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从良
元丰四年七月初七戌时,开封,红莞坊。
红莞坊内萩雅房间,七夕。
酒足饭饱的王仲端醉眼迷离地看着萩雅舞动着曼妙的身姿,不觉打了个饱嗝。
这酒乃助兴之物,要不是不方便,萩雅早就要被正法了。
萩雅一曲下来,累的气喘吁吁。
她一屁股坐在王仲端身边,一边玩着刚买回来的木偶,一边嗔怪着说道:“小官人,七夕你就送这个啊?”
这一句“小官人”的轻吟几乎要了他的命。
王仲端便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原本···是有的···那个···香囊···鸳鸯入水···的戏法。但是却···”
“哎···”萩雅扭着腰贴了上去,轻启朱唇,又说道,“那···帮奴家赎身可好”
赎身?
刚刚的一声轻吟就够要命了,再来个赎身,不是更要命吗?
“然后娶奴家过门,可以吗?”
刚刚还两眼惺忪的他,浑身一个激灵,醒了。
“你说真的?”
“嗯。就当是七夕的礼物吧?”
说完,萩雅浓密弯曲的睫毛下面,眼泪扑簌地往下掉,都掉到王仲端的心眼里了。
“或者,做个丫鬟,伺候郎君一人便可,也免得郎君时时记挂,日日惦念。”
“这···”
王仲端一时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抉择。
劝风尘从良,并不是他的习惯,不然纵使他爹拿着高薪,这个家早也破败了。
但是萩雅是一般的风尘女吗?
王仲端问着自己,内心里真的把萩雅当一般青楼女子看待吗?
自己虽然流连于青楼,但真正能坦然拥入怀中一夜安睡至天亮的,也就只有这一位了。
他不过是在红莞坊安了个家罢了。
而且,帮她赎了身娶回来,也少了不少环绕她四周的狂蜂浪蝶,确实能安心不少。
可是,为萩雅赎身,还娶回家···
这要是被家里老头知道了,不是要翻天?
还有那帮狐朋狗友,不得笑话死自己?
“怎么?郎君不愿意?”萩雅的声音打断了王仲端的神思。
他侧头看去,她写满幽怨的脸上依然挂着两道没干的泪痕,还有新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随时准备滚落出来。
“不是不愿意···只是···只是有些突然···”王仲端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唉。”萩雅哀叹了一声,并不答话,只是取来块帕子,又兀自地擦起眼泪来。
“哎,你这是怎么了?”
萩雅越是不说,王仲端越是着急。
“求求你,别吓我。”
说完,他伸手穿过萩雅的肋下,往自己身边一拉,强行把她搂在自己怀里,继续追问起来。
追问了许久,萩雅才断断续续地泣诉起来。
“昨日郎君不在,便有不知哪来的浪荡子,从早到晚,都要来坊里点奴家,说是要用一用宰相家的新妇,说是这样可以光宗耀祖,蓬荜生辉。”
“岂有此理!哪些王八羔子干这种烂鸟的事儿,老子要去找他们说道说道。”
王仲端一时间怒火中烧,要不是搂着萩雅,怕是要站起来把桌子都拍烂了。
“郎君别急。”见王仲端真生气了,萩雅又怕他生事,赶紧又劝道,“那些人都被妈妈给骂回去了,奴家只是怕,怕他们再来。”
“再来就通知我!”
王仲端突然有些后悔昨天晃荡了一天没来红莞坊,惹得萩雅被人欺负,自己又不在。
“说得好听呢!哪来得及通知你?”萩雅嗔怪道。
“那···那从今夜起,我就住这了,不走了,看看谁还敢来?!”
看王仲端着上头的傻样子,萩雅“扑哧”一声笑了。
“郎君能在这住一时,难道还能在这住一世啊?”
于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要不要赎身?
王仲端腾出一只手,纠结地抹了把脸。
给萩雅赎身,哪有那么简单。
他以前真动过这心思,可一打听,就打了退堂鼓。
在这大宋,要给伎者赎身,一要有钱,二要有权。
权是面子,钱是里子。
红莞坊说起来也是开封府的头部民间伎馆了,萩雅也是这红莞坊的头牌。
头牌随便给人赎走,这老板的脸面往哪里摆?
王仲端出面是谈都不要谈的,长期给他一个人垄断萩雅,据实计费,已经是够给面子了。
所以,非得王珪出马不可。
再就是钱。
开封地界上,买一个伎女,得五百到九百贯不等,但萩雅这地位的就不一样了。
毕竟是母鸡中的下蛋金鸡,正常每夜收二十贯,就算王仲端有优惠,每天也得十五贯。
一年下来,萩雅一个人带来的营收少说是五千贯,扣除吃穿看病等开销,再扣掉留给萩雅自己微薄的一份,一年利润可以去到两三千贯。
萩雅刚出道,起码还有六七年的黄金期,所以这么算,想给萩雅赎身,没有一万五千贯,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别想。
而这一万五千贯,别说王仲端了,对着王珪,都是笔肉痛的数字。他当上宰相满打满算也就五年,这一万五千贯得他不吃不喝,再把朝廷赏的各种布、米都变卖了,攒三年才攒得到。
因此,给萩雅赎身,对于王仲端来说,一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萩雅仿佛看懂了王仲端的心思,试探地问道:“要不,郎君去求求爹爹?”
“求他?”王仲端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一般,“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杀了我就算顾念父子亲情了。”
“试试呢?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毕竟,他是你爹呢。”
萩雅又恢复了那种半含春水的媚眼,看着王仲端说道。
“难道是郎君不想和奴家在一起?”
“不!不是!”王仲端被逼的有些急了,“不是我不想,实在是爹爹他,他不可能同意啊。”
“他不是一心要你入仕吗?你跟他谈谈这个?或许他会同意的。”
入仕?
这王仲端倒是真没想过。
听上去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但是也不一定能成,毕竟赎身这个是大事,要办成的话,得把全家的积蓄搭进去。
见王仲端有些动摇了,萩雅继续乘胜追击道:“郎君入仕后,为自己谋个好前程,奴家安心持家服侍郎君,将来再开枝散叶,岂不成就一段佳话?”
“这···”上辈子还没结过婚的他,突然有些想入非非了。
这种儿女成群的感觉,好像是还不错?
虽然又是画饼,但萩雅这个饼,貌似还挺香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