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某一个时刻,你会突然意识到,构成自己的不再仅仅是长辈的教诲亦或是人云亦云的某种粗鄙的信条。你知道自我与他人的区别根本上在于过往的经历所带来的认知。这些造成深刻记忆的事情就是构成自我的关键,并且在人生的道路上给予我们前进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当然有时候过往也会让人唏嘘不已亦或是潸然泪下,即使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绿叶枯黄终落地,春来回暖雪消融,人走茶凉,沧海桑田,世间的物事自有其衍生发展的规律,就像发生过的事,就像要发生的事,就像未发生的事。
陆一铭从床上爬起了身,这是他结婚的日子。
他穿上西装,对着镜子整理好衣领。
“我看起来怎么样?”
“棒极了,阿铭。”伴郎说道。
陆一铭开心地笑了起来,看着镜子上贴着的照片说道:“我给你说过的我有一天会娶那个女孩。”
照片上的女孩笑靥如花,就像是那年的春风拂面,似水柔情。
“哥,该出发了,爸妈已经先过去了。”陆浩承打开门走了进来,镜框后的双眸闪烁,他为自己的哥哥感到高兴。
“走,我们去把你嫂子娶回来。”陆一铭宠溺地摸了摸浩承的脑袋。
婚礼的车队缓缓停下新娘走了下来,洁白的婚纱轻轻地拂过红毯,带着祝福和艳羡飘向属于她的幸福,嘴角上挂着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陆一铭站在红毯的另一头痴痴地望着这个朝思暮想的姑娘,一如过往的那些时日。
会场内的乐团奏起了浪漫的交响乐,新娘提起婚纱的裙摆,踩着步点,轻盈地奔向陆一铭。
新娘站在了陆一铭的面前,面纱轻轻地浮在脸上,盖住了脸颊上的情郎红,她微微颔首,台下的观众让她有些羞怯。
“我来了,来嫁给你了。”她低着头,声音几乎被现场的音乐盖过,不过陆一铭还是听见了。
“好巧,我来娶你了。”陆一铭笑了笑,他终于可以告诉所有人这是他的新娘了。
他轻轻掀起新娘的面纱,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他眷念地看着这张对于他来说充满了魔力的脸,眷念地看着那对小酒窝。
过去的日子里,他总是想伸手指进去把酒窝填平。
终于他们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他们看见了对方,也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如果时间定格在这一刻的话,一定是一件艺术珍品。
陆一铭开心的笑了笑,像是所有久别重逢的故人。
他一把将新娘拥入怀中,泪水沿着脸颊滴落在了新娘美丽的肩膀上。
浪漫的交响乐继续在梦中的婚礼奏响着。
陆一铭在街道的角落醒了过来,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划过他的脸颊,落在眼里模糊了世界。
他挣扎着起身,左肩的剧烈疼痛让他皱起了眉头,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揭开穿在外面的黑色西装,一大片暗红色的血渍附着在白色的衬衫上,他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婚礼。
“这个样子怎么结婚啊。”他想。
他往婚礼会场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看见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人,像是在举行某种风格诡异的漫展。
街边的路灯倒在地上,玻璃灯罩碎了一地,公路的护栏歪曲坍塌像是发生了重大的交通事故。
终于,他站在了会场的门口,红色的地毯一直通向婚嫁的礼台,桌椅倒做一片,婚礼现场像是废墟一般。浪漫的交响乐依旧奏着,只不过没了交响乐团。
角落里伫立着好几座雕塑,昏暗,沉重,像是死去腐朽的事物。
天空是阴的,阳光拒绝照耀在这片大地上。
陆一铭依然记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记得这个地方今天本该举行他和她的婚礼。
他只是记得,昨天晚上,从新娘家回家的时候,好像遇见了一个朋友。
一切都是那么的稀松平常,像是过往的日子,像是遇见她以前或是遇见她以后的日子。
一切都安静而美好,除开今日。
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她定下的蜜月日程,原本今天就要出发了。
陆一铭愣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他往化妆间跑去,门就虚掩着,他看见了那套白色的婚纱,心一下揪在了一起。他推门而入,婚纱安静地放在梳妆台上,他拿起桌上的纸条。
“阿铭,等不了你了,那些东西来了,我们得走了,平安。——若华。”
“什么东西来了啊?”陆一铭很诧异。
他拿出手机一看,果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了,今天并不是他的婚礼,三天前才是,今天是他们蜜月启程的日子。
他在街上昏睡了三天。
他看着手机上的几十条未接来电,想到婚礼的时候新娘被抛在现场的那种焦急和无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不过现实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他看见角落里的人形雕塑动了起来,他揉了揉眼睛,这次他看清了,那居然是几个站在角落里的人。他搬起化妆间的椅子,缓缓靠近,他认出其中一个人是他的叔叔。
“李叔。”他快步往前走去。
那人抬起了头,迷惑地看着他。陆一铭招了招手,依然没有回应,他接着往前走,他看清楚了那张脸。
昏暗,沉重,像是死去腐朽的事物。
陆一铭害怕了,他不敢再往前走。
“李叔”倒是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肩膀一高一低,像是一边被砍掉堆在了另一边,所有的关节都是弯的,包括承重的腿,他往陆一铭这边走了过来,前进的似是只有半边身子,拖着另一半躯壳向前。
陆一铭看见了他的眼睛,像是看见了一个徘徊在深渊里的灵魂,眼白和瞳孔的界限不再清晰,变作某种昏沉的灰。
他没在陆一铭面前停下,而是从旁边走了过去。脖子被什么东西咬穿了,紫的发黑,就这样无力地耷拉在身上。
他突然明白了若华的意思,这就是那些所谓的“东西”,被后人称作丧尸。
他揭开了自己的西装,再次看见白衬衫下面的伤口时,他明白了一切。
他站在丧尸的中间,看着呆立在角落的黑影,突然好想那个叫若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