多他们可能被杀的理由，但最后都被我一一否定了。排除了所有可能之后，最后只剩下一种，那就是杀人灭口。”

　　蒙面人冷哼一声，不以为然，也并不认同辛济的推断。

　　辛济在等着赵怀英发火，更在等着他出言制止自己，但奇怪地是，赵怀英始终默默站在一旁，什么也不说，什么没有做。

　　这就尴尬了。更让辛济有些骑虎难下。

　　外面的噪声越来越大，辛济自然是越等越是焦急，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门外。

　　已经是隐隐听得到喊杀声了。

　　再不出去，就真的什么都来不及了。

　　赵怀英显然也发现了辛济有些焦躁了，瞪着他一眼，冷若冰霜，语气已经冰冷至极：“接着说下去。”

　　辛济知道，没有退路了，只能接着往下说：“一旦确定了这一点，整个案件也就有了突破口。为什么要杀他们灭口？谁要杀他们灭口？他们到底知道了什么秘密，非要被灭口不可？那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你并没有死。你我已经十多年没有见面，你到了驿站之后，脸上遮沙方巾一直没有摘下来，我并没有见你真容。那两具遗体被烧的面目前非，任谁也辨认不出本来面目，仅能通过你手中的兵刃认出你来。但当大司寇都没有对那具遗体产生怀疑时，我只能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赵怀英此时已经显得更加的忧伤，身体居然微微有些晃动，扶住了桌子这才站位。许久，终于冷静了下来，看都不看蒙面人，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辛济，脚步异常沉重，缓步来到一把椅子前，一声长叹之后，缓缓坐下来，闭目养神起来。

　　所有人都看得出，赵怀英对辛济的推断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甚至也认同辛济的说法，只不过他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驿站外喊杀声越来越大，辛济已是心急如焚。但他没有办法，赵怀英不同意，他只能被摁在这里。此时此景，想要尽快出去，显然已经不现实了。

　　想到这里，辛济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平复了许多。

　　屋内一时寂静异常。

　　许久，赵怀英长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抬头，扬手对辛济挥了挥，沉声道：“事已至此，就没有什么好隐瞒了，继续说下去吧。”

　　冷静下来的辛济这时才意识到，赵怀雄可是赵怀英的亲弟弟，如果这个神秘人真的是赵怀雄，那他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亲手将赵怀雄送到鬼门关，这对赵怀英无疑是有些过于残酷了。想到这里，多少已经开始有些后悔。

　　辛济啊辛济，你为何想要找这么个糊涂的理由让赵怀英赶你出去。你当众指证赵怀雄，赵怀英就算是又怎么能将你赶出去？

　　这么多圣州弟子，没人是蠢货。不可能没有怀疑过赵怀雄，但从未有人向赵怀英提起过，甚至从未有人表现出丝毫的怀疑。

　　他们不是不相信自己，更绝不是因为蠢，而是不愿蹚这个浑水。

　　将大司寇的亲弟弟送上断头台，仅凭这一点，不论是否站在正义这一边，都足以终结他们的仕途。

　　相比自己，他们才是人精。

　　也许在他们眼里，此刻的我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

　　马戏团的猴子。

　　辛济啊辛济，再次记住一句话，没人是傻瓜。

　　将别人当成傻瓜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

　　你就是这个时候最傻的人！

　　但事已至此，即便不说，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继续待在这里出不去？

　　小丑也罢，猴子也罢，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