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启重有点失望,他和元狼亲眼目睹了阿方斯的熔化。它的消失,在云启重看来只不过是简单的物理变化过程,与他想象中的那种剧烈的灰飞烟灭相差甚远。
他现在的心情平淡了许多。他想他和铁虞肯定存在一个因果关系,包括再次见到他,对他安危的担心只是自我感性的填充,没有实质意义,就像两次见到曲梦瑶的感觉都不一样,自己应该快乐起来,至少不能让人看到他是一个心情郁闷的人。于是他很自然地想到吴月儿,就真的有一些甜蜜的幸福感了。
格尼格卡人对里基尼斯的威胁暂时化解掉了。云启重打算去一趟库库尔坎人的居地,元狼想和他一起,云启重说不妥,要遵守诺言,就只能他一个人去。他说下次再见到古罗,一定和他认真探寻宇宙坐标。元狼取笑他如果真的信守承诺,他们就不会知道库库尔坎人了,又说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定有未了的情缘。
要重返库库尔坎人的居地,库库尔坎四十二、玛沙、伊梅儿、卡索、津卜,迈迪亚、一副副鲜活的面孔开始跳进他的脑海,曾经的不愉快,令云启重心里很矛盾,他一再告诫自己做人不要太小气。
他依照记忆,先到达撒哈拉沙漠的提贝斯提高原,向南一直寻去,然而找遍尼日尔和乍得的交际处也不见库库尔坎人的居地。他想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仍没找到地方,但这里至少还有一个高原参照着,不会比当初在印度洋中寻找阿方斯更难,所以这种可能性很小。二是库库尔坎人已经发现格尼格卡人来到地球,另迁别处躲藏起来了,并且吸取原先的教训,非常精心地掩盖了一切。
如果是这样他倒省去一件心事。突然他又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库库尔坎人对他的充分不信任,在他走后就不惜代价地迁居别处躲了起来。他这样想着就再也有没心劲寻找沙漠中的那片绿洲了。
他躺在沙漠中,两眼空洞地望着天空,这里的空气异常干燥,但这里的天空比别处的明亮。当初他就是这样躺着看到第一个库库尔坎人的,不同的是他现在始终清醒着。延绵起伏的沙丘,满目都是风暴过后留下的鳞状的痕迹,光色的反差中,几缕淡黄色的沙烟悄然升起,这幅情景中,他的躯体就成了点睛之笔。
天地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近了,背下传来沙粒的热度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他托向天空,自己仿佛成了祭祀用的供品,看见浮出沙面的一堆白骨,无数游魂一下子冒了出来,狰狞的面目,使他想起那个熬人油的梦,还记得沙漠的尽头——城市的边缘有一棵枯树。
他想起泽,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时空是无序的,那么他食指的端处可能就是“坦斯星系”的中心了,想到和泽离得这么近,他笑了。她如果还记得“宇宙文明共享”,就应该把那幅画送来,给他指点迷津。游可爱的光头,一位质朴的科学家,却像个抢劫犯,曾经对他很反感,是忌妒他和泽在一起吗?最后怎么又不讨厌他了呢?肯定不是忌妒。没有等级,没有权势的地方,真是叫人向往!“叶绿2号”在另外一个时空里发着光和热,自己现在却躺在这里无所事事,如果按曲梦瑶说的,“叶绿体逆组”在地球上不可能被启用,那是活该!因为他的出发点本身就不够高度。事实也就是这样,地球和郎森星的境遇毕竟不同,相比之下,地球大气排尘相对容易一些,这项造福于人类的工程,如果不参与,就太违背自己的初衷,而且能和寻找宇宙坐标衔接起来。
如果说他从这一刻起有了一种庄重的使命感,那是因为他明白了宇宙坐标是属于整个生命世界的,永远不是个人的荣耀。让地球重见阳光,以及阻止那个令人可恶的‘星戥计划’更是每一个人的责任。以往的烦恼多是因为他的个人主义。他的心胸豁然开阔了,压抑的天空也还原了它真实的深远。人的本性终究不是孤独的。
他原本可以对曲梦瑶保持美好的幻想,然而那次相见,的确令他失望,仿佛一本珍爱的书在慢慢燃烧,字体随烟飘飞,落下的时候就成了他的心尘。他现在想见吴月儿就不需要借口和理由了,那将是一种真切的愉快,而不再是逃避后的喘息。
他突然十分想念吴月儿,想立刻见到她。他风尘仆仆地来到吴月儿的公寓。今天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他记得吴月儿说过,每个月的最后五天是她的休息日。
客访器没有回应。
年青的公寓管理员上前问道:“先生,是找吴小姐吗?如果我没有记错,她中午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先生可以在休息厅等她。”
云启重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在休息厅坐下,随手抄起一张当天的报纸,饮水机问了他喜好的口味,自动为他送上一杯清凉的矿泉水,水质不算好,有一股塑料的味道,杯子也小,大约只能盛三十毫升。
一篇报道吸引了他。本世纪最具影响力的“勃派”绘画艺术明天将在慕城艺术中心作第三站世界巡回展览。他想早一天多好,他和吴月儿就有休闲的去处了。以前,艺术在他的观念中几乎就是一片空白,他是在里基尼斯才对艺术产生浓厚兴趣的,后来到了郎森星见到那幅画再次感受到艺术的无穷魅力所在。
他对“悖派”绘画艺术根本就不了解,吸引他的是报道中的这样一句话:让你感受到生命原始、质朴的动感------。他想生命原本就是生生不息,永无休止的,它应该能给人一种飞越激情的生命启示吧!
翻到另一版,却看到一篇对“勃派”艺术的严厉批判,说那无非是一些自作多情的低俗不堪的色情展览,即便世人都患了性欲衰退症,也用不着靠它来激起情欲,有那个时间,不如在家舒舒服服地抱着一堆各尽其能的色情画片调动情绪,而且无伤大雅。
云启重吓了一跳,随后哑然失笑,他无所谓相信谁的,反正他和吴月儿是去不成了。
同一种事物总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笔调,就连艺术也挣脱不了这种吵闹,如果是争鸣倒也罢了,但双方都明显有哗众取宠的嫌疑。
他联想到南宫承,“悖派”再低俗不堪,至少还有机会巡展,而且看来还是世界级的。南宫承呢?有着那样优秀内涵的艺术却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眼角余光看到有人向他走来。瓦塞纳一脸愁容,就连他脚下那双布满灰尘的大头皮鞋也带着一副哭相。云启重以为上次的事情还没有了结,站起来笑道:“这么巧。”
瓦塞纳搓着手说:“专为你来的。”
云启重先是一惊,扭头看到公寓管理员神色尴尬地把头转向一边,就明白了,“难怪消息这么灵通。”他心里隐隐不安起来,急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瓦塞纳四顾看了一下,说:“这里很不安全,如果不是你,我绝不会出来的,我们离开这里,我想你不会拒绝我。”
云启重当然要拒绝,他等的是吴月儿。他几乎怀疑瓦塞纳扮演错了角色,一个中情局的高级调查员何时变得像一个被跟踪的对象,谨慎的样子好像害怕随时会被人害掉。云启重想笑,可他笑不出来。因为瓦塞纳告诉他吴月儿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