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长江畔渔船餐厅上。

　　“这是长江和沱江的交汇处，叫管驿嘴，古时又叫官驿嘴，因为蜀道难的原因，宋、明、清但凡被贬或者镇守西南边陲的文官，都从这里上岸往封地去；这里也因为物资集聚，被称为宋代纳税最高的13座商旅重镇之一，所以产生了这么浓郁的白酒文化”，江摇站在长江边渔船三楼的观景窗前，给旁边一位美女介绍当地的景色。

　　“哟，菜上来了，这边入座就餐”，江摇热情的招呼着身旁的美女。

　　美女转过头来一看，就是屈婷。

　　“这两江交汇的地方就是漂亮，难怪长江边的大城市都有着同样的精神气质”，屈婷微笑着对江摇说。

　　“怎么样，有当年‘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的感觉吧。这可描写的就是你脚下的航道。今天难得有机会把你请到哈，要不是你正好在这边跑医科大附属医院的业务，怎么也轮不到我把你请到啊。”

　　“得了吧，你打一电话，我指定跑的飞快，我也眼巴巴的盼望着帅哥邀请啊”，屈婷打趣道，“有的吃、有得玩、有人陪，吃住免单加最好的导游，多好的事儿，是吧！”

　　“哎哟，你这么说我可就不好意思了哈，按照本地规矩，先敬你一杯酒，美酒配美食！都是土特产，地道的‘大河邦、小河味’啊，不过这两年不许再捕捞长江鱼了，咱们吃的都是深山养的冷水鱼”江摇举起了酒杯。

　　屈婷也没有推杯，径直举起了杯子，轻轻的撮了一口，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嗯，好酒啊，哈哈”，然后对着江摇笑了笑一饮而尽。估计是多年的销售习惯，喝点白酒算是基本职业技能。

　　几杯白酒下肚，两人又开始回忆起青葱的大学生活。

　　屈婷大学时是班上为数不多的女生，长得又有几分姿色，在理工科学校里边，便成为炙手可热的资源；但在恋爱的问题上，屈婷也显得有些不同，对众多的追求者毫不理会，不过退而求其次作为朋友来说，相处的还是很融洽。

　　江摇也是当年的暗恋者之一，不过一直没有表白过，最近距离的接触，也不过仅限于某次坐学校门口的红色三轮车一起去参加同学聚会，不小心摸到了屈婷的手，回宿舍偷偷高兴了几个晚上，就差舍不得洗一洗了。这个事情也成为了大学时候，寝室里夜谈的笑料。

　　屈婷似乎也觉察到过，但是对江摇并没有刻意回避，任然保持着忽近忽远的距离，从未接近也从未走远。依然是一个十分独立的存在。

　　不过正因为如此，江摇曾经的一段时间，也悄悄对屈婷生活十分上心。

　　屈婷小时候的家庭应该是非常幸福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不过好像在屈婷刚上初中时，父亲忽然就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只有妈妈一人拉扯她长大，所以家庭原因造就她一向比较独立。

　　“那个，你现在还没结婚啊？”江摇借着酒精作用问到，“这些年没有给我发布红色炸弹（结婚请帖）呢”。

　　“恩，对”，屈婷回答的有些随意。

　　“周围朋友、同事都已经成家立业了，你不着急也得考虑找一个温暖的怀抱啊”，江摇盯着屈婷问到。

　　“不会你对我有什么企图吧？你看看周围成家的，也是一个个被家庭所累啊，被工作、生活、父母子女压得喘不过气来，一个人生活也有一个人的快乐啊”，屈婷抿嘴笑了笑，眼睛看着江摇的眼睛，“书上说，女人找男人基本没啥用，只会让自己短命；你看看最近的迪士尼童话，冰雪奇缘爱莎公主什么的，都没有王子什么事儿了，这算是与时俱进吧”。

　　“那家庭也有家庭的幸福啊，比如说看着自己小孩的长大，也是一种自我成长的快乐。这个……我一直想问是你父母离异的原因，让你心理负担，才对异性敬而远之吗？”江摇自己解释到，“父母对孩子的成长，确实有些影响哈”。

　　“我父母没有离婚。”屈婷停止了笑容。

　　“哦？不好意思”，江摇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失言了。

　　几秒钟的沉寂，只能听见江水打在渔船船舷的声音，窗外的霓虹灯隐隐的映在了屈婷的脸上，倒显得有一丝红润。

　　“喝酒喝酒，不说这个了，我也是酒喝多了乱说”，江摇觉得说错了话题，自己罚酒一杯。

　　“今天专门请你过来，主要是想请你帮个忙，一个医疗设备的事情想问你，知道你是这方面的行家。”江摇趁着尴尬，打开自己准备已久的话题，也算是转移一下交谈方向。

　　“说吧，难不成你还想成为我的客户啊？保准给你最优惠价格；要是是给别人引荐，提成也是不会少的，同学明算账是不是”，屈婷说起工作便两眼放光、身体往前微倾，情绪明显提了起来，倒不失为一个标准的销售人才的标准反映。

　　“没有，我哪有那能耐啊”，江摇赶紧回话，“就是我有一个朋友，是一个专科医院的采购主任，最近看上了一种医疗设备，国内没有发现；知道你见多识广，看你那里了不了解？”

　　“哪方面的？哪个科室使用？”

　　“不清楚。”

　　“不清楚？？”屈婷满头疑问，“他自己是采购主任不清楚自己想买什么，这暂且不说采购过程中的油水，现在有些人确实不往这方面想，尤其是中央反腐过后觉得程序复杂，况且划不着犯事。但是一个科室主任或采购主任，采购自己都不熟悉的设备也没有用啊”。

　　“哦，我的意思是我不清楚，他今天又在基层扶贫，来不了现场，电话信号也打不通，不过原来有张图片发在我这”，江摇撒了个谎，赶紧把手机递过去，就是上次在连队大楼照的。

　　“这个设备我也没见过，已经投产的吗？是新款的达芬奇机器人？感觉有点怪怪的，比一般医疗设备要大，估计是射线高频使用，你确定这是医疗用的？有生产厂家吗？”

　　“有，生产厂家网络上查不到，叫‘T·E’！”江摇晃动手指，翻了翻后边几张照片。

　　“就‘T·E’？是不是TE Connectivity，中文名叫泰科，但是它的设备我很熟悉，没有这款啊？这个样子的医疗设备干什么用的？没有常规的检查通道啊。”

　　“那，这个标识产品是它生产的吗？”江摇手机显示了仪器细节照片。

　　屈婷盯着一看，明显紧张起来。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水杯，水杯里洒了一些水出来，但是毫不在意；连忙接过江摇的手机，眼睛一动不动盯着。

　　“怎么了？你见过？”江摇试探性问到。

　　“这图片你从什么地方找到的？”屈婷说话明显有些激动，一只手死死抓住了江摇的前臂。

　　“怎么了？要不……”，江摇看了看自己被抓的手臂，又看了看屈婷。

　　屈婷压抑住自己内心，赶紧放开了江摇的手；深吸了两口气，端起水杯咚咚咚喝完了整杯白水。

　　没有说话，好像定住了，两个就这样尴尬的坐着。江摇也不敢看屈婷，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老同学”。

　　顺着屈婷的话语，江摇转过头来。

　　“我……我，这事情要从我父亲说起”；屈婷说话时眼神没有交流，好像陷入了回忆，“当年，我父母都是核物理高级工程师，双方因为工作上的接触，慢慢的产生了爱恋，然后组合成为家庭，后来生下了我”。

　　“一切都是那么平静；那天是我初一正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考完回家父亲没有一起晚餐，因为父母经常加班，所以也不当回事。但是第二天、第三天，从那天起，我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母亲到处询问他同事、朋友，均不知道他的情况。你知道的，核工业人员，可能为了一些项目，隐姓埋名从世间蒸发，母亲心里早就有了这个准备，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国家的利益安排到了其它地方，后来我母亲灰心了，就一个人守了他一辈子，把我作为她工作以外的唯一寄托。”

　　屈婷眼睛有点红润，继续说道“当年我们刻意去找父亲留下的物品，希望能寻找到他的蛛丝马迹，但是很多工作上的资料全部都被保密委直接托管了，根本查不到。只有家里的一些随笔的资料和满柜满柜的书籍。不过我在整理他的资料时，看过他的一个工作笔记，其中有一页就有钢笔笔迹画下的图案，从样子上看和你照片的图案一模一样，因为这个图形确实太特别了，所以一眼看过去就记忆深刻，永远印在了我的脑中。”

　　“你父母在哪里工作？”

　　“核九院”。

　　江摇在川北读过书，当然知道核九院是什么概念。核九院全称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CAEP）又叫中物院、或839，是国家计划单列的中国唯一的核武器研制生产单位，是以发展国防尖端科学技术为主的综合性研究机构。两弹元勋邓稼先就曾经是核九院的院长。

　　“我知道那。当年，我们同寝室四个兄弟，还一起到中物院科学城技术馆去参观过；我们还亲手偷偷摸了一下中国爆炸的第一枚原子弹和氢弹的姊妹弹，据说当年一共准备了三颗，结果每次试验第一颗就爆炸成功，于是剩余的两颗，便留了一颗在BJ中央军事博物馆，一颗留在了核九院，现在那些原子弹和氢弹的弹壳，都还存在科技馆里让大家继续仰望，这些都是中国历史上最辉煌的成就之一”，江摇继续说到，“只知道你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没想到是核物理专家”。

　　“对我来说，他们只是在那里工作”。

　　“那个地方太神秘了”，江摇边说边想，当屈婷嘴里说出核九院的时候，反而放松了，这个答案是他思考的上千个结果之一，而且是他认为最有可能之一。

　　“那里只是我的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家”。

　　“你父亲的笔记还在吗？”

　　“在，其实这个也不算工作笔记，就类似于草稿纸一样的东西，父母出生于体制内，保密意识非常强烈，工作上的正式东西，基本都不会带回家来；只是父亲偶尔有些思路什么的，害怕忘记会写在这个本上，也只是点到为止。真的是非常重要的工作秘密或者工作思路的话，他们会第一时间赶回研究所加班”。

　　“我能够看看你父亲工作笔记上的图案吗？或许，我们能够一起找一找其中的联系”，江摇不敢肯定的问了一句。

　　“可以，本子我怕遗失或出现问题，就放在我的秘密基地里了”，屈婷回答的一点都不迟疑。

　　“秘密基地？”

　　“对，小时候爸爸常常带我转悠的地方；因为工作原因，很多时候父亲都不能离开九院太远，也就只能带我在周边瞎转悠，那其实是机关大院一个不太显眼的防空洞里。”

　　“在核九院里？”江摇在想，“核九院这种单位怎么是说进就进的啊？全国重点保密单位，估计进去得查祖宗18代吧”。

　　“没有这么麻烦的，我带你进去吧，我从小就在那里边长大，很多人都认识，除了机密的地方没有去过外，其它地方都没有问题，对我们来说就是自己的住宿小区，再说带男朋友回去走走也不会让人怀疑”，屈婷一席话正中江摇的心间，还搞得不好意思往下接话。

　　今晚的饭局两人似乎都还有一些心里话，但是没有再往下说。感觉就像是两位气功大师在博弈，意念之间便完成了高手过招，酒也没怎么喝的下去。动了几筷子的菜，两人已然已经吃饱，江摇便打车将屈婷送回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