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黑洞降临还剩32年1月31日16小时

　　“很好，大功告成！”

　　一艘狭长的飞船静静漂浮在弯曲的地平线上空，尖锐的头部以微小的角度向后延伸到尾端，整体看上去就像一个被拉长很多倍的三角椎体。它光滑的流线型表面反射着湛蓝色大气层的光晕。星野绫轻轻划动手指，就像把弄玩具那样将旋转着飞船，这是她苦心设计许久的杰作，现在它将在模拟环境中接受最严苛的检验。

　　“数据已上传完毕，各位设计者清准备，即将开始航行模拟。”

　　一时间，周围空旷的区域浮现出了各式各样的飞船，它们都是UIT内其他学生的作品。数百艘飞船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列成一排。包括史密斯在内的几十位教授和学生们共同坐在模拟厅内见证，它们即将点火启航，把舰内的20名处于休眠状态的人类送往比邻星。

　　“点火倒计时，5……4……3……2……1……”

　　模拟系统中的飞船皆已预热完毕，在倒计时结束后便同时启动引擎。无数颗小太阳凭空出现，喷口发出的强烈光芒刺破笼罩地球半边的夜幕，它们甚至将影子投射到了月球的表面。声势浩大的舰队启航了，这些飞船在数以万计次的模拟中显得微不足道，但它们都饱含着设计师的心血，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艰难靠近着终点。

　　一些激进设计的舰船搭载了强大推进功率的引擎，很快便在队伍当中脱颖而出，将其他飞船远远甩在身后。但这场测试并不是拉力比赛，在保持速度的同时，能够安全到达目的地才是最终目标。

　　“第251号舰船尾端B斜坡处压力管道发生破裂！”

　　一串红色的字符警报出现在屏幕中，队列前方的一个区域被指示方框突出标记，拉近视野后人们发现这就是出现故障的251号飞船。

　　“轰隆——”

　　一团耀眼的火球在众人的注视下撑破飞船绽放出来，在泄露出的上亿度的高温下没有谁能够幸存，休眠舱内的人员连同飞船结构被瞬间蒸发，这项设计宣告失败。系统指出，251号飞船因为燃料泄露引发了船内火灾，设计师为了减轻船内重量删去了许多必要的防火门，致使消防系统来不及将其扑灭。当火焰蔓延到电池仓后，系统断电导致计算机无法控制反应堆的聚变速率，耐压壳破损殉爆。

　　251号飞船并不是第一个出问题的，还有很多艘飞船在点火阶段就出现了各种故障，发动机无法正常工作，它们只能留在原地逐渐被其他飞船的尾焰吞没。人们短时间内没注意到这些倒霉蛋们的存在，当前面的飞船走远后这些熄火的故障品才显露出来。

　　模拟系统内仅仅过了一天时间不到，就有将近一百多艘飞船抛锚了。侥幸留存下来的飞船没有资格懈怠，正常工作不过是对它们最基础的要求而已，更加艰险的考验即将到来。舰队飞跃小行星带后，木星作为庞大的障碍物出现在了轨道侧前方。设计者们面临着两种选择，一是加速超越，在木星完全阻挡轨道之前离开。这种较为节省燃料的方案用来检测飞船结构的加速度耐受性能，必须在短时间内提升巨量速度才能安全飞掠木星。二是机动规避，调转飞船航向绕过木星，更加安全但效率低下，会消耗额外的ΔV＊

　　很多人都认为飞船在发射之前就已经规划好了航线，不可能和木星或其他天体相撞。我们确实可以在熟悉的太阳系内躲避危险，但飞船离开人类已知的区域后就只能靠自身的雷达探测系统感知周围很小的区域，高速航行中的舰队无异于被蒙上眼睛冲刺的运动员，谁也不能保证未知的航线绝对安全。面对本次考验，有四分之三的飞船选择减速变更航线绕行，剩下的飞船开始了紧张刺激的加速阶段。

　　“过家家玩够了，让我看看你的真实实力吧！”

　　星野绫决定当那少有的四分之一，她的飞船先前仅启动了两台发动机以保持自己在队伍中后方的位置，现在将四台发动机全部启动，同时把水注入发动机燃烧室增加推力。模拟系统规则限定在休眠舱的保护下，成员最大可以承受10g的过载，星野绫就是按照这条规定设计飞船的。现在这团耀眼的光芒以人类能够承载极限的加速度飞跃其他舰船，很快于队伍中脱颖而出。其他选择加速飞跃的舰船紧随其后，而木星的大气也在快速靠近，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载人飞船如此贴近这颗星球，位于加速队伍后方飞船的四周甚至已经出现了微弱的气流，木星大气在飞船的高速摩擦下发出红色的燃烧痕迹。已经来不及了，随着气压的增加，发动机的加速效率也逐渐减弱，没有空气动力结构的飞船如同深陷泥潭般慢了下来，外部突出的结构在烧蚀下断裂解体，而飞船本体的高度也在下降，那些速度不够的飞船挨个化作一道道闪耀的流星，缓慢划过云层，然后在天空中解体，残骸最终被橘黄色的风暴吞没。五分钟之内，又有几十艘飞船被淘汰。

　　时间对于人类来说也是宝贵的资源，提升航行速度就会缩短路途中的花费。因而每个设计师都在追求更高的极限速度*。飞跃木星之后，驶离太阳系前的这段航线就较为安全了，所有人都会抓紧在这个较为安全的阶段加速。模拟系统将时间流速增加，一共有100艘飞船在正常工作状态下离开太阳系。对于它们来说，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前往比邻星的路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景色，甚至和太阳系内的环境差不了多少，周围都是深邃空旷的星空，唯一不同的便是太阳发出的光正在逐渐变弱朦胧，它在不知不觉中隐入了群星之间。所有飞船都已经停止推进，只有在它们遮挡星光时才能隐约看出轮廓。目前舰队的阵型已经被彻底打乱，飞船大致排列出一个三角形的队伍，包括星野绫在内的三十多艘舰船位于最前端，它们当中最快的已经达到了20%光速。多数飞船都停留在中部，末端零散分部着些许出现故障无法规避尘埃云导致速度下降的飞船。

　　突然，阴暗的世界中迎来了强烈的光芒，在队伍侧方突然出现了一道狭长的光条，看上去就像一根被拉扯长的发光皮筋。更加怪异的是，这个不明物体和舰队保持着相同的速度，就好像是专门为这群在黑暗中待久的旅行者准备的慰藉灯火。

　　危机四伏的宇宙可不容不下多愁善感的东西。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那团火焰是如何产生的——那是飞船爆炸后的残骸，通过形状来看，多半是受到了不明物体的撞击。没过多久，又有几团相同形状的火球从星空中炸裂。舰队多半是遇到了密集的陨石群，原本沉寂的飞船系统从休眠状态紧急唤醒，舰体外部的航标灯开始闪烁起来。一些装备有强力雷达系统的飞船已经探测出了舰队目前所处的环境，他们以极快的速度扎入了一团平均只有鸡蛋大小的陨石带中，这条死亡区域一直延伸到了雷达无法探测到的遥远地带。

　　人类还没有研发出偏导护盾和强互作用力装甲，高速飞行器想要完全避免陨石灾害只能提前规避。星野绫的飞船正面投影非常小，仅有12平方米，这在一定程度上减小了被撞击的概率。

　　“第八艘……第九艘……”

　　此时此刻操作舰船的星野绫本人也紧张到了极点，看着周围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爆炸，下一个倒霉蛋可能就是自己，她只能死死的盯着前方黑暗的空域，祈祷不要有什么东西撞过来。

　　一些设计师遭受不住如此紧张的氛围，他们在慌乱中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启动发动机试图从别的方向离开。从数学角度上讲，贸然移动会大大增加被撞击的概率。果不其然，在他们改变飞船姿态的时候，一些陨石趁虚而入撞了过来。巨大的冲击力将舰体撕裂折断，还有几艘飞船被打穿了燃料箱，反应堆的高温点燃了泄露的燃料，让整艘飞船都被烈火吞没，像极了恶灵骑士的摩托车。

　　“咣当——”

　　星野绫最终也没能逃过，一枚陨石还是撞了过来，所有部件都在在巨大的冲击声中颤抖着。本以为飞船已经被击毁，灰心丧气的她准备离开模拟舱时，却发现模拟系统内自己的飞船依然保持着在线状态。

　　“立刻进行系统自检——”

　　星野绫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在她的修复下飞船系统很快重启，数据面板显示位于舰船最外侧的四号发动机和周围的冷却设备已经掉线，很明显是撞击造成的破坏，而其他装置还在正常运行。陨石没有从正中央袭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终止所有受损部位的运行，封堵受损管道！”

　　松了口气后，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已经出了不少冷汗。现在周围的爆炸频率越来越小，不知道是因为陨石正在变得稀疏，还是因为舰船已经所剩无几。

　　根据旅行者三号回传的数据，太阳系和比邻星之间确实存在稀疏的陨石区，但密度远远没有模拟中的这么大。所有这项测试很大程度上得依靠运气才能通过，为了避免埋没优秀的设计，在正式测试结束后系统还会为那些在这一关被淘汰的飞船移除陨石影响重新模拟。

　　一小时后，模拟系统宣布测试结束。

　　“在本次参与测试的设计样机中，共有325艘飞船出现事故未能到达目的地。其中在太阳系外沉没的有76艘；到达比邻星并停泊的仅有5艘，减速失败飞掠比邻星的有9艘。”

　　系统将这五艘最后获胜的飞船模型展示出来，它们已经没有出发时的那副光彩，千疮百孔的外壳让它们看上去就像生活在荒野中风尘仆仆的野人。

　　“9号，12号，188号，264号，265号飞船花费二十一年，成功完成了跨越光年的壮举，恭喜这些优秀的设计者们！”

　　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部分，模拟系统要检查飞船内人员的存活情况。先从9号飞船开始，系统检测了船舱内的数据，发现休眠舱的运行早在十年前就因为散热系统故障而停止，里面的人早已死亡。

　　接下来是12号飞船，系统检测后依旧得出了无人生还的报告，原因是发动机的燃料管道和休眠舱的循环管道靠的太近，二十多年来在这些人体内循环的液体都是被加热到一百度的沸水。

　　轮到188号飞船了，这是目前为止看上去保存最完整的一艘，舰体外部的航标灯甚至还在正常工作。

　　“识别到生命讯号……数量：1”

　　它成功将人类送往了比邻星，许多教授级别的设计者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在学生团体间的模拟中实现，很不可思议。但二十分之一的存活率显然是不能满足需求的，查阅舰船记录后才发现，飞船在航行后期出现了给养不足的情况，为了维持生命，设计者将所有休眠舱的能源转移到了这位幸运儿身上。

　　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系统最终判定188号的设计满足要求，成功通过测试。

　　轮到星野绫的飞船接受检测了，这艘缺了一个发动机的飞船在减速阶段耗费了她不少精力，好在强大的飞控系统辅以她精湛的操作技术，通过调节三个喷口的输出功率来补偿缺失的推力，最终有惊无险地减速成功。

　　“识别到生命讯号……数量：20”

　　由于成绩太过夸张，教授团要求系统再次检测，多次检查确认无误后，史密斯将星野绫当众请了过来。

　　“绫同学，作为刚加入我们不久的新朋友，你做到了许多老同志都做不到的事情，这很厉害。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的飞船上没有设计船员活动的空间，这是为什么？”

　　星野绫只是单纯将20个休眠舱和相关设备如同电池那样插入舰体内部，其他供人员结束休眠后用于生活的居住空间，维生系统等都没有设计，这也是飞船可靠性高的重要原因。

　　星野绫面对史密斯的发问，只是指了指屏幕上的265号飞船。

　　“检查一下这艘飞船，你要的东西都在它上面。”

　　“第265号飞船，没有发现休眠舱设计。”

　　众人惊讶的发现，265号飞船和264号飞船从外观上看别无二致，但是内在设计却千差万别，一艘单纯是为了搭载休眠舱而设计，另一艘没有沉重的休眠舱，却装备了完备的维生系统。

　　“这两艘船都是我的，到达目的地后，将休眠舱转移过去即可。”

　　谁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这场测试中发射两艘飞船，部分教授认为这是投机行为，但这两艘飞船居然都能到达目的地，也不得不让反对者们赞扬它的可靠性。史密斯想了想，亲自走了上来和星野绫握手。

　　“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没人规定我们不能将贵重物品分成两部分带走。”

　　“准备亲眼在天空中看见你的作品吧！”

　　如同潮水般起伏的掌声久久不能停息，星野绫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离开测试大厅，继续搭乘悬浮列车，回到家后已经是晚上了，星野绫冲了个澡，慢慢从刚才的麻木中反应过来。

　　“他说，准备亲眼看见我的作品……他们真的要采纳我的设计？！”

　　“芜湖，太棒了——”

　　星野绫在房间内欢呼道，但周围并没有谁可以祝贺自己。她愣了愣，从桌上拿起手机准备给远方的妈妈打电话，告诉她这则好消息。但因时差问题，老家那边正好在半夜，星野绫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搅她们为妙。

　　“哎，大功一件，却没人可以分享。”

　　星野绫瘫在沙发上，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一股饥饿感也随着坏心情涌了上来。

　　“吃点好的吧。”

　　刚刚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时，身后便传来了催命般的门铃声。

　　“谁啊，这么急。”

　　“星野绫，你上新闻了！”

　　来人正是银川，她着急得直接从星野绫的胳膊下方溜了进去，之后才发现要找的人在自己身后。

　　“川川——你来了！随便坐随便坐”

　　看见银川来陪自己，星野绫低落的情绪很快便被调动起来，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

　　“咳咳，别那么急着摸我……星野绫，先看看这则报道！”

　　“……天才少女突破技术难题，人类有望逃离黑洞！”

　　“突发——DRG宣布取得重大技术突破，星际航行已成为现实。”

　　“这都是什么啊！”

　　银川告诉星野绫，她在模拟测试中取得优异成绩的事情不知怎么的就被传出去了，外面的自媒体正在大肆渲染来搏人眼球，以往这种事只会在内部掀起讨论。好在网络监察部门已经出手，事情逐渐平息起来。

　　“史密斯把你的事情告诉给了老k，老k又告诉了我，所以……”

　　银川将手中提着的金轮蛋糕递了过来，碧蓝如海的瞳孔中充满了对自己由衷的祝贺。

　　“恭喜你啊，干了件很厉害的事情！”

　　说完后，银川又鼓起嘴低声碎碎念道。

　　“几乎成天都和你待在一起，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出来这么惊爆的事的……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对方有些过于可爱，星野绫再也忍受不住，她如饿虎扑食般一把将银川抱在怀里，不停地磨蹭她柔软的头发。

　　“唔呀——停——要窒息……”

　　“嘿嘿～太喜欢太喜欢川川了，在我孤单的时候送上门来被这样玩弄可是自找的哦，一辈子也不会动手的你就乖乖在我怀里呆着吧！”

　　“救……命——”

　　在两团重物的挤压下，银于在空中挣扎的双腿和胳膊渐渐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