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堂工作的第二年,小答发现,她的关节变得不太灵活,她捏了捏手腕,不痛,就是感觉有点迟钝。
小答觉得,这是职业病,她每天的事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运动量少了,身体自然就差点。
她尝试去做运动,但动得越多,麻木感反而越强,一个星期下来,她连弯曲手肘都做不到。
一天做菜的时候,她因为心不在焉,用刀切到了手,那时候,她可是正在剁骨头的,这一刀下去,连手指都能砍断。
她慌忙捏住手指,然后才反应过来,那痛觉并没有想象的强烈,她低头看去,手指有个细小的伤口,就好像只是被划伤一样。
而她再去看砍刀的时候,惊恐的发现,那刀口之上竟崩出了一个缺口。
小答知道自己的身体肯定出现了什么问题,但她没有去求医,也没有将自己的情况告诉别人,因为在她看来,死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与死人相处久了,她才觉得,寂静的长眠,才是神给世人最美好的礼物。
起码不用挨骂,不用寂寞,不用……等他。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小答在灵堂里工作的第三年,她再次见到了洛林。
洛林的父亲因为意外去世了,洛林这是给父亲送行来的。
小答与洛林面对面进行登记,而洛林头都没有抬,好像没有认出她来。
洛林的眼神是涣散的,他双手颤抖着,好像在害怕什么。
小答的心软下来了,她很想抱着这个大男孩,跟他说些鼓励的话。
但洛林只是找到位置,放下骨灰盒,转身就要走了。
整个过程,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全身上下只剩下颤抖。
小答觉得,现在的洛林十分脆弱。
她的心很痛,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从后抱住了洛林。
洛林扯开了小答的手,恶狠狠的看着小答。
从他的眼神,小答知道,洛林是记得自己的。
但洛林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他只是冷冷的说了一个字。
“滚!”
小答怔怔的站着,目送洛林有点落魄的背影。
她每天都想着洛林,想多了,还会觉得两人的距离很近。
但到了今天,她才知道,两人之间隔着天涯。
小答的生活依然继续着,她变得更加机械,更加沉默,她也不再运动,任由身心放空,每天都只是坐着,连打扫都变得不勤快。
然而,如此一来,她关节的麻木竟然舒缓了很多。
小答苦笑一下,她觉得,上天就是要她活成行尸走肉,才恶意地减轻了她的病情。
她不挣扎,不反抗,任由时光从指缝里悄悄流走。
半年后的一天早上,下着雨,小答在灵堂守了一个通宵,无神的目光之中,又多添了几分疲惫。
她经过一个暗巷,眼角瞟见里面里面躺了一个人。
她因为经常值夜,早上回家的时候,见多了躺在街上的酒鬼,所以,她并不觉得奇怪。
她不想惹麻烦,脚步又加快一点。
那个人爬了起来,扶着墙开始呕吐。
小答全身一僵,因为这个身形她无比熟悉。
她急忙走进去,扶住又要摔倒的洛林。
但她力气不够,被洛林一拉,反而双双倒在地上。
洛林粗暴的推开了小答。
小答在散发着恶臭的泥水之中滚了一圈,这才狼狈的坐了起来。
洛林扶了扶额头,呕吐过后,他清醒了不少,他认出了小答,然后十分不耐烦的说道:“怎么又是你?”
小答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到了这种时候,她才有点害怕,不敢与洛林目光相对。
这些日子里,小答虽然天天呆在灵堂,但她没少听说洛林家族的事情。
男爵身死,长子无能,还被一直交好的黑羽家族,从背后捅了一刀,不但大半生意被人瓜分蚕食,就连世袭的爵位都可能不保。
洛林身为现任族长,四处的寻找帮助,但以往交好的家族,如今都视他如瘟疫,避之尤恐不及。
洛林自出生开始就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别人的闲气?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再不甘,再屈辱,他都只能跪在别人面前,祈求别人伸出援手,协助家族度过难关。
但事实就是事实,冷酷的世界,不像你自家父母,凡事都会宠着你,惯着你。
就算你给人下跪,给人磕头,不愿帮忙的还是不愿帮忙。
洛林一直以为,自己从小在贵族圈中打转,早就看清了人情冷暖。
但到了自己当家的时候,亲自进入到成年人的圈子。洛林才猛然发觉,自己所谓的圆滑世故,在别人眼中只是个笑话。
没有了高高在上的身份,只剩下岌岌可危的背景,别人根本不会给你说话的机会。
“那天在楼顶……”小答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的问道。
“我就是耍你,怎么了?难道连你这种贱民,也敢来批判我了?”洛林现在就是一只刺猬,碰一下都会竖起全身尖刺。
“不不不,我是说那位大小姐,我看她平时都是女孩们的头儿,也许她能够帮你,毕竟……毕竟你们……”小答急忙摆手,解释道。
洛林忽然哈哈大笑,笑得激动了,一时喘不过气,咳嗽起来。
小答想帮他拍拍背,又不敢,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洛林咳出了眼泪,好半天才道:“你懂个P!你知道那剑人姓什么吗?她叫黑羽纯!出卖了我家的黑羽家族,就是她的本家!”
小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半天不敢抬头。
洛林的头又开始痛,他捏了捏太阳穴,沙声道:“你走吧……让我静一静……”
小答下意识的服从,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回过神来,又问道:“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洛林冷笑:“帮忙?就凭你?也对,你一直都这样莫名其妙的自信,就像当初,你以为我真的会去楼顶找你一样,麻烦你照一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帮我?你也配?”
小答咬着嘴唇,她就是再喜欢洛林,在听到这样露骨的说话之后,也会生气。
但她不敢骂回去,只是低声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洛林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眼睛撇过小答,说道:“好啊,今天白河公爵告诉我,只要我能被他连砍三刀还不死,他就帮我的家族度过难关,既然你把自己说得这么厉害,你来帮我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