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多兰3
我复习了酒宴礼仪,很快酒宴日子到来了。张鑫给我准备了一套短装礼服,若隐若现的。临行前,张鑫拿出一只簪子递给我:“小心点,簪身有毒,见血封喉,不要误碰。”
我接过一看,簪子上镶嵌着一个玫瑰样的装饰。我有点不悦:“玫瑰很俗。”
张鑫笑了,说:“我也知道很俗,不过到了酒庄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问:“不能现在就告诉我吗?”
张鑫说:“雷金宇非常喜欢玫瑰花。每个人喜欢的东西不一样,我们投其所好便是,再说,玫瑰也不错,经典永不过时,就像康乃馨,花店年年就属它卖得最好。”
提到康乃馨,我想起了母亲。张鑫看了看我,问我怎么了。我没答话,只是沉默离开。
酒庄来车接我们,我和张鑫坐在车的后座,车有点颠簸,一路上气氛都不太好,我搓弄着手腕上的吊坠,全程没有讲话。
张鑫找了话题:“你知道吗,其实这件事我很久以前就想做了,中途反复放弃过,最后最后,还是决定做到底。”
我没答话。
张鑫说:“要不是遇见你,我估计也下不了决心。”
我的心情一直在低谷,还是不想说话,张鑫也就不再言语,一路沉默,临到酒庄,司机提醒我们:“张老板,前面快到了。”
前面高大院墙中间有一道大铁门,恢弘气派。进入铁门后,路过一座塔楼,又开了很久,才来到一座偌大的别墅。别墅精致典雅,彰显它主人身份的雍贵。
车接近铁门,很多护卫在铁门前迎接宾客,张鑫从车窗递出去两封请柬。
门卫彬彬有礼地打开请柬,看过后,让开大门:“张老板,伊小姐,请!”
车进入院内,张鑫与我下了车。
司机离开后,张鑫小声问我:“准备好了?”
我点点头,没什么话,整理了一下胸前礼服的衣襟。出门前,我藏了一把小刀在胸口里,以备防身。
酒庄的大门敞开着,宾客络绎纷纷走进里面,迎宾中间为首的,正是酒庄老板,连文昌。我陪同张鑫走进别墅大门时,连文昌也看到了我们,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张老板!哈哈。”连文昌和张鑫拥抱致意,“一路辛苦,很劳累吧。”
“哪有,连总的座驾,舒适得很,要不是赶来见您,我都想去兜风了!”张鑫开心地说。
“这位是?”连文昌看向了我。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伴,伊小姐。”张鑫说。我有点不自在,向连文昌僵硬地施礼:“连总您好。”
连文昌身边有三个宾客。其中一人又高又胖,虎目狮鼻,正是雷金宇。又有两个人从大厅方向走过来,其中一个宾客又高又瘦,而另一个矮个子宾客一直在死死盯着我,我心中有点发毛,自己应该没有什么地方露出马脚才对。
“连老板的酒庄怎么样?”张鑫突然问我,我才清醒过来。我没作回答,恢复礼节性的笑意。
在更衣室寄存外套后,连文昌带着众人来到宴会厅。宴厅门口的仆从将门拉开,里面早已摆好了一张餐桌。
雷金宇座位在我右临,我一直在观察雷金宇,这是个大大咧咧,不修边幅的人。
雷金宇率先敬了那名侦探一杯酒,一饮而尽,侦探也跟着干了杯。
雷金宇将酒杯扔回桌上,在怀里摸着什么,好像没有摸到。
“咦,这是谁的手帕?”矮个子宾客正在擦眼镜,无意间看到地上的一条手帕,顺手捡起,张鑫坐在他对面,他看了张鑫一眼,递给了张鑫。
“是我的是我,快给我。”雷金宇一脸尴尬,“一定是刚才不小心掉在地上了,各位别笑我啊。”
“快给雷总递过去。”张鑫将手帕递给了我。我接过,看了一眼,这条手帕上绣着一朵花,似是玫瑰。仔细看去,还有污渍陈旧发黑,似乎很久没洗过了。
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只要在手帕上抹一点簪身上的药,雷金宇会立刻毙命桌前,但我需要一个机会摘下簪子,而且雷金宇死在众目睽睽下……
张鑫突然在桌子下面抓住了我的手腕,这是在让我别擅动。我从犹豫中惊醒,用眼角瞄了他一下,他没有看我,脸上还是笑意盎然地对着八方宾客。
我最终放弃了行刺行为,将手帕还给了雷金宇,雷金宇接过,看着手帕出了神。气氛一时冷了场。
“雷总……雷总……雷总?”连文昌呼唤。
雷金宇突然缓过神来,连忙收起手帕,哈哈笑着:“不好意思啊,谢谢大家,来,喝酒!”
张鑫不动声色地跟着干杯,掩口压低声音对我说:私下行事。
我心中泛起紧张,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跟着举起了杯,一杯饮尽,我心中的紧张也没有平复,指尖不由自主搓着手腕上挂坠上的小小孩,这是沈平留下的唯一痕迹,一个一直悬在我心中的无边的结。
雷金宇斟满第二杯:“对了,大家都怎么称呼?有几位不大认识啊。”
众人陆续自我介绍,还没轮到我时,雷金宇突然向我一指,“这位?”
“哎呀,你看我,都给忘了!”张鑫拍了一下我的肩,力道有点粗鲁,我蹭地站起来。
“这位,姓伊名多兰,是我公司的出纳,也是我的朋友,没见过世面,今天借花献佛,让她来学习学习,各位,这事还得拜托大家!”
我施了个礼,叫赵财的矮个子客人一直在打量我。叫罗天明的高个子客人隔着桌子我吹了声口哨,赵财就看了罗天明一眼。
我被盯得有点冒冷汗,局促起来,赶快坐回座位上。
众人自介完毕后,纷纷斟满酒杯,庆贺又添新友。我也很配合的端起酒,强迫自己融入其中。
众人不知饮完第几杯,仆从推来料理车,上面有六个盖子。那个形状,一定是牛排。
“这是为大家准备的牛排,请大家慢用。”连文昌说。
我按照礼仪课上学的,刀叉飞舞,牛排顷刻间整整齐齐、鳞次栉比。我观察其他人,罗天明切得很优雅,但动作很慢;侦探龙克和小商人赵财的牛排切得不怎么样,雷金宇的牛排切得更惨;张鑫和我一样,一直在观察其他人,几乎没怎么切。我悄悄叉起自己切得最好看的一块,趁所有人不注意,放进张鑫盘子里。张鑫回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少做多余的。
“哎,牛排这东西,真是麻烦……”雷金宇一边抱怨,一边将目光放在我身上,我心里本能地害怕,不敢回视,雷金宇身上有一种杀伐之气,目光犹如一只蛮横的手,将我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刺得我全身的不自在,我挽了一下鬓发,掩盖自己的失态。
雷金宇扔下刀叉,一把抄起酒杯:“我这第二杯酒,当然,来,伊妹妹,我敬你一杯!”
我被吓了一跳,理智告诉我赶快端杯,我拼了命才端起自己的杯:“雷……雷总请。”
杯碰,雷金宇仰脖一饮而尽,我分了好几口才咽下去,喉咙一硬,差点吐酒,我赶紧捂了捂嘴。
“别停呀,快满上!哈哈哈。”雷金宇大笑着将空杯一举,示意我给他倒酒。
我脸有点白,看了张鑫一眼。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雷总满上!”张鑫语气有点不满,声音也很大,指着雷金宇的酒杯。
我知道自己失职了,默默端起酒具,残酒只够半杯,我起身离席,去拿醒酒器,但我刚走过雷金宇身后时,他身后叫许航的秘书突然走上来,与我的去向交在一起,我被他结结实实撞了一下。
“啊!”我失去平衡,胸口的小刀差点滑落出来,我心中一惊,下意识捂住了礼服的胸口,赶紧收束身形,才没有被人发现端倪。
雷金宇吓了一跳,噌地站起来,半抱半扶护住了我:“怎么样,要不要紧?”
“我……我没事。”我惊魂未定,幸好没露出破绽!我在雷金宇怀里站稳,深吸了口气,瞬息间调整,恢复镇定。
“你搞什么呢?找死啊?”雷金宇怒不可遏,破口大骂许航,“还不快道歉?”
但许航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正眼看我。
“不用不用,我没事的。”我连忙婉拒。
“这位小美女,自我保护意识蛮强的啊。”桌子另一边的罗天明遥遥指着我捂得紧紧的胸口,和坐在旁边的赵财调侃,赵财并没搭话,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我。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放心,回头我就收拾他,给你出气,怎么样?别生气,别生气哈。”雷金宇轻声好语地哄着我,小心翼翼将我扶回座位。怒斥许航:“你哑巴了?还不道歉?”
许航破天荒地顶撞了雷金宇,声音很大:“道什么歉,老板,您怎么能高看这群人,乌合之众,不值得您深交!尤其是张鑫!”许航瞪着座上的张鑫,“你受老板庇荫甚久,竟然敢公开脱离公司,另立门户,你简直狼心狗肺,叛徒!本以为你已经躲远了,没想到还敢来抛头露面,告诉你,你和你带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这笔账,我早晚跟你算!”
偌大宴厅中回响着许航的吼声,气氛陡变,罗天明和赵财面面相觑,连文昌使了个眼色,仆人们纷纷退出了宴厅,关好了门。我一直在观察雷金宇的脸,怒火已经爬满他的额头,说实话,我心底很是害怕,他开心时就很吓人了,如果他发火,我不敢想象。
我猜错了。
雷金宇有一个明显的呆滞,脸色由阴转晴,忽然笑了,语气也变得很奇怪:“许航,你误会了,张总成立建筑公司,那是经过我同意了的。我好像忘了跟你说,我还资助了一些呢。张总,年轻有为,自己当然要成全,你看,现在张总公司人才济济,未来可期啊。”
说完,雷金宇对着张鑫举杯,眼睛还瞄着我,目光炽烈,昭然若揭。
“雷哥你这哪的话!什么人才济济?太抬举我啦!”张鑫很配合地举杯,一脸谄媚,拍了拍我的肩,声音甜脆,“雷哥手下才是悍将如云,自己这点虾兵蟹将,哪能和雷总的家业相提并论?您哪,千万别捧我。”
最终,雷金宇当着我的面羞辱了许航一番。望着许航一言不发地滚出宴厅,我没有半点快慰,反而更生压力,无法喘息。
桌上的气氛恢复如常。我再次感受到雷金宇目光落在我身上,赞不绝口:“切得真可爱,令人食欲大开,伊妹妹,大哥不会切,你来帮帮大哥呗?”
我心中莫名一抖,不着痕迹地看向张鑫,张鑫根本没看我,刀叉飞舞,道:“不是跟你说过吗,雷总有需要,你就帮忙。”
仆从端来一盘新牛排,我低头换了一副新刀叉,再抬头时,我在脸上罩上一副完美的笑容,简单问过雷金宇的喜好,我受训的技艺全力流转,迅速切好了一整盘。
“哇。”罗天明眼睛直了半分钟,差点鼓起掌来。雷金宇喜上眉梢,大力一拍桌子,喊道:“张鑫!干脆把这丫头让给我吧!我以后让她天天给我切牛排,怎么样?算我求你,我太需要她了!太需要了!这次你说什么也得忍痛割爱,行不行?”
“哈哈!雷哥的赏识这可是千载难逢,雷哥您这是抬举,怎么说得像是求我一样,您折煞我了!”我的脑袋被张鑫拍了一下,“你,好好教教雷总怎么切牛排,以后跟着雷总,我去抽根烟。”
张鑫离座,雷金宇完全没了拘谨,大手勾上我的肩膀,我被他搂在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气传来,耳边听到他连声解释:“我醉了,我醉了!”
“我也有点醉,抱歉失陪,我得去趟洗手间。”一直盯着我看的赵财道歉后离座,他的脸通红,步伐也不稳,不胜酒力。
“好酒不许吐啊!”雷金宇对赵财的背影扯着嗓子喊。
张鑫心如坚石,我发自肺腑赞赏他,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他刚刚的三言两语,还是让我喉头堵着什么,咽不下去。我强迫自己忘记矜持,让眉眼含满笑靥,让身体乖顺伏贴。
我已喝了很多酒,还不容许我醉一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