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荡荡的电梯中,一个身穿蓝色西装的人摘下了处理紧急状况的救援电话。
“您好,华通电力公司正在为您服务,电力故障请按……”
“黑曜石筑起墓棺,愿活死灵永息,”蓝色西装冲着话筒中的声音低声说道。
电梯在此时忽然开始下沉,面板上的数字停留在这座建筑的最底层后,电梯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下沉。
当电梯门打开时,一条大白鲨正摇晃着它那庞大的尾巴,在逐渐亮起灯盏的隧道玻璃旁,遁入到了暗河的深处。
这是一条由防弹玻璃打造成的地下隧道,显然当初的制造者身有余力,在设计图里把需要炸开的岩层扩大了几倍,额外赠送了一个地下水族馆。
蓝色西装一边走,一边欣赏着隧道外围,那一具具缓缓游动的,庞大而神秘的黑色身影。
两条青铜鱼镶嵌在隧道尽头的那盏铁门上,在蓝色西装接近时,青铜鱼开始在铁门上游动,把内置的层层密码破解开来,迎接着这座建筑的最高权限者。
弑君者,白马吟辰。
“有什么事需要你亲自来这里吗?”一个虚晃的人影飘荡在冰冷的房间里,房间里没有开灯,但那个人影却自发地析射出淡蓝色的幽光,宛若一团腾空的磷火。
白马吟辰面对着眼前这个初代弑君者的亡灵投影,语气里充满了尊敬:“破灭先生,很抱歉打扰到您,我是来探望一位故人的。”
“谁?”亡灵的投影飘到房间里白色雾气的中央,蓝色的幽光,使一尊青铜棺的花纹渐渐浮现出来。亡灵继续上升,越来越多的青铜棺从惨白的雾气里探出森然阴影。
地下五层,冥府。
埋葬信徒之地。
白马吟辰抚摸着身旁的一具棺材,从他亲手刻下的古文字上读出了死者的名字:杨落生。
大蛇与蛛王之战,战死的两位年轻猎人之一。
在成为猎人领袖的十五年里,白马吟辰有无数次为战死的猎人抬棺题字,或为同岁战友,或为年轻小生。其实他大可不必亲自费劳,在信徒之中,能刻印古文字的人大有人在,但是他却把这当成了自己的使命。作为猎人的最高统领,他的信条之一,即是把已死同伴的亡尸安然引渡至大地深处,因为他觉得为了人类安全而战死沙场的所有信徒都值得尊重,值得他一袭庄严的西服,亲自祭奠。
“风之低语,耿道,”白马吟辰回答了亡灵的问题。
“是那个信徒的叛徒吗?”投影轻盈的身子转了个圈,像是非常疑惑,“你这样的弑君者还真是少见。”
“至少他在最后,替伊维斯献出了生命,”白马吟辰记得冥府上千具棺材的所有宿主,无论他们在何时死亡、送葬,所以此时他径直走向了那尊低矮的黑色铁棺。
这是圆桌会议妥协的结果,本来信徒对待叛徒的方式是烈火穿喉,猪笼沉尸,但在白马吟辰的极力反对下,终于是以贱于青铜的铁棺置之。
白马吟辰推开铁棺,防腐剂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
尸体还未僵硬,依然保持着他生前时的姿态,半人半魔。
为了追寻力量的极致,耿道从信徒四大宗主的地位上堕落成魔,前往地狱吞噬掉了极阴之灵,用丧失人类情感和知觉的代价,换来了他的魔族心脏。
白马吟辰微微俯身,抚摸着尸体左侧,那漆黑至极,镶满坚硬鳞甲的魔手。
“阴极煞,地狱中被诅咒了千年的黑龙,”投影飘在棺材的上面,“尸体杀死了龙,移植了它的心脏,已经转化三分之二了,再让尸体活个十年,连你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所以您觉得,除了我,有谁能够杀死他?”白马吟辰翻动着尸体的脖子,“霍连城也只是宗主之一。”
“我死去太多年了,已经不了解现在这个世界了,”投影叹了口气。
“不,您了解的,”白马吟辰终于找到了他想要发现的证据,尸体耳朵后面的三个小红点。
“你是说,赫尔玛姆?”
“只有您清楚,那只猿族帝皇的真正力量,”白马吟辰抬手,将小红点中深深刺入的三根银针拔了出来,“耿道早就已经被杀死了,当晚佩戴黄金面具,猎杀王族的人只是一具被操控的尸体。”
“我已经锁住了赫尔玛姆,并且嘱咐他把力量用于伊维斯和你们。”
“没错,的确用于了我们,”白马吟辰合上了棺材,尽量不去打扰死者,“我们用它消除了战争的影响,让伊维斯里的人、魔和魂魄对于此事失忆。但是,谁又能肯定,它不会对我们下手呢?”
“你的血统,在它之上。”
“所以只有我还记得真相,”白马吟辰离开了铁棺,继续向冥府的更深处走去,“猿魔修改了信徒们的记忆,用两个凭空捏造的人物代替了大蛇和蛛王,我在看档案时就已经发现了端倪,只是为了降低恶劣影响,我没有发言。”
“你是为了给我面子?”投影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一方面,我非常尊重您的决定。另一方面,是我觉得没必要揭穿,清除了叛徒,同时也清除了祸乱者,只要能使事件趋于和平,我可以对此事充耳不闻。”
“一直烂在肚子里,不会感到孤独吗?”亡灵轻声地问。
“从拔起弑君之剑的那一刻起,陪伴我的便只有孤独,”白马吟辰答道,“只不过,我并不确定猿魔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是福是祸,只有留下它的您能知道。”
“如若掌控不住,便杀之。毕竟这也是我当初铸造弑君之剑的初衷之一。”
白马吟辰走到了冥府的尽头,在他的眼前,是五十具镶嵌着夜明珠的黑色青铜古棺。有的已经有了宿主,落钉而合,有的依然空着。它们从这座建筑成立时就已经铸造于此,几百年的时间里,各自孤独地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弑君者们的亡棺。
***
霍凉摘下头盔,把装妖兔的铁笼子从机车的旁侧解下。
掘墓者能消除与被抹杀者有关的所有物理物质,但是能力存在范围的限制。遥远言午镇的荒宅里,这辆金珏的至爱,便成了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到了,”霍凉一手提着笼子,一手牵着陆千羽,推开了小商铺的木门。
一个蓄着大长胡子的男人正在翻着账本:“烟酒糖茶,日用百货。”
“送货,”霍凉把铁笼子提到柜台上晃了晃,把睡得一塌糊涂的兔子吵醒了。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兔子粗短的小前腿挠着铁丝,哭丧着喊道。
老板看了一眼霍凉的红色衣袍,在视线转移到他背后的那柄长剑时,眉目忽然变得犀利起来:“小伙子,这么面生,新来的?”
“我只是离开太久而已,”霍凉从身旁的冰柜里拿出一瓶雪碧,向柜台上扔了几枚硬币,“怎么,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长胡子男收起硬币,从柜台上摆出四张扑克牌,“另外一个姑娘呢?”
霍凉自己捏住一张牌,握着陆千羽的手捏住另一张。查理曼大帝的剑和凯撒大帝的斧头同时浮现出荧光。
“不用劳烦了,我认路,”霍凉挡住老板,直接领着陆千羽走向了储货仓。
迈过面粉,穿过纸箱,在低矮仓库的最里面,霍凉按开了电梯的阀门。
只有一层的平房小铺,内置的电梯却存在着四层的按键。霍凉按下了2,电梯便开始缓缓沉入地底。
伊圃园,神话中的人类欢娱之地。
霍凉领着陆千羽在咖啡馆的柜台前坐下,给她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这里是哪?”陆千羽慌慌张张地望着身边的一群怪胎。
匕首杂耍者、独目人、僧侣、基督徒、吞饮火焰的女人和脸上缠满灰色绷带的囚犯……陆千羽甚至觉得这里比魔泽还要怪异。
“这座建筑,包括地上的商铺和地下的所有楼层,就是名为‘末世’的信徒聚集之所。这里是二层,猎人休憩的地方。”
“金珏在这里?”陆千羽直奔主题。
“不在,”霍凉也很直白,“急也急不来。”
陆千羽缩着身子,偷偷地打量着其他人。她注意到了柜台上的那块电子屏,小心地望着上面的头像和名字。
“就像魔泽供恶灵生存一样,你也可以把末世理解为信徒的家。所有的信徒都需要在这里收录信息,并获取任务,通过组队逮捕或者追杀恶灵来获取薪酬,”霍凉大口吮吸着冰冷的饮料,解释道,“那块电子屏上就是所有信徒的名字和他们的等级信息。”
“等级?”
“对啊,这里也是有规则制度的。末世通过信徒的骨脉数量来评估他们的能力等级,从一段至十段不等。”
“什么是骨脉?”
霍凉笑了笑,然后脸色阴沉下来。五条银色小蛇顺着他鼓起的青筋爬上了脸庞。
霍凉又摇了摇额头,长舒一口气,脸上重新归于白皙。
“刚才我脸上的条状斑痕,就是从我骨头里涌出来的元素。你可以理解为,元素在我的骨头里埋下了种子。埋下多少颗种子,就代表我有多少段骨脉。种子越多,信徒操纵元素的能力就越强。”
霍凉指了指电子屏上,一个壮汉头像前面的数字,3。
“3就代表了他现在有三段骨脉。当然,这只是他现在的水平,通过修炼和吸收魔族身体里的灵物,可以增加他的骨脉数量,从而实现等级进阶。”
陆千羽站起来,认真地看着电子屏,找到了她的目标。
陆千明的古铜色脸庞前,数字5。
“火斗跟我一样,都是五段,”霍凉示意陆千羽往下看,正是他自己的亮眼银发。
“那你们很强吗?”
“其实,一般吧,”霍凉挠了挠头,“一到十段,我只处于中间而已。能够拥有六七段骨脉的信徒也有很多。甚至有的猎人能同时拥有八段骨脉,他们的力量已经达到远古低阶天使的水平,被称为宗主。霍连城就是八段宗主,我的母亲宸珠和火斗的父亲陆将,都曾是宗主。”
“那他呢?”陆千羽盯着排在霍连城之前的,处于第一位置的金发男人。
“白马吟辰,这座建筑暂时的主人,”霍凉抱着手臂,“猎人之首,拥有九段骨脉,最接近天神的人类。”
“原来霍叔叔这么强,只比第一少一个名次而已,”陆千羽像是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一定,”霍凉泼了一盆凉水,“同一等级的信徒,排名不分先后的,而且末世收录的信徒名单并不完全,有的人虽然很强,但并不想进入这个榜单。伊维斯的校长,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就是这样一种人,谁都不知道他有多强,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力量大于宗主,无限接近于白马吟辰。另外,名单只收录存活的信徒,如果要总起来算的话,宸珠和陆将都要强于霍连城。”
霍凉侃侃而谈,在目视着那位满脸绷带的囚徒向自己走来的时候,示意陆千羽坐了下来。
“你好像知道的很多,”囚徒坐在桌子对面,缠着沉重铁链的手里捏着一瓶黄酒。
“道听途说而已,”霍凉指了指囚徒的锁链,做了一个疑问的表情。
“自己弄得,”囚徒就像一个移动的活体木乃伊,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枯黄的眼睛,“屠刀握得久了,心里自然有愧。”
“同情魔族?”
“年轻的时候,我以为魔族都是一个样子,所以立誓要屠尽天下异族,”囚徒对瓶喝着酒,鼓动的喉咙上横着一道灰褐色的长疤,“如果我能早点知道伊维斯这个地方,或许死在我手里的无辜冤魂便会少一些,幼龄恶魔,或者是它们放弃抵抗的父母。”
“三十年前,遥远的西国来了十位驱魔人,法术之强大,把方圆数百里的恶魔都屠戮殆尽,手段残忍,不留情面,号称十殿阎罗,你是其中之一吧。”
“你听说过我,我也认得你,”囚徒虚妄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霍凉背后的剑,“绯色女皇,你是宸珠的儿子。”
“你认识我母亲?”
“何止认识,我脖子上的刀疤就是她留下来的,”囚徒低声说。
“你是来寻仇的?”霍凉警惕起来。
但是囚徒却冷冷地笑了笑:“技不如人,何须怨恨。若论寻仇,我早已该恶灵纵身。”
“我只是来补上迟来的吊唁,”囚徒戴着铁链,满是老茧和伤疤的手把喝干的酒瓶放在桌子上,“七段猎人,铁都察尔木,告辞。”
囚徒的身子,就像一摊黑水悬空而落,铁链和绷带,都化成了沉入地板里的虚空之影。
“这只是他的能力,”霍凉给看呆了的陆千羽解释道,并且示意她看向不远处的角落。
那个赎罪的囚徒,此时仍然坐在吊灯不涉及的座位上,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独自摆弄着一枚西域古币。
“他的能力是操纵影子,刚才与我们交谈的,只是他创造出来的一个影子。”
“影子也可以?”
“我告诉过你吧,信徒们的力量来源于古代的天使们,四大天使象征着四种自然之力,但是自然中的力量却不止四种。除了雷霆、烈焰、冰霜、飓风和狂沙此五种大多数天使所具备的自然之力,有极少数的天使能够操纵影子、金属、云,甚至是光照。她们将能力传承至人类,后者便被称为稀有信徒。”
“第一猎人,白马吟辰,就是能操纵太阳之光的稀有信徒,”霍凉补充道。
***
狱卒把走廊的电灯打开后,那些在牢笼里熟睡的囚犯们便开始躁动不安。怒骂、咆哮、狂乱……铁笼被它们锋锐的爪子和牙齿划出几道新痕。
在它们饥饿和贪婪的猩红瞳眸里,霍凉与陆千羽宛如两盘行走的美味。如果不是有坚硬的狱门和刻印其上的古文字,它们一定会蜂拥而上,竭尽全力地吸干猎物的最后一滴血。
“地下三层,修罗门,”霍凉把绯色女皇当做信物留在监狱之端时,狱卒便将末世的禁地敞开了门。
大多数的信徒只能在伊圃园里喝喝咖啡,领领任务,坐在一群与自己志同道合的异教徒里获得些许安稳。他们不必继续了解末世的深渊,猎取恶灵,交给末世,然后获取薪酬,这对于他们而言就够了。
霍凉也是低权限者,没有进入修罗门的资格,但似乎他背后的大剑却是能打开禁地之门的钥匙。
“关押魔族的监狱,世间罪恶俱灭之地,”霍凉继续领着陆千羽,在众多邪教徒之间穿行,就像在魔泽的时候一样,只不过那时他还是猎物的天敌,而现在,他却成了众多强大野兽的猎食欲之一。
陆千羽尽量走在走廊的正中间,离两边铁笼里伸出的恶魔手臂能保持一个安心的距离。
霍凉倒是很轻松,像是一个博物馆讲解员,在向陆千羽炫耀着他的知识储备。
“嗜血鬼童,神话里吸血鬼的原型”霍凉指了指牢笼里一个娇小的黑影,“在欧洲中世纪,这种身形小而残暴的恶灵曾掀起一股腥风血雨。每当夜晚降临,鬼童们便会从墓地的棺材里钻出来,猎杀庄园的贵族,吸食他们的血液。”
陆千羽顺着霍凉的手指,盯着牢笼里那双无辜而稚嫩的眼睛,不敢相信那孩提般的身躯里,隐藏着一只残暴的魔鬼。
与鬼童相邻的牢笼里,一大团血红色的粗壮肌肉筋条蠕动着缠绕在一起,就像是一堆变异了的巨型蚯蚓在相互交合。它散发出一种类似于尸体腐烂的恶臭气味。透过半透明的表面肌层,隐约能看见被它吞食的老鼠残骸。
陆千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眼神挪向了另一间狱笼,一只脏兮兮的黑色猫咪。
霍凉从兜里掏出一小块饼干,放在黑猫的面前。在获得它的允许后,霍凉轻轻地抚摸着黑猫的额头。
“黑猫是灾难的代名词,祸乱、瘟疫、旱灾、地震……黑猫所立之地,灾难皆紧随而至,因为它们的祖先是厄运,远古魔族的十大帝王之一,拥有着能够诅咒世间万物的‘魔言’。”
“魔言?”
“恶灵从地狱诞生,它们的鲜血也被地狱赐予了不同的属性。所有的魔族都有其种族独有的能力,例如能把万物吸入瞳孔之间的‘蚀烛’,可以让本体与自然元素同化的‘黑遁’,使一定范围内时间停止的‘领主’,蝎族将生命再分配的‘赋予’,掘墓者用来改变现实的‘送葬’等,这些能力是它们与生俱来的血统附属物,血统越纯净,能力越强。眼前这只小黑猫虽然不比它的祖先厄运,但以它的血统纯度,非王即尊。”
“它这么强,怎么会被抓到呢?”
“首先,它是自愿来的。它曾经被很多人家收养过,但因为它的血统实在是太纯了,达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所以收养它的人全部死于非命。它厌烦了孤独,于是来到了末世的门口,大概是它觉得,信徒们命比较硬实。”霍凉站起身子,把红色长袍的衣领扯平了褶子,“其次,对抗来自于地狱的恶灵,是我们信徒与生俱来的使命。如果人类的存亡受到了危险,那么不管敌人有多强,我们都会竭尽全力地将它杀死。信徒,无论能力大小,都有时刻准备牺牲自我的天性。就算是遇到远古魔族十大帝王的本尊,宗主们和凌驾其上的弑君者也会无畏地拔出利刃,用愤怒为它们悼亡。”
陆千羽嘟了嘟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在一个身肩人类存亡使命的信徒旁边,夸耀他的敌人的实力,即使是无意之举,但也会触动他军人一般的尊严。
霍凉揉了揉她的头,提着笼子继续走向他们的目的地,一间新的牢笼。
霍凉把兔子从笼子里拽出来,丢到里面后又把铁门锁死。
“你在里面好好反省吧,”霍凉丢给它一根胡萝卜,算是把它吊在机车旁风吹日晒的补偿。
狱卒开始催促他们离开。但霍凉却停在了一间破旧牢笼的铁门前。
不同于其他牢笼光线充足的环境,这间狱室远离走廊的吊灯,藏匿在修罗门的地底一角。如果不仔细观察,就会觉得这只是一间堆满了杂草的废弃了多年的牢笼,直到在牢笼深处的黑暗里,一只猩红色的眼睛缓缓张开,静静注视着走廊里的红衣衣袍。
霍凉插着兜,立在铁笼之前,也在静静地凝视着那只蛇蝎般的瞳眸。两个人影,隔着一扇铁门,像是两个横越深渊的君王,在各自的王土里相互睥睨。
“别来无恙,”红色瞳孔沙哑着嗓子,像是在跟一个熟人打招呼。
“你的眼睛怎么瞎了一只,报应吗?”霍凉插进兜里的手,此时紧紧攥了起来。
“报应,对你而言才对吧,”红色瞳孔从黑暗里爬了出来,在干燥的茅草上弯曲成一种崎岖而瘦弱的姿容,“十六年前,你们费尽心思地抓我,结果呢,两位宗主却先于我入葬,活该呀,活该呀!啊哈哈哈……”
狱卒的手里,飞出几道冰棱,将残疾老人狂笑不止的嘴刺出鲜血。
“你杀了我吧!”残疾老人拖着佝偻的身体,在地上像个蠕虫一样疯狂地蠕动,“砍下我的头颅呀……像魔族的帝王对待你母亲的那样!”
狱卒举起佩剑,但却被霍凉拦了下来。
“很小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我并不恨你。抓捕你,是信徒们的职责,即使付出再多的代价,都必须让你这个杀人如麻的蛇王伏法。”
“你如蝼蚁一样!无知,愚蠢,脑子残疾!”老人口吐鲜血,依然不住地怒骂,“你们都该被皇帝杀死,一群杂虫!”
“那么你就这样一直屈辱地活着吧,作为一个纪念品,为我的母亲活体陪葬,”霍凉紧紧牵着陆千羽的手,像一个从大灾难中侥幸存活下来的小男孩牵着比自己更小的妹妹一样,在满是灰烬的废墟里,背对着大火,静静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