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8年6月13日。
真吾画廊的内部停车场已经停满,这对于私家车持有量很低的现今社会来说,并不是一个常见的事情。
而对于刚刚发生了凶杀案的地方来说,则更加让人匪夷所思。
日前,那部通往画廊内部空间的电梯已经被贴上了封条,同时用警戒围起了围拦,外侧的画廊展馆仍旧可以使用,这么做是刑警队长出于对画家的尊重,把画廊原本的功能保留了下来。
至今画廊一共开馆十二次,在这为期一年的时间里,按照季节划分,共经历了秋季主题、冬季主题、春季主题和夏季主题。
今天只有一幅画会被展出,这也是画廊开馆至今,即将展出的最后一幅画。
同时,这次也是真吾画廊的最后一次开馆,至少宣传海报上是这么说的。
最后一幅所指的就是悬挂在大厅中央,到现在仍旧盖在红布下面的那幅尺寸巨大的画作,从来没有人知道那上面画的是什么。
本次画廊面向更多的群体开放,在这之前的十一次开馆只是针对特定的顾客并采取邀请的方式,据说当时能够受到邀请前来画廊参观的机会是真的一票难求,有不少人愿意出高价购买参观凭证,只不过有价无市,因为能够被邀请的人都是富豪中的富豪,并不会在意这点小钱。
在真吾画廊的内部,感受不到任何凶杀案的影响,早已经站满了前来欣赏这幅遗作的人群,其热闹非凡的景象,丝毫看不出这里刚刚发生了凶杀案的影子。
这幅画是画廊主人谢艺春所作的最后一幅作品,因为画廊主人已经被人谋杀了,头部被整体切掉,当时案发现场只留下了谢艺春的身子,丢失的头颅至今仍旧悬而未决。
“一般来说,画家死后,他剩下的未公布的作品都会有不同的升值幅度。”一位前来欣赏画作的富豪试探性地对旁边的人说。
“是啊,尤其像是这样一幅大尺寸的画作,恐怕是很难有机会能够收藏它。”旁边的人回答道。
“他们这的人已经说过了,这幅画不是用来卖的,它会永远挂在画廊里面,毕竟是画廊主人生前的遗作,这样做也合情合理。”
“我之前都没有机会被邀请进来,这都最后一次开馆了,是不是那些好的作品都被买走了?”
“应该还有一些吧,这里的画是通过所画的内容来分类的,每一类都有几幅备品,数量不等,如果相中的话,会随机拿一幅给你看,不过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可以的话就交钱购买。”
“你买的是哪幅?”
“我买了一幅玫瑰,那幅画中有三朵玫瑰花,每一朵都很鲜艳,红中泛着点点白,如同胭脂色,仿佛刚刚被春雨洗礼过一般,玫瑰花受到雨水的滋润显得更加娇嫩,让人想好好保护它似的。”
“那真是可惜了,竟画出这样优秀的作品,可是作画的人已经不在了,有幸的话我也带一幅回去。”
“请大家安静,本次画廊开馆仪式即将开始。”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
现在画廊的内部早已人满为患,听到主持人宣布仪式即将开始,大厅里人群吵吵嚷嚷的议论声音随之也停了下来,大家纷纷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大厅中央阶梯的上方,等待着从二楼那两扇门后面走出来的主持人,也有一部分人把视线聚焦在了另一侧,就是那盖在巨幅画作之上的红布上面,期待着红布下面的模样。
二楼的办公室大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开出来一辆电动轮椅,上面做着的正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谢艺春的女秘书许雯。
从阶梯下面望去,电动轮椅停在了宣讲台的左侧。女秘书直了直身子,就在这微小的动作中,阶梯下已经有人察觉到了异常。
女秘书的左右裤腿有着鲜明地对比,右腿裤筒是正常状态,圆滚滚的,而左腿裤筒干瘪,仅仅是搭在轮椅上面。
女秘书用左手拿起放在宣讲台上的话筒,整个过程十分不自然,哪怕是站在台下看见这一幕,也多少会觉得有些别扭。女秘书身上西服的右臂袖筒垂感很好,直直地向下坠着。
不知因为什么样原因,女秘书现在只剩下一只胳膊和一条腿了。
此时的画廊异常地安静,所有焦点都集中在了女秘书的身上,大家都在等着女秘书开口。
“朋友们,上午好,今天是真吾画廊的第十二次开馆,本次的主题是永生,寓意着本次的展出既是过往的收尾总结,也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女秘书看向正前方,她的声音毫无波澜,不夹带任何感情,只是在阶梯上面叙述着准备好的演讲词。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真吾画廊经历了秋季、冬季、春季和夏季四大主题的画作展出,来到这里的朋友们或多或少都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作品。
“本次的开馆展出是整个画廊主题画作展出的最后一期,后续画廊的开馆时间会做出调整,具体还需要视情况而定。
“本期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往的每次开馆我们都会在这个台上为大家选出十幅优秀作品逐一详细介绍,同时展出大量画家谢艺春的最新作品,而本期要在画廊里展出的只有最后一幅画。”
画家都死了,当然剩下的不多了,说是最后一幅,指不定藏起来多少呢,刚才闲聊的那个富翁心里这样想着。
“还记得一年前第一次开馆的时候,画家谢艺春曾经站在这里,亲自为到场的每一位来宾讲述着这间画廊的故事,为大家介绍所展出的每一幅作品,还曾许下诺言,接下来十一期的讲解工作都由他来完成。可是,我们今天将遗憾地告诉大家,画家谢艺春因某些原因,无法再在画廊的展厅里或是在他的办公室里,与前来赏画买画的有缘人畅谈作品本身、作画趣事或人生理想。
“但是,只要画廊还在,画家谢艺春就会一直在这里陪着大家。
“此时此刻,我要向在场的每一位,隆重地介绍,已经完成永生的谢艺春。”
大厅里的人们都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一股大风吹过来的声音,大家纷纷转过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大厅里盖在巨幅画作上面的红布突然从上向下开始自由脱落,一时间使得靠近这一侧的人群有些惊慌失措。
半分钟后人们发现,原来缓缓落下的红布是沿着固定的轨道向下掉落,不会对人群有半点的伤害。
当红布降落了四分之一时,人们纷纷惊叹,表示对这幅画的内容无法理解。在这部分画里面,画家所画出来的是密密麻麻粗细不均的线条,它们或交织在一起,或汇聚到一点之上,每一块都像是错综复杂的树枝,这部分整体则是由无数个这样的小块组合在一起。只不过与树枝的眼神大不相同,这部分多为淡淡的土黄色,也有几处颜色较深的地方。
是脑神经!画家应该画的是类似于人脑中所有的神经分支,只不过是将空间中三维交错的神经用了这样一种二维平面的方式表现出来了而已。
就在人们痴迷于解读上面四分之一的时候,红布已经完全落下,这幅尺寸巨大的画作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整体看上去是一个完整的人,只不过这个人被压成了扁扁的一层,并且装裱在这个巨大的画框里面。
从画框里看到的是这个人的正视图,他的左臂呈大臂水平小臂向上方抬起的姿势,而右臂同样呈大臂水平,但是小臂向下方自由垂落,左腿向左侧摆出了一个高抬腿的形状,右腿则竖直站立。
只不过看到了画面整体之后,人们发现画里这个人他的四肢和躯干看上去像是拼凑而成,各部分的粗细都不相同,其左臂要比右臂粗一些,而左腿却比右腿细,整体看上去有点像一个使用花体书写的x,左臂加右腿是较粗的一撇,右臂加左腿则是较细的一捺。
这个人整体的最外圈是一层完整且闭合的皮肤,厚度不超过十厘米,远远地看过去分不清看到的是皮肤的切面还是正常的皮肤表面。
头部的位置除了大脑的神经网络,在其中间的位置能够看到两只眼球,以及位于头部最外侧两边的两个透明薄膜,此处画家应该想表达的是画出了耳朵里的骨膜。
躯干以及四肢的部分,被皮肤包裹住的里面几层分别是薄薄的一层脂肪、红色的肌肉、白色的骨骼、浅黄色的骨髓。每一层刻画的如此细致,仿佛在作画前先对人体进行了一番解剖研究。同时在躯干中心的位置上,可以看到心脏、肺脏、肝脏等人体重要的器官。
这时,有人发出了非常刺耳的惊声尖叫,“血管里血液在流动。”
差不多同一时刻,人群也爆发了激烈地议论,一人一句地讨论了起来。
在巨画靠上的三分之一处,左右各有一个黑色的设备,与画作的长边平行放置,最醒目的特点是左右两个设备之间由上到下平行相连了九根直线,这九根直线均被黑色外表包裹起来,如果不仔细观看,很难将注意力放在黑线上面,故而极易被人眼忽略。
“我是谢艺春。”
画廊中响起了画家谢艺春异常平静的声音,在这个声音里听不到声线的波澜起伏或顿挫的节奏韵律,也不掺杂任何情感倾向,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发声机器,只是按照提前设定好的内容在进行着大声朗读。
嘈杂的大厅瞬间回归了寂静。
虽然大厅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听过谢艺春的声音,但是这句话却让大家深信不疑,仿佛就是谢艺春本人在现场说出口的一样。
甚至有一些人死死地盯着画中谢艺春的脸庞,想知道他的面目表情是否会存在着些许的变化。
阶梯上女人的视线也一直聚焦在巨画之上,只不过她的左眼始终看向前方,而右眼则紧盯着画里这个人的左眼,想要在里面寻找些什么。
“感谢大家今天的到来,你们是幸运的,见证了我的永生,而那六位是神圣的,能够同我一起获得永生。没错,我没有死,而是一直都与你们同在。我就是永恒,今天现场的来宾每人都可以进行一次免费的膜拜,之后再来到这里的人则需要付费膜拜,我们画廊后续也会提供永生服务。”
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它以一种环绕立体音响彻在大厅的正上方。人们仔细分辨声源的位置,才突然想起来,早在巨画还盖着红布的时候,在它偏上位置的两侧就各布置了一个黑色竖条音响,声音应该就是从那里发出的。
那位富豪拉了一下刚才跟他搭话的人,悄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里面真的有活人吗?”
“估计是提前录制好了的吧,现在的艺术家总是会弄一些稀奇古怪装神弄鬼的东西。”旁边的人回答道。
“这不是提前录制播放的声音,”这句话的音量有了明显地提升,但是语气语调还是和原来的一样,“这就是我在对你们说话,我就在这里。”
“膜拜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