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继续说：“是的，我就是一头畜牲，但我只能这样啊，因为我爱你，我爱你的母亲……”

　　曼曼听不懂父亲的话，她依然很怕。

　　良久，她只说了一句：“你走，你不是爸爸。”

　　父亲叹了口气，落寞的走了。

　　虽然，他也很想安抚自己的女儿，但他还在工作，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家事而耽误了任务，他害怕丢了饭碗。

　　曼曼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她想走，她觉得这里很脏，但那些穿着铁甲的叔叔不给她开门。

　　她盲目的在古堡里闯，也没有人拦阻她，于是，不知怎的，她到了那个夹层，看到了次元肠。

　　自此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曼曼都没有再抱过父亲，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他。

　　但是当她慢慢长大，她看到了父母鬓边的白发。

　　她参加工作，知道了生活的不易，她才渐渐明白了父亲那天的说话。

　　没错，父亲从事最邪恶肮脏的职业。

　　所有人都可以小看他，鄙视他。

　　但曼曼不能这样做。

　　因为父亲也不愿意当一个刑讯官，他也想既体面又正气的养活家人。

　　但他不会，他不懂。

　　所以为了曼曼，为了妻子，为了这个家，他只能从事这自己唯一擅长，而且有足够回报的事情。

　　在大众眼里，他很恶心。

　　但在这个家里，他是英雄。

　　在曼曼想通的那一天，她抱着父亲哭了很久很久，她开始面对现实。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他们一家，就是靠饮着囚犯们的血而活下来的。

　　所以，她再次穿过次元肠，回到那个夹层，她会偷偷爬出去，观看父亲施暴的过程。

　　她害怕和讨厌这个过程，但她强迫自己去看，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她觉得，看着这些让自己难受的事，是一种惩罚，一种赎罪。

　　然后，她就看到了马龙，一个承受着灾难的男孩子。

　　马龙的眼里没有希望，很茫然，他应该好想去死。

　　但一股看似柔弱，却始终不灭的意志支撑着他，他虽然不曾说出来，但谁都能通过他的眼，听到他内心的说话，他要报仇。

　　曼曼忽然觉得很害怕，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个男孩，会有一天杀了自己的父亲。

　　她想告诉男孩，虽然父亲对他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但父亲不是自愿的。

　　她不知道怎么能够将这个信息告诉男孩，她能做的，只是偶尔给男孩塞一块面包，半瓶伤药。

　　渐渐地，曼曼爱上了这件事。

　　因为每次从自己的口粮中，省下一份留给龙马，她的心就会好受一点。

　　而当见到马龙重燃了希望的眼神，她就觉得自己得到救赎。

　　然后，龙马还是倒下了。

　　然后，曼曼跪着哭着求父亲，要去照顾龙马。

　　两人在牢房外面争吵了好一阵，父亲无奈答应了，但他说曼曼只能呆一个晚上，无论龙马能不能救回来，曼曼只能照顾他一个晚上。

　　曼曼抱着龙马，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去接触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

　　马龙虽然受尽折磨，但他的皮肤很好，他的头发很软，他的眼睫毛很长，很漂亮。

　　曼曼感受着马龙的呼吸，她的心也平静下来。

　　她对龙马说了很多说话，说了很多次对不起。

　　她不知道龙马在醒来后，会不会记得。

　　她决定把马龙救出去。

　　但是，她一个小女孩，又如何能够把一个囚犯救出石处女古堡？

　　而且，她不知道，如果救出了男孩，她的父亲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曼曼很矛盾，很痛苦。

　　然后，她在牢房的门边，见到了那只胖乎乎的小蝙蝠。

　　曼曼认得这个小蝙蝠。

　　因为不久之前，这只蝙蝠还在石伏村附近吓人干坏事。

　　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幻灵旅人，好不容易赶走了它。

　　曼曼能够看到幻灵，她感到好奇。

　　所以，她向老先生请教，询问了很多有关这小蝙蝠的信息。

　　老先生是土法的幻灵旅人，他的祖辈们都在研究梦魇黒翼，所以，他甚至教会了曼曼，一些连肖行都不懂的，引导小蝙蝠的方法。

　　曼曼看到了小蝙蝠，马上就猜到它来到古堡的原因，因为要说到彻骨的恐惧，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过石处女古堡？

　　曼曼看着小蝙蝠，看了好久好久。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过它作妖，曼曼真不敢相信，这是一只如此恶意，还带着攻击性的生物。

　　她苦笑道：“看来为了活下去，无论多么可爱的生物，最后都只能弄脏自己啊。”

　　而往后的事情，就和肖行的猜测相差不远了，唯一不同的是，曼曼没有去给古堡的人讲鬼故事，因为就算她不讲，古堡里面流传的恐怖故事都已经够多了。

　　曼曼说完以前的故事，又说到自己的近况，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救出去一个侯爵，只是，她有着属于这个年龄的女孩心思，多少会想念已经离开古堡的马龙。

　　而最近，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因为自从罗耀伯爵被推翻，她的父亲便被关了起来，已经好长一段日子了，还没有放出来。

　　曼曼不明白，父亲只不过是一个听命行事的下属，新来的侯爵为什么要抓他。

　　肖行一直听曼曼说话，这女孩说话很慢，但就因为这种慢，而让人意外地感到宁静，他与曼曼说着笑着，心情也放松下来。

　　但这样一来，他竟然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现在经曼曼提醒，他吓得跳了起来。

　　他看了看天，已经快要到黄昏时分，他大喊一声“糟了”，拉起曼曼就跑。

　　曼曼反应有点慢，被拉着跑了好一阵，才问道：“为什么要跑？我们要去哪？”

　　肖行忙道：“我们要去救你的父亲，侯爵要杀他！”

　　听到这句话，即使是反应缓慢的曼曼，也马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什么！”

　　肖行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惨了惨了，说的是下午开杀，现在已经黄昏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

　　石处女古堡的刑场，断头台下已经血流成河。

　　从下午到如今黄昏，闸刀起起落落，一个接一个的杀，不急不缓，偶尔传来惨叫声，但不多，也持续不久。

　　反而是犯人们的碎碎念，一直回荡在空气中，他们念着亲人，念着朋友，念着上帝，念着他们所知道的可以创造奇迹的人、神和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