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艳阳天。春天浓郁的绿色弥漫在每个人的嘴巴里,风的味道并不好。079号坐在医院天台的铁栏杆上,双腿摆动着,左侧大腿上绑着的尖刀磕在栏杆上,叮咣作响。079号将自己的腰挂在栏杆上,丝毫没有紧张的感觉,他将手挡在自己的眼前,遮住刺眼的阳光。
他感受着自己的血液流入自己的大脑,头脑开始发涨。079号拔出自己的刀,注视着上面斑驳的血迹。那血迹是深红的,但毕竟是红色,以后……以后也许不会是这种颜色了……
079号走到晾被单的架子旁,捏起一角被单擦了擦刀面。他对那些愤怒护士的面孔一点都不在意。
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论他是否有自主意识),研究人员解释道。079号的脑子里响起这些话,如果他有义务去理解,他会去那么做的,可是他毫不在意,所以对他来说那些只是一些振动的符号。
079号又走到栏杆旁,向下望去,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春天,患者们走着,坐在轮椅上,打着点滴,拄着拐,享受这迟来的春天。他们交谈着,笑着。草地也变得青翠,花们也变得生机勃勃。一切的一切都是希望的象征。没有人会不爱这个春天。可是他不爱。
079号抬起头,望向远方。鹤岚山矗立在金秀湖的另一侧,永远那么青翠,永远那么平静。湖面波光粼粼,仿佛跃动着耀眼的小太阳。他脑中的情景一闪而过,巨兽一般的火焰覆盖了整座山,一切都燃烧殆尽,在嘶吼中皱缩焦黑。这只是一段燃烧的记忆。画面闪动几下,他不再能看见了。079号莫名有些恼怒,尽管他从不在乎。
那个女孩慢吞吞地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两盒草莓牛奶。079号沉默地看着她。女孩掏出吸管,递给他。“一起喝吗,大哥哥?”他只是接过,并没有喝。女孩将吸管插入自己的那份,喝起来。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
女孩也眺望着鹤岚山,平静地说:“我爸妈在山上工作,他们是科研工作者,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到山那边去。”079号有些好奇地转向女孩,至少在他的记忆里,山上很少有科研团队,而且几乎没有山村。
女孩转向它,展开一个舒心的笑容,眼睛弯弯的。079号注视着她,依旧没有说话。他知道,鹤岚山上在半年前就没有任何活口了,整座山被进行了清除,因为女娲造人基金会得知疫虫传染会在鹤岚山开始。山村,基地都被拆除,至于那些不重要的科研人员以及平民百姓早就都在清理中与他们的房屋和基地消失殆尽了。至于到底有没有疫虫?谁知道呢,反正是没有人了,但也不用担心会被感染了,不是吗?
女孩离开了。临走前对他说了很多。她说,她知道以后人们会活得相当艰难,而且几近灭绝。079号只是默默地听着女孩对未来的想象,因为她没错。
“大哥哥,我如果现在就去山那边,他们会在那里等着我吗?”女孩的眼睛闪亮着,眼里满是希冀,病弱的脸颊也仿佛被希望点亮。回光返照。079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起这个词。
她走的时候的场景十分绚丽,像一只鸟儿一样飞向天空。忽然又轻盈地落在地面上,绽开一片殷红,在夕阳的映衬下,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染成火焰一般的颜色。
生命的颂歌。她自由了,因为她意识到了,只有死亡才能避免苦痛。
医护人员冲上天台,每个人都焦急万分,惊慌失措,一时间,嘈杂的喊叫和闹人的责骂声充斥079号的耳朵。
聒噪。079号过滤掉那些噪音,将吸管插入那盒草莓牛奶,喝了一口。香甜又醇厚的液体划过喉咙,心却疼了一下。079号将盒子放在一边,掏出刀,将脚踝处的钢环挑开,丢到一边。
079号在铁栏杆上站起身。已是黄昏,绚烂的夕阳拼命支撑起小半边红色的天空,它最后的意志力正在被深蓝的怪物消磨殆尽。
079号沉默着,静静地看着夜晚的来临,等待着,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