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伸出白皙双手想将何长生的脸扭过来,却因为矮了他一头,不得不靠得极近。
何长生退后一步:“王妃请自重!敢问王妃半夜来访,所为何事?”
王妃没有搭理他,好奇地四下观望,却发现没什么好玩的,毕竟是下人住所,有个独门独院已是很好的待遇了。
王妃随手拾起何长生落在石桌上的竹简,看了几眼,净是一些历史传记,也兴致缺缺放下了。
然后王妃在何长生目瞪狗呆之下,走进了何长生房间,找出了一副象棋。
何长生奈何不得,只能任由其行事。
此时的楚国兄已经翻上翻下的,又捧着一坛子酒过来了,随后也进房翻箱倒柜,找出了三个大碗。
何长生看着这两人跟回到自个家一样,无奈叹服。
王妃摆好棋盘,楚国兄摆好酒碗,同时看向何长生,只待他落座。
何长生被两人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说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直说吧!”
“共饮!”
“手谈!”
二人说道。
大半夜跑过来共饮手谈,仔细想想是楚国兄的作风,可这王妃…
何长生落座,看着棋盘道:“棋盘配酒,天长地久。敢问一句,王妃和楚国兄是何关系?”
“他是我王兄,我们自幼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王妃抢答:“王兄来秦国当质子,我便跟着过来玩了。”
看得出,这种事你也能干得出来,干得漂亮,你不来我还真遇不到你,遇不到你,吾之不幸。
何长生心想着,顺手举起一碗酒喝了一大口。
楚国兄看到了,也捧碗喝一大口。
王妃也喝一大口。
嗯?!王妃?何长生一看,王妃直接一口喝完那碗酒,脸色不过染了浅浅酡红。
王妃见何长生注视着她,脸上莫名羞红一片,却比喝了一大碗酒更甚。
“好看吗?”王妃小声问道。
何长生点头,王妃又问:“你是不是在荣华殿偷看了我七八十次?”
何长生摇头,王妃轻哼一声道:“别否认!启哥哥可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呢!”
何长生看向一旁正在喝酒的启哥哥,启哥哥抬头望月,表示自己啥也不知道,啥也没有说。
王妃带着淡淡娇羞问道:“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没有。”
“怎么可能!我这么好看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比你好看。”
王妃看着对面那张俊秀的脸庞,确认过是自己比不上的脸。
于是王妃生气了,倒一碗酒便一口闷!
一旁装作聋哑人的启哥哥连忙出声道:“你少喝点!”
终于出声阻止了,何长生正担心王妃这样的喝法对她身体不好。
启哥哥接着道:“你这样喝,喝完了我就没有得喝了!”
何长生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也给自己倒碗酒,压一压口中那欲吐的槽。
何长生见王妃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仿佛要在他的脸上看出朵花来,无奈道:“王妃以后与秦王成亲后,莫要再问别人这种犯忌讳的话,会给自己和别人带来麻烦的。”
王妃杠道:“那我现在不是还没和他成亲嘛!我就问!赶紧回答!你是不是喜欢我!”
何长生头疼:“没成亲也不能问!而且刚才我已经回答了!”
“我不信!”王妃拍桌而起,一双明亮的眼看着何长生:“你和别人不同!”
何长生针锋相对:“有何不同?”
王妃道:“眼神不同,别人看我,比如启哥哥,又如秦王,还有其他人,你与别人都不同。”
“这你怎么能看出来?净是胡说!”何长生反驳道。
“直觉。”
“直觉?正经人谁信自觉啊!你信吗?”
“信。”
“……”
“…………”
何长生在与王妃的无声对视下败下阵来,低头看着棋盘一言不发了。
王妃也看向棋盘棋子,是今天的琉璃棋子和楠木棋盘,秦王政见何长生老是把玩棋子,便将这琉璃棋赏赐给他了。
王妃忽然说道:“你说如果你向秦王要求,把我赏赐给你,他会不会同意?”
“我觉得他会赏我一杯毒酒,至少也是一顿毒打。”
“……”王妃窒息,然后又对着何长生道:“你看我的眼神!快看快看!”
何长生抬头看去,那亮丽双眼,皓月与之相比也只是萤火之光。
“什么也没有,倒是看见你了眼角的眼屎。”
王妃下意识地想揉眼,却反应过来,大怒:“我哪里有眼屎!我怎么可能有眼屎!”
何长生淡淡道:“你现在大半夜不睡觉还搁这喝酒下棋,明天必有!”
王妃嘴硬:“就算我喝酒下棋三天三夜,也不会有!”
死杠精!何长生暗自咬牙,却也不敢再激她,真怕这憨憨真的三天三夜不睡,何长生猜她敢做这事,至于能不能做得到那另说…
王妃不甘心的坐下大口喝酒,何长生看得心慌,你这样喝酒真的不会出事吗?
看着她又是一口闷了,何长生终究忍不住道:“你,少喝点…”
王妃眼睛一亮:“你是在担心我吗?”
何长生淡定道:“我怕你把酒喝完了我没得喝。”
王妃目光炯炯:“你能不借用别人的借口吗?”
“唔…”何长生道:“你是秦王妃,在我这醉倒了被秦王知道会有麻烦。”
“你怕秦王?”
“是的,我怕他。”
“不!你不怕!”王妃大声反驳:“你看你对秦王的称呼,仅仅是一个他字而已,如果你真的怕他,就不会不尊称他为秦王或者王上,你只是随意的称作他。”
何长生额头冒汗道:“我这是因为现在只有你我二人,当然可以不用忌讳太多。”
一旁的透明人启哥哥弱弱道:“不瞒你们说,其实我也是人…”
何长生和秦王妃同时看向他,启哥哥吓得缩了缩头,不敢再说。
王妃眼珠子一转,对何长生说道:“要不然你带我走吧?我在楚国好歹也算个公主,你带我走就让你当个国婿玩玩!”
一旁的启哥哥手一抖,酒坛子没能握稳摔在地上,一坛子美酒尽入土地之口。
王妃当即大火:“启哥哥你你你你!你为什么把酒摔了…”
看着王妃要说个半天的架势,启哥哥弹簧一般跳起来,嗖一下,真的就是嗖一下到了墙边…再一个兔起鹘落,消失于墙头,只留下一句话语:“我这就再拿一坛子来~”
王妃恨恨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回头一看,何长生赶紧收敛了笑容。
“你笑什么?!”
“我没笑。”
“你明明笑了!我看到你嘴角翘起来了!”王妃指着他嘴角道。
何长生咬牙:“我这是想起高兴的事…”
“这个借口今天你已经用过了!”王妃得意道:“你就是在嘲笑我!你完了!你居然敢嘲笑秦王妃!除非你带我回楚国,否则我就告诉秦王你嘲笑我…”
见她要滔滔不绝,何长生连忙打断她的吟唱:“你闭嘴!你用你那不多的脑子想想,为什么你的启哥哥会在秦当个质子?”
王妃当即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继续说道:“其实我认为我大楚能与秦一战!只需要合纵成功…”
何长生轻蔑一笑:“合纵就别想了,注定失败的事。你先别说国家大势,我问你,你何时来的秦?”
王妃回想了一会道:“应该是三四年前吧,记不太清了。”
何长生道:“三四年前嘛,你应该只是十岁不到的年纪…和秦王政差不多,你觉得你父王宠爱你吗?若是宠爱,他为何会让你十岁不到便跟随质子来秦?”
王妃沉默。
何长生继续道:“但凡你父王真的有一点那个意思,你觉得他会让现在的你回去吗?哪怕他之前…”
王妃突然爆发了:“别说了!我相信我父王!”
“你说你相信你父王,那你小脸怎么发白了?”
“夜半风冷,冻的!”
“怎么又红了?”
“被你气的!”
“其实我是个太监。”
“……”
“…………”
王妃不敢置信:“你再说一遍?”
何长生淡淡道:“我是个太监。”
王妃在对面那人俊秀脸上看来看去,确实没发现胡子的痕迹,却仍旧道:“我不信!除非你把裤子脱…”
说着说着,自己便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何长生也当做没听到:“你若不信,明日可去问秦王,便是他令人将我去势的。”
男默女也默,不想下棋,也没有酒喝了,王妃站起身来准备走了。
却见何长生一动不动,甚至捧起桌上竹简准备继续看书。
王妃也不说话,就死死盯着他,何长生被盯得浑身难受,终是抬头道:“不是,你看我做甚?”
王妃道:“我要走了!”
“那你走吧。”
王妃咬牙:“我要翻墙走了!”
“赶紧翻吧。”
王妃大声道:“我要是摔了怎么办?!”
“那就走门。”
“我不!”王妃气呼呼道:“我就要翻墙!”
“你就算摔死我也不会帮你。”
王妃抄起桌上陶碗便想摔在对面那人淡漠俊秀的脸上,那人却毫不在意,仿佛即将被陶碗糊脸的不是他。
王妃紧握着陶碗,半晌,还是一把把陶碗摔在地上,翻墙去了。
走到墙下,回头,那人还是借着烛火捧着竹简,他脚下近处是摔碎的陶碗,远点是摔破的酒坛,石桌上还有一盘未摆好的棋局。
王妃开始翻墙,不一会,她便发出呼痛声。
何长生余光一直看着那边,见她因脚滑而掉落在地上,应该是脚崴了,叹了口气,还是上前将她扶起。
“你不是说就算我摔死也不管我吗”王妃傲娇道。
何长生道:“你要摔死在别处与我无关,别摔死在我这里就行,我怕秦王会找我麻烦。”
“秦王秦王!你就这么怕他?他就一个十多岁的小屁孩而已!”王妃怒其不争。
“你也一样,”何长生笑着摇头:“别看现在的他乳臭未干,以后他…”
王妃见何长生没了下文,便问道:“以后他又能怎样?还能一统天下咋滴?就他那样,哼~”
何长生看着王妃一脸不屑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王妃傻了,根本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操作,趁着傻乎乎的王妃没反应过来,何长生随手将她一把横抱而起,在她的一声尖叫之间,脚下连点,踩在墙上支撑处,便跃过了墙头。
王妃脸上惊色未消,便开口问道:“这就是轻功吗?好厉害吖!能教教我吗?我一直想学武功,可父王不让我学…”
看着王妃又要开始絮絮叨叨,何长生连忙把她放下,正准备回去,却见王妃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他的怀里。
“我脚好疼啊…”王妃眉头紧皱。
何长生见她表情不像作假,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将她背起送她回去。
王妃趴在何长生背上,美滋滋道:“你还说对我没有感情,就是嘴硬!”
“好吧我承认了,”何长生无奈道:“我对你确实有感情,不过是父女之情。”
“???”王妃眼睛瞪得像铜铃:“你再说一次?什么之情?!”
“父女之…呃啊…放…手…咳咳咳”
王妃咬牙切齿,双手使劲掐着何长生脖子,看那架势,应是把吃奶的劲都用出来了。
王妃再一脚蹬在何长生膝盖处,何长生腿一软,向前倒下,幸亏最后用手护住了帅气的脸庞。
有着何长生当护垫,王妃当然没事,只是她还不解气,小脚使劲踹了他十多下,才呼呼呼的跑了。
那逃走的脚步,麻溜的很。
何长生在地上深深叹了口气,又躺了一会儿,爬起来拍拍身上灰尘回去了。
某处黑暗中,王妃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在这淡淡月色下,显得甚是寂寥,像一个归不得家之人,像自己。
王妃小拳头握紧,又松开,也不再看,转身走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何长生跟在她后边护送着她,如影随形。
直到遇到抱着酒坛子的楚国兄,何长生才没有再跟着,只是躲在角落里,看着那两道一高一矮身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