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将门才子
罗逸暗中嘀咕着,果然是鸿门宴,其中玄机一波接着一波。
“那这样,罗逸就交给你处理,该打打该罚罚!”庞墨声口气肃冷,把绣球整个地抛了出去。
“罚倒不至于,”李局面向罗逸说,“没想到,老罗那个倔……”
见李局把后面的话卡了回去,吕苹哈哈笑着接话:“倔老头……李局,又没外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李局讪笑了下说:“我是说将门虎子。没想到罗逸还是个大作曲家啊!”
此话一出,只有刘正东一片懵懂,嘴时的一口大虾忘了吐皮,生生咽了下去。
怎么?这孙子不光觉醒了功夫,还作上曲了?你特么还让我混不?
罗逸双手推摆着:“不敢、不敢。我那是急了才瞎编的。”
听了这话,李局面色深沉。
“我姑娘在中央音乐学院读研,她的导师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作曲家,从电话里听了你的《死了都要爱》后,都惊得不行了!”
“啪!”
吕苹的筷子落在桌上,“老李,有这么严重?你没喝多吧?”
庞县长感慨地说:“让老李喝多,咱家旁边得建个酒厂!”
罗逸躲着大家的目光,捏着山根,心里一阵阵苦笑。
“大才子,来,伯伯敬你一杯!”
听到李局说“敬”,罗逸忙站起身来,连说“使不得”。
“这杯酒不是白喝,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伯父,我洗耳恭听。”
“人家大教授相中你了,破格录用你当座下弟子,只要我放人,立码给你发中央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尤其刘正东,竟然鼓起掌来,“太好了!”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母女三人一同白了她一眼。
罗逸则出人意料地淡定自若,他轻笑了下,“李伯伯,音乐学院的事先放一放,您说下一件事吧。”
说着,他还望了一下庞晓霞。她忙低下头,研究筷子上的鱼香肉丝。
这个眼神也被庞家夫妻捕捉到,心里莫名地别扭了一下。
刘正东心底骂声不断,从兴奋一下转入了沮丧。
对罗逸出人意料的反应,李局长和庞墨声交换了一下眼神,心有默契。
果然是大才有大境界,否则从二类大学跃升到一类大学的跨越,竟激不起一丝波澜!
“那好,我就说第二件事,罗逸你听了可别急啊。”李局长说着,面现难色。
“您说吧。”
“那个披头玫瑰确实人品不端,风评很差。但是人家也在体制内,是省级单位的歌唱家,在上级文化部门,人家有背景的……”
……
从李局的谈话中,罗逸得悉,自己得罪人了。
如果他不在媒体上向对方赔礼道歉的话,不光李局长,就是分管县长庞墨声,也无法向上级文化部门交待。
1992年,走穴风潮兴起,体制内的演员不甘心几百块的死工资,都纷纷下海挣外快。
但这都要瞒着本单位的领导,上级曾多次下发文件令行禁止,如有发现,立即解除演员公职。
等李局说完,罗逸稍一沉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首先,他先描述了走穴群体的乱象,对他们不安于位扰乱文化市场的行为予以抨击。
接着把焦点转到披头玫瑰身上,把他贬斥为渣滓中的渣滓,说他风评最差,在多次走穴中,利用所谓名星身份眠花宿柳的丑恶行径。
听到这骚词,庞晓霞和马爱华脸上泛红,刘正东文化课不好,一时不能理解。
而庞薇最为率真,加上好奇心,嗲声嗲气地拉了下罗逸的胳膊。
“哥哥,眠花宿柳是什么啊?”
吕苹刚想骂过去,罗逸的回答让她噗嗤一下笑了。
“噢,是植树造林。”罗逸勾着小妹妹的鼻头说,“但这是文言文,平时不能用的。”
吕苹听了,心里直夸罗逸想得周到,她还担心小女儿乱用这个不能见人的成语。
对披头玫瑰的劣迹,庞墨声并不知晓,见李局点了下头,他心里才有了底。
“行啊,罗逸,让你这一挑唆,事件性质由人民内部转化成了敌我矛盾了。我既然分管文化,也不能一味媚上,身上还是有几根骨头的。”
“英明!”罗逸竖起了拇指。
让这小子给夸了两回了,庞墨声本想借这事训得两句,但现在,成了爱你在心口难开了。
“行了,说人家唐老板抹蜜,我看你小子蜜里调油了。”
罗逸哈哈笑了一下,接着忽悠。
“我若赔礼倒无所谓,但是,把李局长的面子给撂了还得了?我看这事这样办……”
说到这里,罗逸食指大动,泛黄的食指让庞墨声瞅了个明明白白,从兜里掏出盒华子扔了过去。
“抽一支,没事!”一声令下,庞晓霞想要阻止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罗逸吐了口烟圈,接着说:
“披头玫瑰不是有上级领导吗?把他领导和想治罪给咱的头头叫一块吃顿饭,再让披头玫瑰赔酒……”
余下的话,罗逸没往下说。
土星头李局听了,紧捏着下巴,往椅背仰了下身子,阳光泄入,它光滑的头顶油光闪亮了一下。
庞墨声则服气地笑了。
他嘴边嘶~了下,说:“有点阴。不过,此计甚妙。老李,这就去办!我就不信了,偌大个河东一县,治不了一介流氓艺人!”
圣旨一出,李局长才敢表态,他笑吟吟地说:“此处该有掌声。”
满场笑声伴着节奏感极强的啪啪声敲打在刘正东心坎上,如秋风摧残着枯叶。
他找了个去卫生间的理由离了席,出餐厅门时,脚步有些踉跄。
吕苹担心刘正东醉酒摔倒,就支使小女儿:“薇薇,出去睄一下,看来喝多了。”
不一会儿庞薇就返回来了,还咯咯咯地笑。
“笑什么?死丫头。你正东哥没事吧?”吕苹笑问。
“他哭了。”
“怎么会?”
“他头拄着墙角哭的,我过去问时,正东哥说,罗逸对河东县的赤诚之心,把他给感动坏了。”
“这孩子,”吕苹貌似欣慰地说,“不再是以前的淘气包了,有觉悟了。”
听老妈说刘正东有了觉悟,庞晓霞腹诽,妈,您摸摸自己的良心好吧?
我的日记还有私人信件你都翻了个遍,这里面的事没有人比你清楚的,还说这种风凉话。
这次鸿门宴,罗逸不光洗清了罪责,甚至被誉为大才子,还成了河东县的守护者。
四瓶五粮液下肚之后,除了罗逸和几个小女生,其余人都醉意盎然。
土星头闪闪烁烁地,竟连喝三杯后,逼着罗逸唱起了《死了都要爱》。
不过,每逢高音区,都由庞晓霞不耐烦地跟上一嗓子。
酒足饭饱、依依惜别之际,罗逸一直惦着的四百块钱也被庞墨声塞回到兜里。
李局长也连连要罗逸代问“罗老”好。
下了楼上了红旗以后,罗逸才咂摸出来“罗老”就是指的罗汉国啊。
苍天啊,一个供销社主任,江湖人称倔老头子,几时间,竟成了罗老了!
令车后座的刘正东痛上加痛的是,酒醉和匆忙中,自己捎来的两瓶茅台竟然抱在罗逸怀里,而且抱得很紧,打死也不放手的样纸。
“老罗是个好同志啊!孩她妈,把这酒带给汉国,犒劳犒劳他!”
耳畔响着这句他本以为是客套的话,但现实却明明白白地摆在这儿。
罗逸,你还要脸嘛,都是下级给上级送礼,你倒好,这个你也真敢收啊。
特别是,那不是县长老爷的,那酒是我爸的呀!
但荣幸地坐在副驾驶上的罗逸,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酩酊大醉。
他心里还在思量着借着酒意向庞墨声透露户外工程的事时,对方的回答。
“这……怪我只有屠龙之技啊!”
但随即,庞墨声又神充了一句,“赠你四个字,‘事在人为’。”
这其中的奥义,罗逸吃得很透,那就是放手去做,把事情引他可以插手的方向……
下午两点二十分,罗逸把同学们约到了少年宫八角亭下。
天气有些燥热,蝉声阵阵,偶有一些凉风拂来,大家也有空气对流带了一丝感激。
全体成员俱在,包括庞晓霞和刘正东,甚至庞薇也缠着姐姐跟了过来,她攀着罗逸的臂膀,净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什么你以后会当明星吗,到时候不要忘了我哦。甚至还说,其实我姐也没啥好的……
“滚过来!”
庞晓霞怒斥着妹妹,“真是鱼找鱼、虾找虾!”
被姐姐拉扯走的薇薇别着脸对罗逸说:“你看啊,让我说对了吧,罗逸哥哥。”
刘正东看在眼里,恨在心头,眼光瞭到了八角亭旁的人工湖,有股想跳下去的冲动。
“罗逸,你过来。”
庞晓霞说着,径自离开亭子,下了台阶,往一条芳草小径走去。
罗逸跟了过去,左手间还挂着一个蹦蹦哒哒的小庞薇。
庞晓霞回过头来,纤臂伸直,用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手枪的动作。
小庞薇这才吐了下舌头,返回了八角亭。
“罗逸,你对正东是不是有点过了。大家毕竟都是同学。”
长叹一口气,罗逸才说:“其实,整蛊正东时,我何尝不心疼呢?但也是迫不得已啊!”
眉头一蹙,庞晓霞斜眼刺了他一眼。“我倒要听听,怎么个迫不得!”
“别忘了,过一会儿,就轮到刘正东到供销社扎胎了。如果万一被抓住,像他这种暴戾性格,必然要和我爸激起冲突,一龙一狼,后果不堪设想。”
唉,这词用的,老罗不过是一个小主任,咋成了龙了?
庞晓霞暗诽着。然后冷笑了下。
“你的意思是磨掉他的戾性,万一被抓后,他能给你爸低低头?”
罗逸哈哈一笑,说:“不可能。刘正东性格傲横,他断不可能低头。我是想利用他本性中的无耻元素,让它彻底暴发出来。”
他沉了下说,“所以,事先要粉碎掉他公子哥的傲娇。到时候,别吃眼前亏。”
庞晓霞哦了一下,但并没有完全理解。
偶然一瞥,她见刘正东正立在人工湖岸较,望洋兴叹。
紧紧地揪着罗逸的衣襟,庞晓霞说:“你看啊,他不会跳湖吧?”
人工湖有六米深,前不久刚把一个落榜生的青春给吞没。
‘暂时不会。不过,他现在的心理状态正到了火候,和水子拉到了同一水平线上,甚至更低。这时,正是让他执行行动的有利时机……’
阻住他,庞晓霞急道,“你让我顺顺……”
为了被抓后脱身,罗逸这家伙给水子的预案是卖惨,可刘正东家境优渥、横行霸道的,无惨可卖啊?
还没想出个头绪来,罗逸的吆喝声响彻:“正东,过来下。”
很快,刘正东带着一脸我很高兴的笑容来到两人面前,还意犹未尽地说:
“平时没注意,这湖里的荷花这么美。可惜有个大苍蝇破坏了风景。”
“不是一只,是两只。”庞晓霞咯咯一笑,“你俩嗡嗡吧,我躲一下。”
两人的眼神一同向着婀娜的背影流连了一下,才转过脸来,目视彼此。
“正东,扎胎的任务就拜托给你了。但是,如果你要临阵逃脱,我也不勉强你……”
“屁话!”
“那好。欲成大事,必有退路。你仿照水子的做法,在行动前做个危机预案,万一被抓……”
“闭上你的乌鸦嘴!”
“行行行,我不多说了,你心里有数就行。”
罗逸说完,费劲地、讨好地把刘正东的胳膊拉过来,重重地握了下手。
随即,在同学们的目送中,刘正东大步豪迈地奔赴“做案现场”。
供销社大院里,因夏日午休,下午两点五十分,职工们才陆续就位。
罗汉国提前来了一会儿,正在办公室和同事们商量招个修车铺在楼下的事。
关于扎胎贼的猜测,王主任前天才一个电话把王向炳给送进了联防办,现在却说:
“我怀疑是内部人干的,特别是下岗职工,因为对单位不满。”
另一位张姓后勤科长也连连称是,说不要冤及无辜。
笔直进坐在老板椅上的罗汉国,这时却冷笑一下倚躺在椅背上,用烟头点着王主任说:
“收了人家的好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