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一铭坐在高高的山岗上眺望着整座城市,从前他和若华最喜欢坐在这里欣赏山脚下成片开放的蓝花楹。
“花开了,李叔,看见了吗?”陆一铭的裤脚上全是泥和血,右边新立着一块墓碑。
陆一铭点燃了一支烟,若华讨厌烟味,不过此刻没人管他了。
天很快黑了下来,偌大的城市竟没有一盏灯是亮的,寂静笼罩了四周,只有微风拂过蓝花楹带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想起自己曾经说过:“建昌的灯火万千,却没有一盏为自己而亮。”
若华是这样回答他的:“长安的蓝花楹自开自谢,不觉间,已有一片落进了君的心房。”
陆一铭笑了笑,拿起了手边的铁锹,朝着黑黢黢的城里去了,即使这城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虽然丧尸不会攻击他,但每次从他们身边走过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心悸。毕竟陆一铭并不是真的丧尸。
一路上他遇见了好几个熟人朋友,无一例外都变成了街上的行尸走肉。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啊。”陆一铭心想,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起来,他使劲捏紧拳头,指甲嵌在了肉里,乌黑的血从指缝间流出,总算是忍住了滑到眼角的泪水。
好不容易爬上车,刚打燃火就发现身边的丧尸都围了过来,看样子他们对声音很敏感。
陆一铭赶紧熄火,丧尸又散开了,他打开了车灯,想试试这些东西对光线敏不敏感,丧尸又围了上来,他赶忙把灯关掉。
黑暗悄无声息地浸没了四周,带着恐惧和孤独压迫得陆一铭喘不过气来,他缩在驾驶室里,任由冷汗从额头划过眼角,经过脸颊最后落在自己伤痕累累的胸膛上。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是不敢一个人睡觉,缩在被窝里任由汗水肆意流淌,那个时候他老是觉得被子外就是魔鬼和僵尸的地盘,自己乖乖藏起来就不会被抓住。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胆小无助。
窗外下起了雨,陆一铭望着朦胧的景色,他想一下冲进雨里,可是他做不到,他不是那样的人,每一次的勇敢都是全力以赴。
他又想起父亲曾经和他说过:“一铭,我不会像别的父亲那样,告诉你在你的年龄我有多么多么的勇敢。相反我可以告诉你,我和你一样年纪的时候我并不比你做的好。不过我觉得勇敢并不是什么都不怕,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是因为无知,而一只母牛如果为了他的小牛犊冲向了老虎,那才是勇敢。人一辈子会怕很多东西,而勇敢的证明是你选择了面对而没有选择逃避,你选择去做了你觉得应该做的事,而不是欺骗自己背道而驰。”
“勇敢是一种选择,是一种责任,而最不应该是一种情绪。”
蓝花楹的紫色花瓣落在了挡风玻璃上,任由雨水怎么冲刷就是不愿意飘落。
“妈的,我还没有一朵花坚定。”
陆一铭打开车门,伫立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面旁。右手杵着铁锹,等着雨水洗刷净铁锹上的泥土和血液,就像是洗涤干净他的灵魂和身体,他望着身边的这些人影,走上前去。
整个城市都停电了,但是有一样东西肯定有电,那就是汽车的应急系统。
他贴着丧尸走过,在尸群里穿梭,高高举起铁锹,砸响了一辆又一辆汽车。
尸群一次一次围拢,好几次陆一铭都觉得他们围住的是他,狰狞的表情近在咫尺,像是吃人的魔鬼长大了嘴。
当他再一次回到车上,再一次启动,已经没有丧尸再去堵他的路,心才一下放松下来,他轻踩油门,车子缓缓的从丧尸身边开了过去。
后视镜里,蓝花楹紫色的花朵在风雨中招摇,像是在和他告别,像是在祝福他远行。
车子出了城,转入了高速,他从广播里知道,难民去了北方,他所经历的正是被称作大灾变的第一次尸潮。
他很幸运活了下来,不过故乡的蓝花楹还有铁锹上的泥和血早已经留在他的心里,成了他这辈子不是最珍贵也不是最重要而是最根本的东西。
李叔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望着山下缓缓落下的蓝花楹,笑了笑,用衣袖擦干了铁锹上的血,太阳穿过云层照在他的脸上,现出安详的神情。
故乡的蓝花楹自开自谢等待着故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