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上背包，黎铭三两步爬上了二楼。

　　别的娱乐中心黎铭不知道，但柳老板的地盘，他多少有几分了解。这里有像光头兄那样认认真真做事的人，当然也会有一些……爱耍小聪明的家伙。

　　他们每日混迹在场子里，锻炼出一套看人的眼光。谁是懵懵懂懂的新人，谁是世态见惯的老鸟，谁能惹谁不能惹，他们打眼一看就八九不离十。

　　他们的手段也有各种各样，威逼的利诱的借钱的拉关系的，总有一种能让你中招。你以前要是没经历过这种阵仗，一遇到不认识的人搭话，最好赶快捂紧自己的钱包扭头就走。但凡稍微听他们说几分钟，一不留神，说不得就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了。

　　太久没来，忘了提醒那货一声了。

　　黎铭在心里自我埋怨一句。绕过两排游戏机后看到了刘建飞。他就坐在角落一张游戏桌边，看样子是在和人下尸斗棋。

　　灯光下他的脸色有几分苍白，眼睛瞄一下投影隔板又瞄瞄对面，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他玩游戏的水平不高，平时打打人机都会输的那种，这会儿战况一激烈便更加手忙脚乱，两只爪子在操作盘上一通乱滚，恨不得把舌头都伸过去戳几下子。

　　黎铭都不用看局势，光看这操作就知道他离完蛋不远了。

　　和他相反，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小姑娘倒明显游刃有余的模样。她的指尖在操作盘上灵活地触动着，像在跳着一首欢乐的舞蹈，手速飚得飞起却是丝毫不乱，有种赏心悦目的节奏感。

　　桌边还围着四个年轻人，有男有女，黎铭一个都不认识。他绕到刘建飞背后，青年们以为他也是过来观战的，还特意给他让了个空。只有完全沉迷局中的刘建飞，压根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黎铭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场上局势完全是一边倒。

　　刘建飞的工程师、火炮手和猎人都已被尸潮吞噬，只剩机动性较高的忍者还在房顶上跳来跳去。但丧尸方的包围网已经形成，各个方向都是密密麻麻的尸群，避无可避。忍者蹦跳着试图跃过某个看似空荡的巷道，却在半空中被一只尸爪拉扯下去，几声尖叫后便被撕成一滩马赛克。

　　“LOSE”的投影伴随着阴惨的声效浮现，另一边女孩场上则是放着烟花升起“VICTORY”的字样。

　　刘建飞长出了一口气，直起身子甩甩酸麻的手腕，尴尬地笑了一声：“又输了，呵呵……”

　　观战的青年男女们看他略显气馁，赶紧七嘴八舌地鼓动起来。

　　“没事大哥，胜败乃兵家常事。”

　　“时间还挺早的，要不再来一局呗？”

　　“我看你状态差不多上来了，再来一局八成能赢。”

　　桌对面的女孩则托腮望着他，语音轻柔地问：“还来吗？”

　　“呃……”刘建飞不好意思地笑，“行，来吧。”

　　刘建飞只有在游戏开始阶段手速堪比疾风，还没等黎铭反应过来，投影隔板上已经显示出“准备完成”了。黎铭赶紧探身一巴掌拍下暂停键，没理会刘建飞惊讶的眼神，提着领子就给他拽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们谈点儿事。”

　　黎铭朝那几个小青年笑笑，然后在刘建飞“哎哎”的叫声中把他拖到另一个角落。

　　刘建飞还有点懵，凸着眼珠子傻乎乎地问：“啥事儿啊，你生意做完了？”

　　“做你妹夫。”黎铭没好气地说，“人家要给你放放水引你上钩也就算了，这实力差距这么明显，你是非得找点虐是吧？”

　　“哦，这个啊……”刘建飞咧着嘴笑起来，“我本来自己打人机的，那个女孩就过来问我要不要对战。她人挺温柔的，我们聊得还不错，你也跟她聊聊就知道了。那几个是她朋友，讲话也挺客气。而且你知道吗，她过段时间就要来第五区发展，对咱们这块儿技术也挺感兴趣的，刚才还跟我打听……”

　　黎铭懒得听他长篇大论，一压手打断他的话：

　　“她这么跟你讲的？”

　　“是啊。”刘建飞傻乐着点头，“我都没想到会这么巧……”

　　“嗯，那是，我估计他们也没想到。”黎铭接口道。

　　没想到这个年代还能遇上你这么好宰的肥羊。两个小时就能上钩，骗子们都要感动哭了。

　　没心思跟他多说，黎铭抱起胳膊，直接问道：“你们赌多大的？你输了多少？”

　　刘建飞扭扭捏捏地辩解：“也不算赌吧……他们说不玩钱没意思，就是添个彩头。而且一开始说好了，我输了正常给，但是我只要赢一局，她就全部退回给我。”

　　“我问你、输了、多少！”

　　黎铭抬高了嗓门，边上两张游戏桌的玩家都望过来。刘建飞舔舔嘴唇，小声说道：

　　“他们说五百点一局，我现在输两千五。”

　　黎铭深吸一口气，盯了刘建飞半天，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牛逼。我服了。五百一局你能输到两千五……大哥你那脖子上顶的是个瘤子吧？你这么有钱接济一下兄弟我不好吗？”

　　“我是第二次直接就押了两千。”刘建飞低头嘟哝着，“我觉得我押多点，人家说不定对我高看一眼呢……”

　　黎铭目瞪口呆。

　　你当肥羊也就算了，你还自己拿刀宰自己？

　　“那她高看你了吗？”

　　“嗯……”刘建飞回想一下，“她笑得倒是蛮开心的。”

　　短暂的沉默。

　　黎铭一只手缓缓抚上心口，感觉气闷得难受，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憋了半天才又开口：

　　“你以后别叫刘建飞了，你叫送财童子好不好？”

　　刘建飞耷拉着脑袋，有些不自在地在身上挠了几下，半晌才叹口气，结巴着说道：

　　“所以这意思……我是让人给坑了，是吧？”

　　“你要再想不通，我就去厕所接点儿东西来帮你洗洗脑子。”

　　黎铭说话呛得很，一点不跟他客气。

　　刘建飞挤出一个笑容，有点勉强。

　　“其实刚开始我就觉得他们是骗子。但是……唉，她跟我讲话真的特别温柔。二十多年了都没女生对我这样过，我心里就想，万一呢？她那几个朋友说话也好听，至于要钱……这谈感情总归得有点投资的，是吧？”

　　没等黎铭再说什么，那边游戏桌旁的女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隔着大老远高声叫道：

　　“哎，老哥你还玩不玩？不玩把账结一下好吧！”

　　黎铭拉着刘建飞说了半天，这姑娘可不傻，知道自己八成已经被拆穿了。反正今晚已经赚得够多，于是懒得再装样子，之前那软绵绵的音调完全消失了，这一嗓子喊得要多豪横有多豪横。

　　黎铭越过刘建飞的肩膀，看到她满脸挑衅地望过来。

　　“……温柔？”他指着那边对刘建飞说。

　　刘建飞挠着脖子一声不吭。

　　“马上来！”黎铭高声回应。

　　刘建飞抬起头来愣愣地瞅着他，似乎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

　　“这……还来啥？你不说是骗子吗，咱就当花钱买教训得了！”

　　黎铭笑笑，把手里提着的大背包塞进刘建飞怀里。

　　“不好意思，我带你来第四区是要赚钱的。教训可以收着，但钱不能乱花！”

　　刘建飞抱着背包，小眼神还有点迷糊，过了几秒，忽然现出一丝喜意。

　　“你要上？”

　　“我再不出马你就要破产了。”黎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本来这事儿我找老柳也一样能解决，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从刘建飞身旁绕过，大步走向那边的游戏桌。

　　“跟我玩，算他们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