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4
铁板落下时,屋外的伊多兰惊叫,连忙拉住地上的父亲,向后猛拽,嘭地一声,重逾千斤的铁板径直落进下面的土中,力道之大,飞雪冲天而起。
雪花落在赵财身上,赵财恍若不觉,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铁板,像被按下了定格。
伊多兰也看着眼前的铁板门,此时她才发现,别墅的大门居然有两重,外面的这一重,宛若钢闸,平时都悬在梁上,自己竟然一直没察觉。
赵财撑着重伤的身体,爬到铁门前,扒着门缝,想将门抬起来。费了半天劲,大门纹丝不动,赵财反而累得力竭,嘴角泛血,坐在地上干喘气。
伊多兰看着他的沮丧,将他扶起来:“父亲,我们走罢。”
赵财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末了,只能深深望了一眼偌大的门板,点了点头。
没走出几步,对面突然照来一束手电的光。伊多兰连忙拉着赵财躲起来,差点被照到。
“那边好像有人?”打手的声音响起。
“什么人?”另一个打手往这边张望,埋怨道,“你看错了。”
“奇怪……”手电光往这边四下探了探,移到别处去了。
“庄外也不安全,我们必须赶快走。”伊多兰说。
“往那边走?”赵财四顾,周围一片陌生,他胸腔翻涌,皱着眉无声地咳。
两人都不知道向哪边走,伊多兰来的路上,和张鑫赌气,没有特意去记忆庄园的地图。此时偌大的庄园成了迷宫,她知道庄园大门就在某个方向,却一直辨不清方向。
“该死的。”伊多兰心中咒骂,努力地四下张望,忽然眼睛一亮。
“那里!”伊多兰叫道,赵财顺着手指的方向去看,黎明渐晴,那个方向远处,隐约着一座塔楼的轮廓。
“那个塔楼,我进庄时见过。”伊多兰说,“那个塔楼就在大门不远的地方,往那边去,一定能找到门。”
“我们快走……”赵财有了些精神。
别墅外的保镖三三两两,成群结队,训练有素。伊多兰小心翼翼扶着赵财。
前面两人遇到了一道树墙,已经落满了雪。伊多兰急于赶路,用手扳开茂密的树丛,想穿过去。
伊多兰完全没有料到对面会有一个打手。
对面的打手也完全没有料到这边会有外人。
伊多兰直接撞到了对方,面对面,打手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震惊的表情维持了半天,愣是没说出半个字。
!!伊多兰也震惊了,但她比打手先一步反应过来,立刻捂住对方的嘴,将对方猛地按倒在地。打手激烈地挣扎着,几次想喊出来,都被伊多兰死死按住。
赵财从旁赶来,忍痛捞起一块石头,对准打手的脑袋,砰地砸下去。
打手猛地蹬了一下脚,就没了动作。
“老爸,你没事吧。”伊多兰将趴在地上剧喘的赵财扶起来。
赵财说:“我不要紧,赶快离开这儿。”
两人刚走开,身后骤然响起一个尖锐的噪音——
那是打手手中的一个报警器,他虽然面目全非,但并没死透,报警器的声音划破了黎明的夜空,充满整个庄园,直上云霄。
伊多兰彻底懵了,还是赵财拽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来。
“快走!”赵财高叫。
但两人没有成功走出多远,很快一队打手就发现了他们,第二队,第三队……
“有人在那儿!”
“追上他们!”
伊多兰和赵财用尽力气,向塔楼那边跑过去,他们都受了伤,根本无法摆脱追兵。
“还有多远?”赵财气喘吁吁。
“快了!但……”伊多兰回头看了看,“我们走不掉!”
“先到塔楼那再说!”赵财咬着牙,脚步一刻不停。就在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奔跑时,赵财的腿突然被冷枪击中,砰的一声前后洞穿。
赵财连喊叫都来不及吐出,向前歪倒在地。伊多兰大骇,上前将他扶起。
“快离开这!”赵财忍痛叫道。伊多兰将他拖到旁边的树下,鲜血趟了一条线。
“他们停下了!快追!”后面打手的喊叫越来越近。
赵财看了一眼刚刚的地方,血泊之中,有一个深邃的弹孔。
“狙击枪……”赵财说,“有狙击手。”
“你流了好多血!”伊多兰拖着哭腔。
失血让赵财有些发冷,声音也哆嗦:“你走……”
伊多兰置若罔闻,将自己外套撕下一截,想给赵财绑住腿。
赵财使劲把她往外推,伊多兰倔得要命。
“在这儿!别让他们跑了!”打手已经追到眼前,为了防止二人逃走,他们围在了多个方向,才聚拢过来。
赵财心急如焚:“算我求你,快走!”
“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伊多兰绑紧了赵财的腿,从旁边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挡在赵财前面。
打手已经赶到面前,为首的打手攥着砍刀,咧了咧嘴,鄙夷伊多兰的不自量力。
突然,不远处的车道上,响起一声轮胎的摩擦声。紧接着最远处一名打手猛叫了一声,向旁边跌倒,摔伤了脚。
“怎么回事?”为首打手话音未落,路上打手们突然哇哇乱叫,四散躲避,几个躲闪不及的,被掀飞到半空,人从中,一辆漆黑的百桑带着呼啸的引擎,像一道重锤一样飞冲过来,径直撞向路上的所有人。
黑车一直冲到伊多兰父女旁边,在路上打了个旋,稳稳定在了地上。
“给我上!把人抓出来!”为首打手因突然的受袭而愤怒万分,他挥着刀,与其他打手一起向那台黑车围拢过去,但第一个打手刚抓住车门,车内突然伸出一只手,闪电般抓住打手的脖领,向车内一拽,一声响亮的撞击声,打手整个脸直接撞上车门框。打手手脚一软,当场昏厥。
车内跳出了一个人,闪电般向其它打手冲过来,顷刻就冲入了人群,速度之快,伊多兰恍惚错觉,以为罗天明逃出来了。
“小心!”打手们突然遇袭,乱了方寸。但来人似乎不想伤及人命,简单周旋逼退打手后,就直奔赵财父女而来,将赵财抗在肩上,反身就向车跑回去。
伊多兰紧紧跟在后面,为首打手带人追来,伊多兰将手中石头用力砸扔过去,转过来抱怨道:“怎么是你?”
龙克没有回答,一口气跑回车上,将赵财扔到后座上。
打手们紧追而至,龙克再不迟疑,叮嘱了一句照顾好他,反身坐回驾驶座。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为首打手指着龙克的车,一个打手紧紧追着伊多兰,跟进车子里,伊多兰一脚将他踹下车,先一步关上了门,尾随而来的砍刀砍在了车窗上,吓了伊多兰一跳。
更多的彪悍的打手扑过来,从四面紧紧抓住了车,龙克一脚油门,车像箭一般弹了出去,可几个打手居然死死挂在了车上,用刀往车里乱捅……
“小心!”伊多兰叫道,脱下外套卷住了从车窗缝中伸进来的一柄刀刃,那柄刀刃差点就刺到了躺在后座上的赵财。
龙克从后视镜看到了后座情况,他找准机会,猛地变向,一声剧烈的金属响,挂在车一侧的打手的脑袋直接撞在了路边一个路牌上。打手立刻脱离车身,栽在了路牌下面。
刀留在了车内,伊多兰从衣裹中将刀抽出来,挡住旁边不停刺进来的其他人,乒乒乓乓的撞铁声中,龙克将车左晃右摆,三两下后,打手纷纷坠车,还剩一人在负隅顽抗。
龙克正想驱车甩人,突然啪的一声脆响,窗玻璃猛地破碎,一道凌厉的弹道几乎擦着龙克眼前飞过去。
车猛地颠簸了一下,龙克往车窗看去,蜘蛛网一样的裂纹中心,多了一个浑圆的弹孔。
龙克立刻开始将车反复地变向,左右漂移,在路边树丛的遮荫中快慢不定地穿行,第二声枪响很快传来,子弹射在车子的旁边,差点射中轮胎。伊多兰吓得尖叫,车窗玻璃突然粉碎,龙克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打手还挂在车侧,打碎了车玻璃,正伸手进来,去抓内侧的车门锁。
龙克将车驶出遮荫,回到公路正中间,光天化日下,他放匀了车速,洞门四开。
“你干什么?”伊多兰吓得声音发抖,边去挡打手边对龙克喊,“我们会被打着的!”
“我知道。”龙克说,紧紧攥着方向盘,口中默默数着数。
预读到某个数时,龙克猛地一踩油门,同时飞快地打了一下方向,车子在高速行驶中呼地漂出一个大弯,速度之快车子几乎倾斜了过来,伊多兰紧紧扶住赵财,侧门挂着的打手也被甩得飘起,同时远处一声沉闷的枪声乍响,一道尖利的破空声眨眼飞来,噗地一声响,不偏不倚,侧门外的打手在半空被子弹拦腰打断,双手甩脱,啪啪两声掉在了地上。
车子飞快地回到了遮荫中,闪烁不明,龙克一边飞速开车一边说:“你怎么样?”
“我没事!”伊多兰一点好气也没有,尖着嗓子,“你做决定前能不能先说一声?!”
“抱歉。”龙克说,“事出突然,不过现在这个距离,应该不会被打到了。”
“现在这个距离?”伊多兰往车窗外端详了一会儿,问,“我们这是走哪里?塔楼不是走这边。”
“我知道。”龙克说。
“我们应该往塔楼走。现在这个方向太绕了。而且……”伊多兰说,“刚才我遇到的打手,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
“我知道。”龙克说。
“知道你还走这边!这边不知道有多少人!”伊多兰恼了,“走这个方向,肯定要硬闯,搞不好会被伏击!”
龙克没答话,半晌,才说:“硬闯也比走塔楼那边强。”
“塔楼怎么了?”伊多兰很不满。
龙克说:“你觉得塔楼很显眼,很好找,距离外门很近吗?”
“当然了。”伊多兰咄咄逼人,“舍近求远的是你!”
龙克已经能看到公路的远处隐隐有许多人,他们似乎在布置卡哨,显然想阻止来车。
龙克说:“一个酒庄,酿酒为业,需要塔楼吗?”
“啊?”伊多兰愣了。
“或者这样问吧。”龙克开始加速行驶,“什么情况下,才需要塔楼?”
“这……”伊多兰想不明白。
“塔楼是一种古老的设施,在袖珍机发明之前,塔楼作用通常有二。”龙克说,“一个,是为了大范围的监视,毕竟登高才能望远。”
“另一个呢?”伊多兰稍稍有点明白了。
“另一个,刚才你也看到了,那个狙击手,水品不怎么样。”龙克说,“我怀疑,以前从来没有人从别墅里逃出来过。”龙克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说,“你最好多和他说说话,他流血太多了。”
伊多兰摸了摸赵财的脸,脸色立刻和赵财一样惨白了,赵财几乎快没体温了,而且对她的抚摸全无反应。
她摇着赵财:“老爸,老爸?你看看我?”
“掐他的尺泽穴!”龙克急忙说,“别让他昏过去!”
伊多兰赶忙捋起赵财的一个袖子,在他手肘上找了找,猛掐下去。赵财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目光虽然还没有焦距,但努力向伊多兰望了过来。
他还认得她。
伊多兰喜极而泣,但她只开心了一秒,车子就猛地颠簸了一下,将她拽回现实。
“坐稳了!”龙克短促地说,车子猛然加速了,伊多兰从车窗看到,前面的打手已经摆下了一个巨大的陷阱,等着龙克的车往里闯。
龙克车速不减,方向一变,消失在旁边的松树林里。再回到公路时,已经出现在哨卡身后。打手们扑了个空。
伊多兰来不及诧异,就从后窗看到打手们改变方向,飞奔向这边,逐渐变小。伊多兰刚想松一口气,突然看到车子路过的一个假山上,似乎有几个人影。
下一秒,车顶突然几声爆响,几枚射钉穿板打入,伸出了三角爪,紧紧勾在了车顶板上。
“是射钉枪!”龙克叫道,“小心突袭!”
话音刚落,车顶响起几声绳响,接着就是砰砰砰的闷响,车子随之明显下沉,仄歪了好几下。
“有人落在了车顶上!”伊多兰刚想喊叫,就看到车顶猛地刺入了好多刀刃,射钉一一消失,最后一个射钉收回去时,薄薄的车顶再也支撑不住,呼啦一声响,整个被向上掀开。
失去车顶保护,伊多兰彻底暴露了,一个打手往车内爬入,挥刀就砍,车内很窄,伊多兰躲闪不及,被砍到手臂,血溅在车窗上。
没有时间惨叫,伊多兰徒手抓住打手的刀柄,用尽力气向后一推,打手失去平衡,跌在车里。
“敏敏……”赵财看着眼前的一幕,努力地说着话。但伊多兰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全神贯注提防着打手,她不能躲,更不能跳车而去,因为赵财还躺在车上。
她不挡住来者,赵财就会死。
打手再次扑将上来,刀光危险,伊多兰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只一瞬的犹豫间,她忽然感觉有人扑倒了自己,将自己推到了座位下面的空隙里。
“老爸!”伊多兰失声叫出。
赵财咬破了自己的舌,强行清醒,拼尽了力气一挫而起,将伊多兰推到下面。砍刀尾随而至,硬硬砍在赵财背上,但赵财并没有什么反应,转身就扎中了打手脖颈。
打手整个头上的青筋都鼓出来了,眼睛瞪得像铜铃,赵财拔出利刃,打手的鲜血登时喷射出来,抽搐成了一团。
剩下的打手大叫着在车顶趴伏,龙克开过了一个限高门,躲闪不及的一个打手被拦飞,顷刻远成了一个瘫倒的黑点。
车顶上还趴着两个打手,一个按捺不住,攀爬到车内,赵财靠在车座上,刀捅来时他并没有躲,准确说,他已经没力气躲避了,他只是挥舞着刺刃,让打手不能靠近座下的女孩。
“去死吧!”打手又砍来一刀时,赵财挥刃刺穿了对方的胳膊,打手吃痛,猛向后缩,赵财无力拉锯,整个人被拽了过去。
伊多兰挣扎着从座下钻出来,紧紧攥住打手的砍刀,尖叫:
“开车窗!快一点!”
龙克驭车飞速躲避着四面八方射来的枪钉,抽空按钮,车窗慢慢摇开,伊多兰将打手的手用力磕在车窗外,打手的刀脱手掉出,伊多兰往车门上一掏,呼啦一声风响,整个车门都打开了,外面的风景飞驰而过,车门忽闪了几下,不知撞到了什么,砰一声巨响,飞上了半空。
赵财努力地想将打手推下车去,但打手显然不想这么放弃,他死死地拽着赵财,想把赵财也拽下去,伊多兰拽不住两个男人,眼看就要滑落车外,伊多兰赶快四下找了找,居然在车角落里,找到了一瓶酒。
那瓶酒有点眼熟,上面还留着贺卡,伊多兰果断抄起了酒瓶,倒拿在手上,对准打手的脑袋,用尽全力挥了下去。
咚!!!
打手直挺挺地被当场砸晕,手脚都软了下去。伊多兰和赵财一起努力,终于将打手扔出车外。
最后一个打手正想往车内爬,龙克终于冲出了包围圈,他开始将车左摇右甩,将车上的打手甩下车去。但最后一名打手十分顽固,他拼命抓着车顶,车飙过了一个减速带,凌空飞起,重重落回地面。剧烈的颠簸,打手脱了手,从车上直接向后滚落,拼命一抓,吊在了车后。
打手奋力挣扎,用刀柄猛砸车后窗,啪啪两声,后窗破碎。
赵财往后看了一眼,半滚半翻来到了后厢。
“老爸……”伊多兰来不及劝,赵财已经准备好了记忆合金的刺刃,从后窗的破口刺出去,车子颠簸,赵财几次想刺死打手,都没有刺到。
为了甩脱打手,赵财打开了车后盖,强风顷刻灌满了整个车内,飞速的车速中,后盖呼啦一声飞平,打手死命地拽着车后板,整个身体飘在半空,成了空中的风筝。
伊多兰将酒瓶扔过去,但高速行驶中,打手摇晃不定,酒瓶砸了个空,打手整个脸都扭曲了,爬满阴狠,他扔掉了刀,从身后掏出了一枚手雷,咬住拉环,咔嚓一声拉掉了保险。
“小心!”伊多兰刚喊出口,就看到赵财奋不顾身地扑出了车外,凌空扑到了打手身上,撞击的惯性让打手彻底脱手,两人脱离了车后,砰然掉在路面上,乱成了一团。
“老爸!老爸!”伊多兰疯了,“停车!快停车!”
龙克向后看了一眼,刚刚哨卡的打手正泱泱地往这边跑来。
“快停车啊!”伊多兰叫得不似人声。
龙克一脚踩死了刹车,但车子惯性太强,在雪地里前冲了很久,伊多兰心急如焚,未等车停下,直接从后座上跳了下去。
滚了好多圈,伊多兰顾不上全身疼,往赵财那边跌跌撞撞跑过去。
纯白的雪地上,一滩鲜红的血,分外触目惊心。
地上躺着的两人都已经不动了,伊多兰迅速找到打手手中攥着的东西,掏出来,对准了追来的大批追兵,扬起了手,但临扔出的一瞬,她犹豫了。
手雷握在手里,她发了好几次狠,都没有扔出去。
打手们越追越近,伊多兰恨恨地一咬牙,将手雷扔向了远处无人的松树丛里。
轰隆一声巨响,树丛被炸得四碎,叶片散落漫天,像下起了翠雨。
龙克停下车就火速跑过来,地上赵财已经没有了体征。龙克趴下来,努力地复苏着赵财的心肺。
追兵将至,伊多兰恍若不觉,跪坐旁边。
“父亲……父亲……”伊多兰轻声呼唤。不多时,伴随一声喘,赵财转醒过来,面色铁紫。
“父亲!”伊多兰喜极而泣。但龙克仔细打量着赵财的状态,表情严峻。
赵财第一句话就是:“侦探,帮我带她走……”
“父亲,你说什么呢?”伊多兰笑中带泪,摇着头,“你都能说话了,你没事了,我们可以一起走……”
赵财置若罔闻,对龙克说:“答应我,带她走。”
龙克定在原地,半晌,点点头,站起了身。
“你做什么呢?”伊多兰不解,瞪着龙克,“父亲没事,我们带他走。”
“他救不了了。”龙克沉沉地说,“你看到他的胸口了吗?”
伊多兰愣了,一眼看去,赵财胸口,插着一柄刺刃,那刺刃的形状,正是藏匿的凶器。
“他用刺激经络的方法,强行吊着气。”龙克说,“应该就是刚才跳车时的事,他活不了几分钟。”
“怎么会这样?”伊多兰震惊的脸上憋着一丝愠怒、一丝悲怆,“你骗人,他不是好好的吗?他很有精神!”
龙克不知该怎么劝解,只得强行将伊多兰拽起来,说:“我们快走。”
“走什么?”伊多兰恼了,“要走你走!我们不需要你帮忙!”
“敏敏,听我的话。”赵财紧紧望着伊多兰,想将她记在心,抑或想将自己留在心,“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给你道歉。”
“你怎么也这样?”伊多兰哭出来,“你一而再、再而三、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管不了,今天你必须跟我走!这是你说的!你说我们必须一起走的!你要食言吗?你又要食言吗?你……”
伊多兰说不下去了,想用拳头揍赵财,举到半空,又怕伤到他,绿色的碎雨渐尽,伊多兰只剩下了无助的恸泣,不停地摇着头。
敌人将至,龙克不再犹豫,他将伊多兰强行扛起。
“不!不!放开!放开!”伊多兰疯狂地嚎叫,但龙克死死抓住她,任凭她拳打脚踢。
“侦探。”赵财突然叫住临走的龙克。
龙克回头去看,赵财说:“她没有杀过人。”
龙克愣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点点头,反身向车子闪电般冲去,带起伊多兰拖着哭腔的长音,视线里,两人渐渐变小,黎明中模糊不辨。
赵财笑了,他从地上拎起那瓶酒,砸掉瓶口,倒在自己身上,然后从衣兜中掏出了一盒火柴。
其实临行前,他是想带打火机的,罗天明拿走了他的打火机,理由是适配身份。
什么年代了,小商人就只配用火柴吗?狗屁逻辑。
罗天明,你其实是想捉弄我吧?
你这混蛋。
赵财擦燃了一根火柴,他全身都燃起了炽烈的火,在黎明半昏半醒的天色下,尤为夺目。
火光指明了方位,吸引了追来的打手们,龙克一口气跑到车边,将伊多兰用安全带锁在副座,然后钻进驾驶座,一脚油门,箭一般向酒庄外门飞驰而去。伊多兰探出车窗,竭力回头去望,她看到打手们远远地将那团明亮的火焰包围,像黑色的海潮淹没了唯一的灯盏。
伊多兰张了张嘴,却没能喊出一言。
……
小时候,每次上学,伊多兰也和今天一样,坐在车中,目送父亲在车站,渐渐遥远。
父亲是唯一一个每天都送自己到车站的家长,校车里的同学往车站好奇地观望,每次都让伊多兰脸上发烫。随着长大,她总觉得父亲太古板,没必要每次都送到车站,更没必要天天如此。
令人生厌。
车子很快抵达了外门,森然的大铁门紧紧关着。
为了不引人注意,龙克将车熄火,敏锐地四下观察。
铁门周围没有一点人息,无人守卫。
龙克跳下车,走到铁门周围的哨站,手刚一触到门把,龙克突然心中一动,接着连忙贴到了一侧墙上,让开了门,然后小心翼翼扶着门把,小心翼翼地拧,门发出喀嚓一声锁响,龙克突然将门拽开。
里面瞬间扑出一个人,但龙克没在正前,来人扑了个空,一愣神间,突然被龙克从后面锁住,然后被猛地推到墙上。
“啊?”对方看清了龙克,惊讶地瞪大了眼。
龙克死死卡着对方的咽喉,这时才看清了对方,居然是一直跟着他的那名保镖。
“龙先生。你,逃出来了?”保镖十分震惊,他用余光瞄了瞄铁门前的车。
“还有没有别人?”龙克紧了紧手。
“没……没有,只有我在看着这儿……”保镖说。
“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上头让我锁门,不让任何人进出……”保镖如实回答。
龙克细细观察保镖,保镖不像是在说谎。
“开门。”龙克说,“我不想伤你。”
“龙先生……里面,发生什么事了?”保镖打量着龙克一身的战损。
“雷金宇和连文昌火并了,别墅失火了,现在……估计所有人都……”龙克简单回答。
“……”保镖也沉默了,龙克看得出他心中汹涌着什么东西。但龙克无力去理解,追兵还不知有多少,他必须尽快离开。
“告诉我怎么开这道门。”龙克说。
“龙先生,你得先放开我……”保镖说。
龙克放开了保镖,盯防着他发难,但龙克的担心多余了。保镖走进内室,拉开一道锁,在里面按了按,然后拧动控制台上的钥匙,轰轰两声,偌大的铁门向两边分开,露出中间宽敞的通道。
“这是保险。”保镖解释说,“直接拧钥匙,门也会开,但报警会传遍整个庄园,塔楼的狙击手会发现你们。”
龙克皱眉:“你怎么办?跟我走吗?”
“我有我的办法,别担心我,龙先生。”保镖说,“大门不能开太久,你们得尽快。”
“多谢了。”龙克说,刚想走,想起什么,转回来对保镖说,“如果可以的话,别待在这里了,这里不是什么善地。”
“说实话,你是第一个这么劝我的,他们,都问我在这里能赚多少钱……”保镖苦笑,“龙先生,谢谢你能关心我,青山绿水,我们后会有期。”
龙克再不迟疑,迅速回到车上,按亮表盘,输入R、O、S、E四个字母。车子音响响起一句清丽的女声:
亲爱的,欢迎回来。
车子引擎声再次响起,龙克对副驾说:“我们走吧。”
副驾上的伊多兰望着窗外,一动不动,没有看龙克,一言不发。
龙克深沉地叹了口气,车子开动,穿过铁门,沿着公路飞驰而去。
后视镜里,别墅的火光明亮而高耸,舔舐着天空初晴的清晨,天亮了,公路两边,漫漫雪地也明亮起来,微风中,飘着纯白的浪沙。
同学笑嘻嘻地在车上问伊多兰,那是你老爸?看你看得好紧奥!哈哈哈~
伊多兰紧紧捂着耳朵,心中祈祷,千万不要让父亲再送我上学了,我要自己上学。
车速很快,庄园渐渐远去,消失在视野中。没有追兵。
伊多兰后悔许了那样的愿,她不知道,愿望是会应验的。
伊多兰摩挲着腕上的什么东西,龙克无意间看到,仔细看去,是一个挂坠。龙克忽然感觉那个挂坠很眼熟,旋即发现:那个挂坠,和自己的挂坠一模一样。
“这挂坠哪来的?”龙克惊讶,追问道。
但伊多兰恍若不闻,她正沉浸在追忆里,听不到任何声音。
追忆回溯间,她想起自己小时候,一次过生日,父亲破天荒给自己买了生日蛋糕,点了一大堆蜡烛,烛火将老屋子映红,在火光中,父亲给自己演话剧逗自己开心。
自己吵着说要看电影里的大英雄,父亲就用床单和纸壳做了牛仔服和牛仔帽,扮成神枪手。
“爸爸,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大的蛋糕呀?”
“因为宝宝过生日,过生日就是要吃蛋糕呀。”
“那如果蛋糕吃完了怎么办呀?”
“那,爸爸就再给你做很多很好吃的蛋糕。”
“那如果有坏人来抢蛋糕怎么办呀?”
“那,爸爸就把他们都赶跑!”
“那如果有坏人欺负宝宝怎么办呀?”
“那,没关系,宝宝,爸爸一定会保护你哒!”
父亲在旧玩具里找了一把旧玩具枪,摆出一个夸张的帅POSE,一吹枪口,朗诵老电影中幼稚而中二的台词:
“亲爱的公主,骑士永远与你同在。”
自己那时开心得差点把蛋糕碰到地上,自己也学着摄影师,在桌上找到空饮料瓶,像长镜头一样,装作全世界最好的摄影师,给父亲照相。
“看这里喔!看这里喔!”自己调整着饮料瓶的方向,把父亲装在圆圆的镜头里。
透着窄窄的瓶口,父亲就像一枚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