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逸把火苗拂开，“这烟一会儿再点。”

　　华子在嘴角抖了下，罗逸接着说：“夏平，比王老板，你是精明还是傻？”

　　“我操，我他妈提鞋都不配！”

　　“算你有自知之明。”罗逸一本正经地说，“王老板够厉害了吧？你说，遇上我以后，他的命道发生了什么变化？”

　　“上电视了，还租了国营门市开大公司了！”夏平艳羡地看着王向炳。

　　“那王老板之前呢，给你的印象是什么？”

　　“贼精明，贼有钱……”

　　罗逸怂恿说：“别光说好听的，大家又没外人，你放开评价就行。”

　　夏平向王向炳眨巴了下眼，望了下他胳膊上用刀刻的一个斧头和一个忍字后。

　　怯怯地说：“二流子……”

　　“嗯~~~”王向炳拉着长音冷哼一声，唬得夏平连说“王老板别生气，是罗兄弟逼我说的”。

　　王向炳哈哈一笑。

　　罗逸接着邀功：“夏老板经我点拨后，也有收获吧？”

　　“那不叫收获，那叫……”夏平哧溜了一下，才说，“梁山伯与祝英台，七仙女与董永！”

　　说着，他目光不由地瞟了下杨桂兰小腹的位置。

　　这眼光让罗逸捕捉到，哈哈笑着说：“看嘛？这才几天哦。就是怀了也不显怀。”

　　杨桂兰远远地听了，窝进吧台里，矮了身偷偷笑，都没脸露头了。

　　“夏老板，”罗逸凑到他耳边说，“你是不是当天就把嫂子给……上了。”

　　夏平有些难为情地“嗯”了一声。

　　“行啊，真有你的！”

　　罗逸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赶上今儿高兴，我就再给你送一个惊喜！”

　　接下来，在罗逸的三寸不烂之舌中，王向炳听到了一个绝妙透顶的空手套白狼计划。

　　户外广告工程里，共有26块广告牌，其中的25块已招商完毕。

　　河东县企业数量有限，再加上版面费用高昂，空着的广告牌子只能留待以后再行招商。

　　于是罗逸打起了这块广告牌的主意，要以扶贫办领头，再拢络一些像“排骨包子”这样的小个体户，化整为零，共同承包这块版面。

　　最关键的是，这些小个体户不用掏钱，只为罗逸为首的希望工程施工队提供免费服务就成。

　　对这些小商户而言，何谓四两拨千斤，用三分之一的费用起到了巨大的宣传效果。

　　如此以来，施工队的吃饭问题解决了，施工期间，可以免费到排骨包子店大吃大喝。

　　不止于此，酒水、油漆、油画颜料、脚手架、甚至丝印着“希望工程”的工作服都解决了！

　　真特么太狠了，你罗逸白揽这么大活，忍心一个子儿也不掏吗？

　　关键是，王向炳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不用自己的资金支持的话，他罗逸就完全摆脱了自己的控制。

　　王向炳下一步的的棋就没法下了。

　　想到这里，王向炳打断了罗逸：“兄弟，你这是异想开开！”

　　“那空着的广告牌你想用就用？你以为河东县是你家开的？别扯了，快喝酒上饭，我还一大堆事呢！”

　　罗逸向着王向炳冷笑了下，挑着眉头说：

　　“王老板，做为助学首发人，扶贫办包一个广牌对你有利无害，上面甚至会有你的大名。你不借着助学济贫的东风把自己给捧起来，还在这里唱反调！”

　　王向炳卡了壳，缓了下才解释，“我只是觉得太离谱，没别的意思。”

　　“你觉得，不如我觉得。我看你是目光浅陋，只盯小利。”

　　说着，罗逸伸手把王向炳的手机借过来，给庞晓霞打了个电话，把自己的创意简单地说了说。

　　他来问起了庞县长的去处。

　　“就在家啊，他在书房画画……不对，又回客厅了。”

　　“那好，一会儿扶贫办的李振海给你爸打电话，你先接，然后再探一下你爸的口风。”

　　“行，李振海是李延水他爸是吧？”

　　“是。霞霞拜托你了，希望工程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接着，在王向炳无奈的注视中，罗逸瞪了他一眼后，拨通了李振海的家庭电话……

　　十分钟后，庞墨声在女儿“爸，你那幅‘牡丹图’要一气呵成啊，别光顾着看电视。”的提醒下，回了书房。

　　这时，茶几上的大哥大振铃声响起，庞晓霞和李振海通了会儿话后说：“李伯伯，我爸在画画，一会儿回复你吧。”

　　她提着大哥大去了书房。

　　庞墨声边欣赏着牡丹图，边问：“刚才是谁的大哥大响啊？”

　　“是您的，李捱海打来的。我怕断了你气，就代你接了。”说完才知语误，“爸，我不是那个意思……”

　　庞墨声笑了一会儿，才问：“他有什么事儿？”

　　于是，庞晓霞便把罗逸的创意围绕着希望工程的践行述说了一通，当然要拣其中光辉灿烂的部分，至于空手套白狼的隐情，全部掩去。

　　并且补充说明，待空白广告牌招商成功后，可以随时把原画面覆盖，不会对广告资源造成浪费。

　　开始时，庞墨声只是微笑倾听，到最后，他脸上便一片灿烂了。

　　政治嗅觉极为敏锐的他，对这个解决了自己工作难题的创意立即表态：“这是好事！”

　　但话锋一转：“我不反对。但这事要建委刘主任拍板。而且，工作汇报也轮不到李振海，叫他们扶贫办科长给我打电话。”

　　最后，他在牡丹图的右下角题款完毕后，叹息着说：“我这题字……好像比罗逸那盗版的还差了点儿……”

　　庞晓霞暗诽，人家可是拣你最好的题字千锤百炼的，这怎么能比。

　　但嘴上却说：“爸，你也太抬举那家伙了。”

　　“还有……”庞墨声刺了庞晓霞一眼，“搞扶贫办专用版面的创意，是不是出自罗逸？”

　　庞晓霞咯咯咯笑了几声，“这个关他什么事？——爸，我去给你沏茶。”

　　说完，她赶紧溜了。

　　……

　　再十分钟后，罗逸微蹙的眉头蓦然舒展开来。他得意地望着王向炳说：“现在我宣布领导意见，这可是原话，仔细听好——我不反对！’”

　　王向炳的脸皮哆嗦了下，就像被左右勾拳给捶了。

　　特么的，县长不反对，还有谁敢反对？这事有些麻烦。

　　罗逸则转向了夏平：“我跟你说的免费工程餐的事，你还没表态呢。怎么，有想法？”

　　夏平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兄弟，你这是说什么话。别说给希望工程包餐，你就是现在让我摸电门，我也二话不说！”

　　恰好，餐桌上垂着一个灯盘，激动不已的他上去就要拧灯泡。

　　罗逸打下他的手，“行了，别这么夸张。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还有，你明天把这些人约过来，用你现在的劲儿狠狠地吹捧我一通。”

　　说着，罗逸递给他一个名单：

　　漆板行，柳老板。

　　模板脚手架租赁公司，费传阳。

　　赵氏成衣部，赵德明。

　　金马酒水，金满楼

　　文文画具店，孙文

　　南关名烟名酒行，刘大叔

　　……

　　王向炳扫了下名单，肺都要气炸了。

　　他先问到末尾的一个联系方式，上面是一个大哥大号码。

　　“罗逸，你买了大哥大了？”

　　罗逸乜斜他一眼：“真正的大老板才不用这大砖头，那是我秘书的号码。”

　　罗逸啊，你他妈太能吹啦，刚才通话时我早就发现了，这分明是庞晓霞的号，什么时候成你秘书了！

　　当觑到名单上的“南关名烟名洒行”时，王向炳的肺又被二重气炸。

　　“罗逸，你他妈也太狠了！连烟钱都划到希望工程里头了？”

　　“嗯，黑鹰、大鸡都抽腻了，以后，我换华子了！”

　　王向炳此时的感受就如掉了魂一样。恰似自己骑着的金玉大马，却半路被罗逸抢走，自己一屁股摔在泥地里。

　　他挣扎着爬起来，试图把马缰重新抢到自己手中。

　　“罗逸，施工安全方面，哥可要好好监理，到时候你可不能不听招呼。毕竟明面上，还是我签的合同，出了事可兜不起。”

　　“既然包给我了，有你嘛事？”罗逸本着脸说，“你要不放心，咱现在立个合同，工伤方面，我罗逸全权负责。”

　　王向炳哑了。

　　罗逸讥笑着说：“要不，就像那天中午说的，咱立个字面文书，你把工程承包权由口头转为正式合同？”

　　之所以这样说，罗逸知道他不会放弃控制权，至于原因，那就只能用居心叵测来定性了。

　　王向炳猛地灌了口酒，拍了下桌子。

　　“罗逸，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好心把活给你干，你却要挖个坑给我跳！”

　　罗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指戳着王向炳说：“你给我的，我加百倍万倍奉还给你了。告诉你，我施工期间，不用你指手划脚！”

　　王向炳没想到唬不住对方，倒被人将军了。他怒瞪着罗逸，胸脯一起一伏，拳头捏得卡卡响。

　　“怎么着，不服啊。可以炼炼，助助酒兴！”

　　说着，罗逸就脱褂子。旁边的夏平也提起了酒瓶，蓄势待发。

　　自己比罗逸要矮十公分，更何况还有帮手，王向炳也不吃眼前亏，耸动了下脸皮，嘎嘎干笑起来。

　　“兄弟，我就佩服你这个劲头！来来来，喝酒喝酒！”

　　但是，见河东县第一大混子王向炳被骂着狗血淋头，一直缺乏存在感的白国兴也跟风抖擞起来。

　　“王老板，你这酒先别喝。”他按住了王向炳举杯的手。

　　“小子，有屁就放。”王向炳放下酒杯，见白国兴本来的一脸怂样，似乎也有了锋芒。

　　“我先把话撂这儿，你要是以安施工为由去工地指手划脚，我就从脚手架上跳下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听得大家心里一冷。而罗逸最甚。他知道白国兴的脾气，平时不显山露水，到了劲儿上，亡命的事分分钟干得出来。

　　于是，忙遮了他的话茬，说：“国兴，你这是说什么话。人家王老板现在还是明面上的承包商，咱总得体谅一下。只要王老板不失了分寸，咱总得给人几分面子。”

　　“是吧，王哥。”罗逸把话头抛了过去。

　　“对对对，分寸上我会把握好。”王向炳这时只能是诺诺连声了。

　　大约十点多钟，这顿晚餐才在一股硝烟味中结束。

　　王向炳烂醉如泥，付账时直接扔出了钱包，让夏平多拿几张。

　　夏平说该收多少收多少，王老板你别这样。

　　王向炳骂骂咧咧地说：“妈的，你不多收几张我他妈干死你。三万块钱的大肉我都没了，你给我省这点儿有个毛用！”

　　罗逸送白国兴到棉纺厂家属院后，也回到了自家卧室。

　　临睡以前，想到王向炳恼羞成怒的丑态，他忒地一下笑出了声。

　　虽然看似过火了点儿，但这样子可以给王向炳一个警醒，让他少在工地上耍花样使绊子。

　　工期太紧，没时间和他打太极拳。

　　翌日，七月十九日，离开工日还有三天。

　　这三天，任务很重。

　　最终目标是材料、架手架进场，并通过建委“工程质量安全监督科”验收，达到施工标准。

　　细分起来，还有效果图设计及审批、工装制作、施工技法培训、施工地点村民关系的处理等几个方面。

　　七点整，除了刘正东以外，其余十一名希望工程队队员全部到场，集中到一中画室里。

　　一共二十五幅施工效果图，要在四个小时内完成，然后和建委设计部接洽，争取一次性通过设计方案。

　　1992年，喷汇技术还没有兴起。户外大型广告牌并非底层镀锌板，外饰喷汇布，而是直接从铁板上做画。

　　所用材料为油漆与油画颜料的混合品。

　　因为当时的电脑window3.1刚刚浮出水面，而操作系统还是以DOS为主流。

　　所以图形设计只停留在科幻阶段，罗逸他们设计广告牌效果图还只能用手绘。

　　罗逸身担两责，工头和设计师。

　　他给同学们各发几张A3幅画的素描纸，要求他们每人负责设计两幅设计图，像庞晓霞、马爱华等手速、创意俱佳的同学，则负责绘制三幅。

　　刷刷刷的笔触声在画室里轻轻响起，晨风携着一丝花香在一张张青春的脸庞上吹拂。

　　罗逸在一个个画架间流连，审视着一张张草稿，不时地指点一下。

　　“霞霞，你设计的是衣秀尔服装的方案吧？”

　　“是啊？指点一下吧。”庞晓霞用马克笔撩了下流海，心想，罗遗，你真懂吗？平时设计方面比我要差很多知道嘛。

　　“衣模身上的皱褶太多了。”

　　罗逸边说着，便用派克笔覆盖了多余的褶子。“户外广告要考虑远观的效果，你画得太细了，浪费工时不说，远看上去像是一团浆糊。”

　　庞晓霞撅着嘴，心里老大不乐意，但觉得人家说得有几分道理。

　　当了她几年的舔狗了，心里当然有怨气。罗逸见她委屈的样子，心里偷笑，但嘴上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