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后来,翰伯凭着自己过人的剑法,也招到了不少新人,但这些新人却难以对旧有的剑盟,产生认同之感。
翰伯每每看着那明明还有人气,却少了精神支柱的剑盟,内心浮现起来的,就只有两个字,空乏。
“踏踏,踏踏踏!”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远方竟一下子走来近百人,他们身披皮甲,背负重剑,着装整齐划一。
人未到,呼声先至。
“先祖们,弟子们为剑盟送行来了!”
呼声如山似海,在空旷而死寂的警戒区内回荡,仿佛一首最为质朴的哀歌,无奈而悲壮。
队伍开到剑石面前,纷纷对翰伯跪下,他们喊道:“参见盟主!”
翰伯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心里有无数说话却说不上来。
他身为盟主,却没有强行将所有弟子拉来送行,因为他清晰的感受到,现在的剑盟,只剩下虚弱的空壳。
一个快要失去剑意的剑盟,又能有多大的凝聚力?
但弟子们终究还是来了,不需要命令,不需要劝说,生是剑修,死为剑鬼!
他们从日常的练习之中,体会到了先祖们的决绝,虽然少有踏足过旧剑盟的,但却也有了自己的荣耀。
弟子们将翰伯扶到一边坐下,便纷纷举剑,向着剑石攻击过去。
他们都知道,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但这却像一种仪式,那一剑剑砍向的并不是剑石,而是那即将逝去,而且无法挽回的荣耀。
弟子们的功力并不深,能将重剑砍断的人更少,但那一张张决绝奔赴的脸庞,却使在场修人们全都悍然动容。
一个少年人首先哭了出来,慢慢的,抽泣声此起彼落,悲伤的氛围蔓延开来。
一个剑修咬牙切齿的向剑石疯狂挥剑,重剑终于断开,他跪在地上仰天长啸:“我不服!我不服啊!”
翰伯远远看着,眼圈也不觉有些发红。
忽然间,剑石顶上传来一个声音:“阿翰,你不行啊!收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整天哭哭啼啼的。”
原来不知何时,一个长须飘飘的老人家已经站到了剑石顶上,他低头看向翰伯,一脸坏笑。
“三师兄,你来了!”翰伯惊喜的喊道。
三师兄冷哼一声,飘然落下,将翰伯扶了起来,骂道:“都多大的岁数了,还哭鼻子,你羞是不羞。”
翰伯抽了抽鼻子,反驳道:“我哪有?”
一派宗师,在自己的师兄面前,竟露出一丝孩童的姿态。
“三师兄,你就会欺负小翰,有种冲我来啊!”一个劲装老妇从远而来,即使年过古稀,却周身英气勃发。
“七师姐!”翰伯转身就想冲过去,奈何双脚打摆,好险有三师兄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轰隆”一声巨响,一个肚满肠肥的老汉炸裂一样来到人群之间,咬一口肉,灌一口酒,嘟哝着道:“二……二师哥,你别傻站着了,过……过来啊!”
一个表情冷峻的老人缓缓地出现在边上,他整个人犹如寒冰一般,冷冷地看了几个已经老去的师弟妹,皱起眉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翰伯看见这位位二师兄,整个人狠狠的哆嗦了一下,像是冰棍一样僵硬着,良久才尽力的弯了弯腰,说道:“二……二师兄……”
二师兄深锁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开,冷冷的“嗯”了一声,自顾自地来到剑石之前。
老一辈的剑修们一个一个的现身,最后一算,竟接近二十人之多。
虽然已经过了整整三十年,最年轻的小师弟也年近五十了,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剑气,却像一把把利剑,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慑人的锋芒。
翰伯忽然觉得,肩膀绷紧了三十年的肌肉,一下子松弛下来,他了解自己,无论天分还是能力,他都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剑盟。
他只是凭着一份热血,艰难的维持着,维持着,再维持着。
直到这一位位同门的出现,他苦苦支撑的脊梁终于有了依靠,原来一直在坚持的人,并不只有他一个。
轻轻的,他对着远方的剑盟说:“祖师们啊……剑盟……剑盟还在啊……”
师兄弟们聚在一起,互相看着那画满了皱纹的脸,曾经的意气风发,曾经的锋芒毕露,在岁月无情的冲刷下,都已经烟消云散。
但大家依稀的,还能看到当年的画面,当年的脸,就仿佛这无尽苦难的三十年,不过是南柯一梦。
这阔别了半个甲子之后的重聚,大家心里都有无数说话,但静静地看着这些熟悉的脸,所有的话,都不如一个微笑。
老了,想多了,沉默了,从你眼里面看到的,我都懂。
一位干瘦老者率先抽身出来,满脸欢笑忽然化作坚毅。
“三十年了,不只是阿翰,我,也磨了一剑!”
剑锋到处,溅射出凌厉的锋芒!
“崩!”
一声铿锵,留下一道划痕!
老者愤怒的一甩断剑,双手抱在胸前,恶狠狠的盯着剑石。
他的剑与翰伯不同,处处透着一股狠劲,而其剑意,也在翰伯之上,是近乎稳定的人即是剑,只可惜这种程度的剑意,也只能留下比翰伯稍微深了一丝的划痕。
老一辈的剑修们纷纷松开了紧握着的手,一个接一个的来到了剑石面前。
这三十年,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经历,或辛酸,或凄苦,或艰巨,或落魄,但无论身处何地,面对何种境况,他们心中都抱着同一个梦。
断剑石,护剑盟!
这一剑一剑,透着各人所感悟的剑意,其中大部分的境界都在翰伯之上。
但大部分的斩击,最终都只能留下一丝划痕,而其中修为最高深的三师兄,也不过是砍出了半指深的一个小口。
三师兄“呸”了一声,吐了一口口水。
但他脑筋灵活,忽然灵光一闪,笑道:“哈哈,老子就对着这个缺口来砍,一次半指,一次半指,终究能把这破石头砍断的。”
众人一听有理,全都脸现喜色。
但那剑石就好像听懂了他们的说话一样,狠狠的打了他的脸,只见那半指深的缺口,竟然以肉眼可见得速度快速愈合,连带从出生开始这数百年来所留下的所有缺口和划痕,全都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