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恻恻。
黑暗的环境中,偶有乌鸦鸣叫,车过山林,会引起大片扑打翅膀的声音。
夜幕即将受尽,雾气也缓缓散去,天空依然不见繁星,改装的山地摩托车、吉普车、卡车组成的车队出山,停在三岔路口。
吉普车上插着的杆子,杆子上挂着奇丑的秃鹫旗帜,亮明他们的身份——秃鹫佣兵团的。
灾厄降临,开时记塔纪元年,如今已经过去一百多年,在荒原上发展的佣兵整日需要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缺乏系统的教育,大抵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起的名字也就是疯狗、秃鹫、野狗等等这些,并不怎么好听,却完美诠释了他的品行。
这已经是第三队下山的佣兵,发现这辆部队专用的卡车。
坐在车队中为数不多的吉普车副驾驶上,一名獐头鼠目的男子,仰身向后座说道:“老大,这人停车在此,十有八九是为了混淆视线,实际上他们已经动身逃亡江省,
而我们来时,在东海市方向听有枪声,应该是先头的队伍与敌人交上火了,我们先去追这车上的人,回来时再去那边受渔翁之利,是两全其美的计策。”
后座上。
那一脸麻子,肥头大耳朵的疤脸,搂着一个口味不轻的女子,起开大手不再摸女子象腿,一巴掌拍在那人脑门上,“老子打了一辈子仗,还需要你来教我?”
獐头鼠目男子缩到一旁,连连说是,不敢反抗。
紧接着那老大又道:“独眼,我的想法和军师的一样,按照我的方法来。”
驾车的人,时刻保持着一个阴森的笑容,听到命令后,是的一声,启动车子朝江省路线追去,完美复制了前面两队的行驶路线。
另一个方向,与抬起卡车追来的警员接上火的佣兵中,一人大喊:“老大,警察不是自己人么,我们怎么连自己人都打?”
“你懂个屁,是他们打我们先的,你被人打了,能不还手?”
“不是......老大,那第一枪不是你开的吗?”
“是吗?”
“是啊,我就说要看准一些。”
年轻男子一巴掌拍在身边豆丁头上,破口大骂:“是个屁,明明就是他们先开的......嗯......等后面有替死鬼来了,我们就跑。”
......
虎峡崖边,数百米高的栈道上。
陆北游背靠山体躺着,另外两人瘫坐着,气喘吁吁。
郑士龙尤其累,汗水浸湿了衣裳,从身体流到脚下,鞋子都湿了,嘴唇干裂,伸手能撕掉一层皮,鼻子上也全是汗珠,头发也非常脏乱。
“游哥儿果然不一样,中了枪不用药,这么快就止住血了。”
他们带上了那个急救包,郑士白为陆北游换药,拿下那块被血污浸湿的药布,才发现,那伤口的边缘,已经有种结痂的趋势,血不再流出了。
这绝对是一个惊人的发现,但他们两个却没有太过于惊讶。
毕竟相比这个,陆北游的相貌更为惊人。
尽管此时他已经恢复人形,看多几眼后,他们甚至怀疑,这是否还是那个从小将他们救回来,导致自己没东西吃、三人相依为命长大、能够同穿一条裤子、同吃一碗饭的“游哥儿”。
亦或许这种变化就是陆北游脑子有病的秘密,这件事他们都知道。
郑士白忙完后,才拿起那剩余的药布,放到嘴里咬住,抓住那被掰断的几根手指,一根根接回关节上,再用勉强能够活动的手,将脱臼的小腿接回,痛得青筋暴露,却又不敢嘶吼出声,怕引起注意。
郑士龙在一边仰起头,不想去看,并非不愿意帮忙,而是对方不会接受这种帮助,用郑士白的话来说,每个人都会有短板,人们也总会为这个短板付出代价。
如果有一天,他因为自身的短板落入险境,他不希望有人为他冒险,因为那些不是这些人应该承受的。
陆北游总说他这个是狗屁道理。
郑士龙嗓音有些沙哑,语气有些颤抖,道:“哥,游哥儿他得了什么病,不会死吧?”
郑士白缓解了一下痛苦,腿部虽然痛,却也已经恢复了活动能力,拿掉口中的布块,骂道:“你懂什么,这怎么可能是病。”
“都变成这样了,不是病是什么?”
“我他妈怎么知道,反正不是病,游哥儿不可能得病的,赶紧走了,也不知道镇上的人走了多少,还有没有人照顾嫂子。”
这只是第一天。
......
五日之后。
穿过虎峡,又走了一百多公里山地,三人才慢慢地靠近忘川城镇边缘。
陆北游是在昏迷之后第三天醒过来的,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也有记忆,对于这件事情,郑家两兄弟都没有问,他也没有说。
三人之间早已形成默契,该说的时候总会说的。
对于郑家兄弟来说,也没有坏事,起码他们的游哥儿还是当初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这就够了。
在归途中,郑士白身上的伤势用了些山草药,这些草药吸收天地变异的日月精华,药效越发显著,几日下来,要不是还要赶路劳累,应该能够好得七七八八了。
郑士龙脸上多了一道疤痕,用陆北游的话来说,又多了一个可以跟女人吹嘘的故事。
幸好,一切都有惊无险,带出去的两个人,都平安地带回来了。
黄昏。
万里无云。
这种黄昏的夜晚,绝对会有月亮,而且还会是明月,伴着繁星,躺在镇上的小棚屋上看,也绝对会很美。
美好的遐想总会醉人心魂。
三个衣衫褴褛、浑身酸臭污垢的年轻人,肩并肩走上凹凸不平的泥路山坡,来不及去欣赏这夕阳的美好,就已经被远处飘起的硝烟吸引。
小镇上出事了?
忘川镇上高手众多,尤其是镇长高深莫测,就连黑风山也忌惮他,迟迟不敢对镇上动手,怎么会突然出事?
三人间两两对视了几眼,都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随后不管不顾,一口气冲进了忘川城镇。
这时候的城镇,门口大开,空无一人。
若说忘川平原上的小镇是他蕴养的女儿,原本的忘川镇绝对是最丰盈的一个,尽管没有临海省的关照,却也已经能让人安家,能孕育新生命,就如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就像一块丰腴的土地,刚刚经过雨水的滋润。
现在遭遇痴汉......
偌大一个城镇,只剩下破败的建筑和硝烟,看不见一个活人,只有躺在地上的遍地的尸体。
放眼望去,随处可见。
他们进入城镇门口后,脸色苍白,四处张望着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脑中一片空白,许久之后,有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跑去。
穿过集镇的小路,那是他们的家,尽管很小一窝棚,却充满了开心的回忆。
陆北游将她救出来后,又把她带了回去,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但他们以后恐怕再也难以找到。
因为那里已经被炸平了,成了一片废墟,这忘川镇上,许多土石建筑,被巍峨耸立的城墙包围,抬头便能感受到沉重的压抑。
再也没有家了。
“红柚……红柚……”
陆北游发疯般叫着一个名字,继而疯狂地挖掘这土石、木桩、帆布堆积而成的废墟,心中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害怕是怕在废墟下边挖出她,害怕还是……怕废墟下边没有她。
郑家兄弟见状,一时脑子空白,也开始帮忙挖掘。
这世间的事情总是这样,你越是害怕,他就越会出现,废墟之下空无一人,陆北游坐在废石堆上,左边的肩头伤口撕裂后,又渗出了血迹。
月。
确实是明月,还是风高黑夜。
远处的母狼在嗷嗷直叫。
银月拂山照岗,朦胧的月色落在陆北游的脸上,略微显得有些沧桑,包装着抗生素和疫苗的小布袋被他拿在手中,小镇上陷入一片死寂。
郑士龙数次欲言,都被郑士白拉住,陆北游确实需要一些安静的时间。
以往此处有密集的居民,他们觊觎街道上拿着猎物的行人,尾随他们,站街的妇人贴身附和,自助服务,都是求生,在这没有卑贱可言,这些一幕幕仿佛还在昨日。
突然,周围墙边砖头跌入地下,啪地响了一声。
“啊!”
带出一声惨叫。
小镇上出现了第四个人的声音。
“是谁?!”
不用任何人发号司令,郑士龙已经飞身冲过去,将那蹲在墙边的小孩抓了出来。小孩用手捂住头,大抵是方才被砖头砸中才会惨叫。
小孩被郑士龙抓住衣领,提到陆北游身边,再被扔到地下。
可他见到陆北游之后,却有种如释重负,“陆北游,你竟然还回来,你的女人惹来大麻烦,还跟人跑了。”
“小六子,你放什么屁,信不信我撕烂你嘴巴。”郑士龙又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眼看还要一脚踢过去。
小孩没有名字,大家都叫小六子,吃百家饭长大的。
忘川镇上的许多人都认识他,以前,他很喜欢骗人,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
“让他继续说下去。”
陆北游也看到后阻止了郑士龙,他让小六子继续说下去。
小六子板着脸,时不时偷看陆北游,老气横秋道:“你收养的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个婊子,我亲眼看到的,她笑嘻嘻地,跟着一位正装男子,上了一辆很威风的车,屁股都不拍,走人了。”
陆北游皱了皱眉,又问:“那镇上为什么会这样?镇长呢?”
小六子哼了一声,怒巴巴道:“镇长就是被那婊子引来那男子的手下杀死的,然后虎峡佣兵地的人得到消息,就对镇上来了一次匪劫村,都是你的错,是你害死了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