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3
嘭!血花四溅,一名打手毙命当场。
死掉的打手被扔到了人群中间,盖住了下面的张鑫两人。
刀光起伏后,打手才发现砍错了人。一出神间,人影闪过,一个打手后颈鲜血狂喷,捂着脖子就软了下去。
“是刚才的家伙!”另一个打手刚来得及喊出一句,人影乍现,手腕被捉,牵引之间,打手失去平衡,飞起的一刀被对方躲过,接着就是喉头一甜。
“杀了他!杀了他!”又倒下一人后,打手们呼呼乱叫,和来人斗成一团。张鑫推开身上的死尸,抄起地上两把乱刀,加入战圈,专挑打手们疏忽的间隙砍,一来二去,站着的人越来越少,血迹越来越多……
终于砍翻了最后一个打手,张鑫才来得及喘口气,打量赵财。
赵财满身都是血污,已经辨不清一路上杀了多少人。一片猩红的脸上,只有两只眼是黑白的,此时他紧紧盯着地上的女孩,哑着嗓子:
“为什么还不走?
老爸。”伊多兰被张鑫搀扶起来,捂着肚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看不到着火了吗?还不走?”赵财的声音很是疲惫,夹杂着许多说不清的东西。
“你还在这儿,我怎么走?”伊多兰犟嘴。
“刚才追兵是你引开的?”赵财问。
伊多兰没置可否,只是喘着气。
“胡闹!”赵财掩不住愤怒,“你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
“放这些家伙追着你就不危险了?”伊多兰立刻顶回去,“你要是还担心我,就别留我四处找你!”
“你……”赵财永远都说不过女儿,半天,只得狠狠叹气,语气软下来,“你受伤了?”
“没大碍,我们快走。”伊多兰皱着眉咬着牙,胳膊从张鑫手里抽出来。
“你去哪儿?”张鑫有点凄怆,问。
“我带她离开这儿,你最好别管。”赵财攥着刀,往伊多兰和张鑫中间挤了挤,挡住了张鑫,血污盖着表情,看不清他的脸。
“老爸,别这样,他救了我。”伊多兰说。
“你还知道我救过你?我三番五次救了你,连我自己都顾不上,你呢?”张鑫万念俱灰,口无遮拦,“事前逞能,陷进危险,没人帮忙,我做什么都对,现在遇上了依靠,就避我像瘟神。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X妇!X女!夜总会时我怎么就没看清你这张嘴脸,你在那种地方卖,现在还觉得自己很委屈是吗?”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赵财明显动了气,拧着刀柄。
但伊多兰从后面拽住了赵财的衣袖,赵财用刀指着张鑫,对伊多兰说:“看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还怪我管教你,不管教你,你死哪儿我都不知道……”
“别说了……”伊多兰没有看张鑫,只是盯着不远处的地板,“是我对不住你,我给你道歉。”
“道歉,道歉,哈哈。”张鑫瞪了瞪天花板,眼花耳晕,“无妨,无妨,当初义父死的时候,我也没为他干什么,我什么也没干,我没比你强到哪去,我还不如你呢,伊多兰,你至少没认雷金宇当爹……”
赵财耳朵动了动,疑惑地往走廊一面墙壁听了听,说:“等等,你们……”
伊多兰和张鑫都没听到赵财的话,伊多兰想对张鑫想说什么,嗫嚅半天,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张鑫牙磨得直响,半晌,说:“你走吧。”
伊多兰没答话。
“你好不容易找到家人,没有比家人更重要的,我没有家人,不明白。”张鑫的情绪慢慢冷下去,对伊多兰说,“希望以后别再见了。雷金宇的事,我自己来,我知道你和他也有仇怨,但从今天起,这件事你别掺和了。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掺进这件事里,其实你父亲说得对,有些事,不适合你去干……”
伊多兰没来由地问:“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
张鑫嘿嘿笑了,火光映在他眸里,笑得很怪:“是的话,你又要怎么样啊?”
“你们等一等,好像有人过来了,数量很多。”赵财竖起耳朵,脸色越来越严峻,插嘴道,“这地方越来越热了,我们要赶快……”
赵财话音未落,粗大的木梁,染着火舌,突然从天而降,压断了旁边被火烧透的墙壁,墙壁轰然倒塌,四溅的火星在走廊回响。
“啊!——”墙壁另一边的打手被火舌卷到,一名打手在灼痛间,忘了方向,呼喊着向赵财这边冲来。
“等一下!”同伴来不及劝止,赵财手起刀落,打手的惨叫戛然而止,像一架燃烧的木偶,倒进了火场中。
张鑫放眼望去,那边的打手多得根本数不清,密密麻麻,周围火势已经登峰造极,四面的烈焰卷着死神的呼号,将所有人的团团困在了一起。
刀山火海,无路可退!
“他们杀了他!给我上!”打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点响了冲锋号,短暂的停滞,打手如同崩开的熔岩般,像三人漫将过来,伊多兰吓的往后退了一步,背后却撩到了火苗,烫得一叫。
“躲到我后面!”赵财大吼一声,打手人众眨眼扑到,赵财砍翻了头两个人,后面更多的人一窝蜂紧紧涌来,和赵财撞在一起,赵财的刀插进为首者的身体,人群蜂拥间,拔不出来,赵财不得不弃刀,双手死死顶住人丛,撑在原地。
几个打手围住了张鑫,张鑫很想去帮忙,但打手们杀红了眼,刀刀要命,张鑫再也顾不上留手,但饶是如此,也仅能自保,难以突围。只能眼睁睁看着赵财被人围攻,乱刀喋血。
“老爸!”伊多兰嚎叫着,疯了一样抱住一个打手,咬住对方一只耳朵,打手激烈地惨嚎,拽住身后女孩,硬生生惯在地上,打手一手捂着耳朵,另一手手起刀落,伊多兰鲜血迸散间,勉力拽住对方持刀的手。
张鑫红着眼,将手里的刀飞过去,打手抽刀躲过,伊多兰手中鲜血再次飞出,顾不上痛,伊多兰猛抓住对方一腿,将对方拽倒在地,伸手去拔发簪,却发现发簪没在头上,早已不知掉在了哪里。
“小心!”张鑫向伊多兰吼道,徒手抓住一个打手的衣领,将他举作盾牌,左挡右遮向伊多兰靠近,伊多兰手无寸铁,已经被对方反压在身下,刀已经切破了她的喉头。
轰!——
猝不及防间,地板突然塌陷,张鑫只觉脚下一软,接着就悬了空,张鑫反应极快,飞快拽住身旁的人,奋力一扯,两人换位,张鑫回到地面,对方打手却掉进了下面的熊熊火海里,被火舌吞没了身影。
整个走廊的地板都塌了方,赵财那边的人成群结队地掉了下去,像无数下锅的馄饨,地板下面是燃烧的酒窖,剧烈的噼啪声掩得几乎听不清人类的惨叫声。赵财还算幸运,他站的位置旁边有一扇内窗,虽然多处受伤,他依然死死拽住窗板,靠在墙上。
但伊多兰没有这样幸运,她的位置,地板已经塌掉了一半,剩下一半也已倾斜,与她纠缠的打手失去平衡,带着早已失去了意识的她不由自主向下滚动,顷刻就掉下半空。
“伊多兰!”张鑫叫了一声,向地板边沿猛扑过去,拼尽所有力气向空气中一抓,终于抓住了伊多兰一只手,伊多兰的手满是血浆,娇小得几乎抓不住,伊多兰昏迷不醒,张鑫被带着向下滑,情急之间另一手抽出怀间钢笔,乓的一声钉进了砖面,才算稳住了身形。
砍伤伊多兰的打手在半空乱抓,竟拽住了伊多兰的裙摆,没有掉下去,他奋力地把伊多兰当成绳索,向上攀爬。
“伊多兰!醒醒!伊多兰!”张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财,赵财正顶着一身伤痛,往这边绕过来,张鑫对着昏迷的伊多兰不停嘶喊。
片刻,伊多兰抖了抖,朦朦胧胧地抬头,往张鑫这边看。
她的脖子鲜血淋漓,刀不知划了多深,张鑫心中猛沉,口中叫得更急:“伊多兰!快醒醒!”
伊多兰恢复了些神志,因为身上的打手已经拽住了她的长发,伊多兰感到了痛,喉中沉沉地啊了一声,隐隐翻着血沫,身体也颤抖起来。
两个人的重量太重了,张鑫渐渐抓不住伊多兰的手,张鑫心中咒骂,但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在失稳。
“用这个!”不远处赵财叫了一声,一柄刀被扔到了倾斜的地板,咕噜噜地掉下来,张鑫看到了那柄刀,连忙对伊多兰喊:
“刀要掉到你那里了,接住它,听到了?”
其实张鑫也不知道伊多兰听到了没有。因为刀掉出半空的一瞬,伊多兰也没什么反应。
“伊多兰!”张鑫急切地大叫,许是应验了他的祈祷,伊多兰对着掉落的刀,伸手捞了了一下,刚好捞到了刀柄。
打手看到伊多兰持住了刀,攀爬的动作明显急促了,伊多兰背对着打手,判断不了对方的位置,她模模糊糊地将刀伸过后背,刀刃朝外,刷然一割。
打手爆出一声绝望的嚎叫,伊多兰长发从中瞬间断开,像瀑布被截了流。打手下落,下落中再次拽住了伊多兰的礼裙,张鑫吃到惯性,差点没抓住。
“救命啊!救命啊!”生死之间,打手终于放声嘶吼。
伊多兰看到了张鑫发灰的青筋,她软软地扔掉刀,伸手解开了自己礼裙的衣襟,扣子陆续滑脱,最后一颗扣子解掉后,伊多兰抽出了腰间的系带。
礼服一瞬剥脱,打手一声最后的惨叫,拽着空荡荡的礼服一同下坠,消失在烈焰的深渊里。
“坚持住……坚持住……”张鑫死死地攥着手,没有了外衣,张鑫才看清楚伊多兰身上不知有多少处伤口,触目惊心。他不停地向伊多兰喊,防止她彻底睡死过去。
不多时,赵财终于绕到了张鑫的位置,凑近了,张鑫才看清,赵财的一条胳膊几乎都被砍断了,另一条也受了伤,几乎没可能再战斗。赵财顾不上全身都在痛,与张鑫一同将伊多兰拽回了地面。
“敏敏,敏敏?说话啊,说说话!”赵财用还能用的一只手,摸索着伊多兰的脸,探着她的鼻息,若不是血渍满面,张鑫一定能看到他的泪光。
伊多兰咳出一声响,身体猛耸了一下。
“老……老爸……”伊多兰呻吟,声音在沙哑中断续。
“敏敏?”赵财连忙问。
伊多兰说:“……后面,痛……”
张鑫和赵财将伊多兰翻过来,在她后背找到了一块木屑,陷在肌肉里。
木屑拔出来时,伊多兰全身都突出来一层凉汗,火光下明晃晃的,十分骇人。
张鑫望着宴厅的方向,那边不知道距离多远,他咬了咬牙,将伊多兰背在背上,往相反的方向走。
“刚才动静太大了。”张鑫说,“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赵财分辨不清方向,问:“我们要往哪走?”
“大门。”张鑫说。
赵财看了他一眼:“出门以后怎么办?”
“找车。”张鑫说,“伊多兰伤得太重了,得快点去医护。”
“你……”伊多兰伏在张鑫背上,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她清醒了些,“你,放我下来……”
“坚持一下。”张鑫说,“我保证,我们很快就能出去。”
“放我下来……”伊多兰缓缓道。
“怎么了?”张鑫问。
“敏敏乖,别多说话。”赵财劝慰伊多兰,然后严肃地对张鑫说,“我们得快点走,你猜得对,附近又有人来了。”
张鑫紧了紧背上的女孩,匆匆赶路,但还没走上几步,背上女孩突然动了,她缓缓挣扎,动作很慢,但意图很明显——想从张鑫背上下来。
“你干什么?”张鑫背不稳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将她放下,靠在墙角。
伊多兰有气无力:“你……快去找他……我,自己能走……”
“你还逞能?你这幅样子,怎么自己走?”张鑫问。
“老爸……”伊多兰看着赵财,低语,“老爸,你扶我走……”
赵财看了一眼张鑫,对伊多兰说:“敏敏,现在大家一起走,比较好……”
伊多兰摇头。
张鑫再不说话,将她强行扶起,往大门方向赶过去。
伊多兰边走边说:“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张鑫说,“你受伤了,带你离开。”
“你不用这样……”伊多兰声音时有时无。
“我的事我做主。”张鑫说,“你也说了,这和你无关。”
三人接近了中央楼梯口,有伤在身,三人走得很慢。
火焰噼啪作响,夹杂着越来越清晰的人声,人声很多,从来的方向传来。
“好像是走这边了。”
“这有鞋印,往前走了。”
“这血是刚滴下来的,就在前面。”
“我好像看到他们了。”
张鑫停下脚步,他将伊多兰小心翼翼地扶到赵财背上。
“你带她先走。”张鑫说。
伊多兰勉力睁开眼,“你要干什么?”
张鑫四处找了找,没找到家伙,他拔出钢笔,将帽尖的镶钻掐下来,说,“你俩都受伤了,你们先走。”
“你怎么脱身?”伊多兰问。
张鑫笑了:“放心,我有退敌之策,你忘了,我来过这地方吗?”
伊多兰还想说什么,张鑫没再理会她,对赵财叮嘱一句照顾好她,然后就往反方向而去。
赵财用还能用的一只手紧了紧背上的人,说:“我们快走吧。”
伊多兰有点担心,但她也只能点点头。
赵财提起一口气,背着伊多兰开始往大厅方向赶去。背后方向隐隐约约响起喊杀声,伊多兰往那边看了一眼。
“担心也没用。”赵财脚步没有停,“相信他吧。”
伊多兰点点头,搂紧了父亲的臂膀。伊多兰刚想侧耳细听,背后方向的喊杀声突然停止了。
紧接着,是一声冲天的巨响。
嘭——!
巨大的震荡波让整座庄园都猛地晃了一下,赵财站立不稳,撞到了墙壁,和伊多兰双双跌倒。
好几根木梁吱吱呀呀地掉下来,砰砰地落在两人周围。
“敏敏!……敏敏!……”赵财顾不上剧痛,从地上弹起,一根燃烧的木梁挡住了他,他顾不上烫伤,硬生生将木梁搬开,将伊多兰从火海中拖出来。
伊多兰不知哪里来了力气,从地上挣扎爬起,若不是赵财拼命拉住她,她几乎要冲回来路里——那个方向已经因为剧烈的爆炸塌了陷,废墟堵满了整个一楼,吐着疯狂的火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伊多兰发疯了一样,死命拽着胳膊,想挣脱赵财的拉扯。
“敏敏,你冷静点,冷静点!!”赵财拼命拽着她,不让她冲进火海里。
“他做了什么,他做了什么!,他说他有办法的!他说了啊!”伊多兰扯住赵财的衣领,质问之间,伤口牵动,伊多兰猛摇晃了一下,天旋地转,站不住脚,砰地摔在墙上,又站起来,又摔倒,又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那边冲,都被赵财死命拉回来。
“张鑫!!张鑫!!
敏敏!冷静一点!”赵财在火光里影影绰绰看到了打手,剧烈的爆炸一定吸引了所有打手向这里聚集,赵财没办法,紧紧扭住伊多兰的胳膊,将她死死背在背上,“那边已经塌了,我们过不去了!我们必须赶快走!”
“他骗人,他骗了我,他怎么能这样?”伊多兰拖着哭腔,全身的伤口都在往外渗血。
四周的火焰已经将整座走廊烧透,赵财背着她,一脚一脚地往外走:“女儿,我们要出去,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伊多兰伏在赵财背上,终于响起啜泣声。赵财行走很慢,越来越多的打手注意到了他,赵财连行动都很困难,但脚步没有停下。
打手们面面相觑,三三两两围上来,渐渐在赵财周围围成了一圈,围观赵财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跟着赵财缓缓移动。
黑色的制服,白色的烈焰,无垠无边。按捺不住的打手跃跃欲试,人圈越来越小。
赵财紧紧挽着伊多兰的背,伊多兰轻轻发抖,赵财摩挲着她,突然哼起伊多兰小时候的儿歌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火焰烧灼的声音不时传来,掺进歌声里。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伊多兰啜泣之间,忍不住笑出来,说,“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唱这个…”
走廊的路已走到尽头,二楼的天花板早已塌陷,通往大厅的出口被巨大的掉落物堵死,烈焰闪着白光,冲天而起。
赵财停下脚步,跟随的打手们一望无边,刀锋与烈焰连成一片,赵财背着伊多兰,回身站定,说:“女儿,抓紧我,我们要活下去。”
伊多兰紧紧地抱着赵财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膀。
打手们终于行动了,他们几乎是同时冲上前来,冲在最前面的打手,像一只猛兽,扑将而至。
赵财难以躲闪,打手手起刀落,赵财紧紧撑着伊多兰,勉力踢开打手的手腕,重心不稳,差点摔倒。
打手被激怒,从身后抽出了第二把刀,再扑上来,赵财心中担心伊多兰被砍到,竭力向后退了半步,至少让伊多兰躲过去。
赵财眼看着刀光当头而来,耳听利刃破空声,破空声被一声清脆的火药声打断。
砰。
枪响。
赵财清晰看到,近在咫尺的空中,扬起了一道凌空飞舞的鲜红。打手像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一般,手脚失控,半空后倒。
打手的眉心,多了个弹孔。
后面的打手们冲势一停,在他们的角度,他们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短暂的停滞后,他们看到了死尸。
“他有武器!”
“快!快杀了他!”
打手们嗡的一声,不约而同涌上来。
两声枪响响起。
砰。砰。
距离赵财最近的两个打手眉心中枪,又跑了三四步,没头苍蝇一样撞进了赵财身后的火焰堆里。
“有枪!”
“有人开枪!”
“快隐蔽!”
后面的打手陷入混乱,焦躁之间,一根绳套悄无声息从二楼落下,套住了伊多兰的腰,一个人影从二楼一跃而下、跳进一楼的走廊里,来人连着一根绳子,此下牵引彼上,伊多兰被绳索提上了二楼,叫了一声,掉在二楼地板上。
赵财身上一轻,靠在一旁墙壁上剧烈地喘着气。
来人身材瘦高,挡在了赵财和打手群的中间。
赵财边喘边问:“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不盼望我回来?”罗天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戏谑。
“你的事办完了?”赵财问。
罗天明说:“现在是你的事了。”
赵财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说:“谢谢你。”
罗天明停顿了片刻,说道:“你不用谢我,谢谢他吧。”
“谁?”赵财问。
但罗天明没有答话,因为打手们已经再次围上来,他们穿插环绕,躲避罗天明的子弹。
罗天明冷眼望着他们表演,突然化成了一道风影,他的动作几乎看不清楚,眨眼出现在一个打手身后,那个打手的头猛然扭了一圈,没来得及喊,就拧着惯性跌倒在地,罗天明顺手抄起打手的刀,刀光一闪即消,围上来的几个打手成了喷泉。
罗天明没有躲避鲜血,只是擦了擦眼睛。四周打手惊悚了,踌躇不前。
伊多兰在二楼探出头来,有些惊异:“罗先生?”
罗天明往二楼看了一眼,顺手一劈,旁边一个打手短了半截,倒在地后,血才喷出来。
“您不是不打算帮我的吗?”伊多兰困惑。
罗天明嘿嘿一笑:“我变卦了。你懂嘛,商人,总是很善变的。”
“上,杀了他,快点,不能让他动手!”打手中理解状况者,怂恿着大家,凭借数量优势无穷无尽地涌将过来,一楼走廊被火烧得几乎要倒塌殆尽,情势极其危险。
罗天明问:“刚刚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
赵财简单介绍了刚刚发生的事,末了,说:“他不知道找到了什么可以引爆的东西,你来晚了,如果来得早,说不定能赶上救他。”
“你就这么希望我送死?”罗天明阴阳怪气地笑。
赵财也笑了,反问:“你现在不也一样吗?”
罗天明笑着摇摇头,顺手劈翻了背后偷袭过来的两个打手:“刚才那个爆炸声,不是天然的爆炸物。”
“不是酒庄的东西吗?”赵财愣了。
“寻常爆炸不会是那种响声。”罗天明说,“我在很远的地方都听到了,他一定是随身带了微型炸弹。”
说着,罗天明刀起刀落,打手又少了一人,另一边打手扑来,罗天明不知从哪里掏了一下,对准打手的头。
啪。枪声清脆,打手应声而倒。
赵财听完罗天明的话,陷入沉默。罗天明打断了这份沉默:“死的人已死,活的人还得活,我跟你讲过吧。”
“我没忘。”赵财强打精神。
打手进攻的频率越发加快了。又超度了几个人后,罗天明问:“你的手怎么样?”
“死不了。”赵财说,“我们得离开这儿。”
有的打手注意到了二楼的伊多兰,他们掏出射绳手枪,绳头嗖嗖嗖地划破空气,钉在二楼墙壁四处,有一枚擦着伊多兰的脑袋飞过去,差点打中她。
打手们腾空而起,罗天明砍倒了旁边一个打手,从打手后腰抽出了打手的射绳枪,踩了一脚墙壁,借力向空中距他最近的一名打手腾跃而去。
打手背对着罗天明,没有看到背后的情况,被罗天明一脚踩在脑顶,直接从空中倒栽下来。罗天明借力跳到了第二个打手的射绳上,第二个打手吓了一跳,接着只觉手中绳子一软,绳头已被割断,打手攥着断绳,像没线的风筝一样栽落了火里。
借绳秋千,罗天明扑向了第三个打手,打手看清罗天明来势,刀脱手甩来,罗天明在空中打了个旋、避过刀刃,下一秒直接攥住打手的胳膊,牟力一拉。
嘹亮的嚎叫声响彻回廊,打手直接脱了臼,彻底抓不住绳子,罗天明附近的另一个打手向罗天明背后跳来,罗天明没有回头,侧身让过,反手揪住打手的脑袋,另一手将射钉枪口捅进了打手嘴里。
!!打手叫不出声,瞪着惊恐的眼球。嘭一声闷响,三角钉从打手后勺穿出,带着一条血雾直飞向最后一名尚在空中的打手,最后一名打手大骇,来不及躲避,三角钉穿眼透过,凌空钉在后面墙上。
事情发生在几秒之间,打手们全都呆滞了。
气氛诡异地暂停了几秒,打手们爆发了剧烈的喧嚣,无数颗三角钉几乎同时飞向罗天明的位置,罗天明果断收回射绳,借力甩脱,落回地面。
“分散!”打手们哇哇乱叫,分出一部分人团团围住罗天明,另一些人向二楼不要命地攀爬而上。他们沿着墙壁攀爬,像一只只嗜血的蚂蚱。赵财强打精神,从地上抄起了一把刀,扎倒了几个攀在墙上的打手。但更多的打手已经靠近二楼的断层,几乎能抓到伊多兰的肌肤,伊多兰从旁边找来了几瓶烈酒,一瓶一瓶砸中墙上的打手,让他们像一颗颗点燃的火柴头,燃起炽烈的火团,掉回下面的人从里。
赵财已经筋疲力尽了,但情势容不得他休息,罗天明那边已经杀成了一团飘荡的血雾,人山人海间向赵财这边徐徐靠近。等罗天明从人堆中冲出,回到赵财身边时,他全身早已经没有原先的衣色了。
“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得想办法,上到二楼。”罗天明说,扔掉早已卷刃的残刀,将空弹匣褪在地上。
“怎么上去?”赵财问。
“跟我走。”罗天明说,将新弹匣顶进枪膛,子弹宛如长了眼,在包围圈中硬生生清出一条通道,赵财紧紧跟着罗天明,一直跟到一个外墙窗户前面。
“你先,我能跟上。”罗天明子弹再次用尽,从旁边打手手中夺过一把匕首,刀锋凄厉,四野呼号,窗子旁边出现一个真空区。
赵财攀出窗子,独手在外墙攀爬。外面寒冬的阴风,墙内炙热的火焰,内外交相,墙上浮着一层诡异的融冰,赵财几次差点掉下去,都咬牙硬撑住,他爬了很久很久,才攀到了二楼的窗子。伊多兰早就看到了他,冲到窗边,拼命将赵财拽进了窗里。
“你又流血了!”伊多兰看着赵财的胳膊,心急如焚。
“我没事。”赵财瘫在地上,惨白着脸,口中却很急,“快去接他!”
这时,一根三角钉突然从一楼飞上来,砰地钉在天花板,接着一声绳响,罗天明径直翻上了二楼,他刚一站定,就回身将手中匕首扔出,撞断了紧随飞来的一根射钉,但无数根射钉咻咻飞起来,乒乒乓乓的钉墙声连成了片,像夏夜骤至的雨点。
“走!”罗天明迅速往两人这边跑来,伊多兰扶起赵财,三人像二楼走廊尽头的窗子跑过去。
打手们已经纷纷跳上二楼。“在那边,追!”红着眼的打手们状若疯魔,洪水一般向三人紧随而来。
二楼尽头的窗子越来越近了,赵财跑得很勉强。
眼看追兵距离越来越近,赵财对罗天明说:“我有个办法。”
罗天明用目光问询他。
赵财说:“还是那句话,可不可以救我女儿?”
“你先说你想干什么。”罗天明路过了一个消防柜,顺手击碎,抄出了一把消防斧。
“那个窗子很窄,他们人很多……”赵财沉沉地说,盯着走廊尽头的窗户,目光透着一种狠,“只要短时间内杀得足够快,就能堵住二楼的窗口,断绝通路。”
罗天明和伊多兰都瞪大了眼,伊多兰的脸立刻扭曲了:“你想留在这?想都别想!”
“小看你了!”罗天明反而亢奋了,戏谑地说,“这主意真的不错,值得一赌。”
“罗先生!”伊多兰凶狠地瞪过来。
说话间,三人已经冲到了二楼走廊尽头,罗天明推开窗子,刚刚他已经被人扔下去过一次,轻车熟路。
“父亲,我绝不会扔下你!”伊多兰坚决得像铁石。
赵财根本没理会伊多兰,问罗天明:“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说吧。”罗天明说。
“带她出去以后。”赵财吸了口气,说,“别拉她进你那行。”
噗呲。罗天明忍不住笑出来,盯着赵财,差点笑岔了气,“你啊,你,你对我真不错!”
“你答应我!”赵财急了。
“好好,答应你,答应你了。”罗天明笑意满面,戏谑道,“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呗?”
“你说。”赵财说。
“给我接住,别摔死她。”罗天明说着,猛地拽住赵财的胳膊,直接一把将他扔出了窗口,罗天明的力道十分精巧,赵财空翻的角度恰到好处,落在一楼时,刚好双脚着地,虽然跌了一跤,但一点也没有摔伤,只是瞪着惊诧的目光,往二楼窗口这边看。
“老爸!”伊多兰冲到窗口,趴着往下看,但下一秒,她只觉天地都竖了过来,被人整个扛了起来。
“下一个是你,你老爸能接住你。”罗天明说,“准备好了没?”
“你怎么办?”伊多兰不禁问道。
罗天明完全没回答,伸手在伊多兰屁股上捏了一把。
“啊!”伊多兰惊叫出来。
“这是你答应过我的,我拿走了。”罗天明戏谑地笑,毫不迟疑将伊多兰整个人抛出窗子,这次的投掷也十分精准,伊多兰落在赵财旁边,赵财只伸手扶了一下,惯性就帮助她站定在地,毫发无损。
“快上!他没处逃了!”
“杀了他!快上!上啊!”
“啊啊啊!!”
走廊里只剩下罗天明一个,打手们纷涌而至。
罗天明回身举起消防斧,最前面的打手们身形一僵,尸体立刻积了一层。
“别放过他!挤死他!”打手们踏着尸体,再次涌上来,摩肩接踵,以数取胜。罗天明左劈右挡,斧影在人群中翻飞,尸体一层一层铺在地上,顷刻堆满了半个走廊。
“哈哈,哈哈!”罗天明忍不住笑出声来,尸体越堆越高,人群越来越挤,罗天明的衣服已经被刮出好几个缺口,有几处还伤到了皮肉,但他反而越来越开心,斧影像一条凶猛的眼镜蛇,撕来咬去,见血封喉,腾挪的空间越来越窄,一个打手飞起一刀,几乎擦着罗天明脸颊砍过去,罗天明堪堪躲过,反手一斧猛劈而下,直接劈穿了打手的锁骨,用力之甚,整个斧头坠进了躯干里,卡进了骨缝。罗天明一抽,竟然抽不出来。
罗天明牟力一拔,啪!木柄被拔断了。
被劈成畸形的打手胡乱地舞着刀,罗天明退了一步,避开了刀锋。但后面的打手趁势一拥而近,罗天明徒手拽住一个打手,凌空举起,挡住了后面的乱刀,但拥挤的打手人群宛如一道长满刀刺的火车,带着巨大的惯性,呼号冲锋而来。
肉盾顷刻粉碎,火车与罗天明硬生生撞在了一起。
一声剧烈的闷响,二楼的窗口连同整面墙壁都被撞飞,直出半空,碎成了渣。
整个大厅下起了一阵黑雨,夹着瓦砾和乌云的黑烟。前仆后继的打手从二楼直摔而下,掉在一楼大厅残桓断壁的地板上,溅起阵阵火花与浓雾,摔落的人还来不及惨叫,就被新摔下的人压在了下面。大厅遍地的火焰像跗骨之蛆,点着了摔落的人堆,人堆像一朵点燃的礼花,顷刻炸散,带着欢嚣的烈焰和惨叫,星火般奔逐,炽烈中纷纷燃尽。
几个人影从人堆中杀将而出,污浊的烟尘中,赵财听到迅速的奔跑、打斗声,隐含着时不时的枪声、破空声、嚎叫声,声音时左时右,时隐时现。赵财知道打手已经突破到了大厅里,他循声摸索过去,声音逐渐接近,视线也渐渐清晰。
一名打手咕噜噜滚到赵财脚边,蹬了一下就没了动作。赵财往罗天明那边看,罗天明的枪托正砸在身边最后一个打手的颈椎上,打手的脖子被锤成了直角,横飞而出,倒地气绝。
赵财凑过去,罗天明的枪猛地指过来,赵财吓了一跳,但没敢动,赵财知道,这种时候,半点动作都会刺激到对方,什么也不做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罗天明喘着粗气,瞪了赵财半天,才想起他是谁。
“人呢?”
“看不到,烟太浓了!”
“快找!不能让他们逃了!”
“大门在那边,快过去!”
烟雾中时不时传来打手们的呼喝,分散在许多地方。罗天明放下枪,但身体还在抖,赵财从他身上数出无数个刀口,深深浅浅.
他不应该伤到这样,他也不应该这样激动。
“你怎么样?”赵财问。
“二楼太窄,他们人太多……”罗天明放下枪,居然嘿嘿嘿地笑着,答非所问,“这个数量,大概全酒庄的打手都跑到这了。”
“父亲?”伊多兰循声跟上来。
罗天明甩了甩头,振作精神:“外面有停车场,出去以后,有的是车可以用。”
“烟尘太浓了,看不清门在哪。”伊多兰四下看了看,“撞上他们就惨了,或者等烟雾淡一些?”
“烟雾淡了才是真的完了。”赵财对伊多兰说,“眼下烟尘很大,我们看不清路,但别人也看不清我们。想离开就是现在。”
“我们快走。”罗天明收起枪。
“往那边走?”赵财问。
“先走一边。”罗天明说,“只要抵达墙壁,顺着墙走,一定能找到门。”
罗天明带着赵财父女在烟雾中慢慢潜行,污浊的浓烟在渐渐下沉,地上积了一层乌黑的碎砾,遇到火苗时,燃起滋滋的响声。
伊多兰不敢大声喘,捂着嘴闷咳。
“这个老家伙,居然藏了这么多杀手。酒庄里待了一晚上,我居然都没发现……”罗天明笑得狰狞,边走边阴森地说。
“这有什么奇怪吗?”赵财问。
“你不觉得奇怪吗?”罗天明反问,“那些打手,动手之前,问过你是谁吗?”
“许航是我杀的,人尽皆知。”赵财说,“他们追杀我,可以理解。”
“那么多打手,怎么可能都认识你。”罗天明的笑掺进了一丝阴毒,“况且你杀了人,你女儿也杀了人吗?他们追杀你,对你下死手,对你女儿,就没下死手吗?”
“这……”赵财愣了,他困惑了,“的确如此,这怎么回事?”
“事情不像表面这么简单。”罗天明说,“与你来之前,我应该多做点功课才对。这都怪我。不过,如今都无所谓了,如果我们出不去,后悔都是空谈。”
“我们会出去的。”赵财还能用的手紧了紧伊多兰的掌心,紧紧跟着前面的罗天明。
罗天明遇到了一个落单的打手,在烟雾中打手左顾右盼找人,对欺近的危险没有任何察觉,罗天明从后捂住了打手的嘴,另一手扭碎他的喉骨,一口热血呛出罗天明的指缝。
罗天明将尸体小心放在地上,继续赶路。
“罗先生。”伊多兰小声说,“我有个问题。”
罗天明没有回头看,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前方。但伊多兰知道他听到了,于是继续说:“罗先生,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为什么你身手这么好?”
这次罗天明脚步顿了一顿,反问赵财:“你一点也没跟她讲过?”
“没有。”赵财直拗拗地说,“她不需要。”
罗天明嘿嘿低笑,片刻后,对伊多兰说:“有好奇心是好事,但有些事,本来就没什么答案。我自己也不知为什么。”
伊多兰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耷拉着嘴角。罗天明回头看了她一眼,口中嘀咕:“真像。”
“什么真像?”伊多兰被盯得不自在。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罗天明说,“但又有点不一样。”
“你也有女儿?”伊多兰问。
“怎么可能。”罗天明笑嘻嘻地摇头,看了赵财一眼,“我可不要和他一样。”
说着,前面隐隐约约出现了一道墙壁,墙壁上有一扇窗户。三人走近,窗子有铁栏,无法打开,透过窗子,能看到外面夜色下的停车场。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有一线发白。
“我见过这个窗子。”伊多兰四下打量,说,“我们走反了,大门在正对面。”
烟雾在逐渐透明,罗天明看着周围,影影绰绰已经能看到许多人,他们在四处乱找,交头接耳声,器械的喀嚓声此起彼伏,听上去毛骨悚然。
“丫头,听我说。”罗天明说,“现在我告诉你口决,必须记住,等下没有时间给你练习,一次做到,听清楚了?”
“你要干什么?”赵财问。
罗天明继续说:“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脚跟与脚尖,气提在喉,身行浮燕。”
伊多兰很困惑。但赵财听出了这是什么。
罗天明说:“凌宵穿空,不落云雨,掠水之飞,不起漪涟。听清楚了吗?”
“这是一种跑法,名叫隐声……”赵财拉着伊多兰的手,“我们需要不发出声音,一口气冲到大厅对面,等下,我和你一起跑,你能做到,我相信你。”
“隐,声?”伊多兰听完赵财的解释,不怎么能接受。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们必须做到。”罗天明说,指了指方位,“记住那个方向,我先开路,你们谁也不允许掉队,明白了吗?”
赵财和伊多兰都紧张起来,赵财深深吸了口气,贮在胸腔。
“准备好了?”罗天明问。
赵财点点头,伊多兰掌心冒汗。
“走!”罗天明身先士卒,第一个冲了出去,赵财和伊多兰双双发力,紧随其后,三人像一道悄无声息的箭簇,穿过厅中重重的迷雾,向对面的大门飞掠而去。
罗天明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大厅中的打手,实在躲不过的,他放缓步数,无声无息解决对方。赵财和伊多兰沿着罗天明跑过的路线紧随其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眨眼之间,就穿过了路程的一半。
透着渐稀的烟雾,别墅的大门已经能够看到轮廓,掩映着火光,巨大而森严。
伊多兰跑得很急,脚下不小心踩到一块玻璃碎片,滑了一下,发出了一点声响。
“咦。”附近的一个打手失声,“是谁?”
“是我。”附近另一个打手说,“你叫我?”
“不,不是你那边,是那边,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打手似乎在向三人这边说话,“谁在那边?回一句话!”
伊多兰当然没法回答,三人加快速度离去,但烟尘中,突然一柄刀被扔了过来,打着旋,擦过了伊多兰肩膀。
噗!
伊多兰溅血,忍不住叫了一声:“啊!”
“女人?谁在那边?”附近的打手喊。
“是他们!”背后扔刀的打手大叫,“在那边!他们在那!”
四周猛然响起纷乱的脚步声,迎面一个打手突然从尘土中穿出,打手出现得太过突然,罗天明来不及刹车,硬生生向旁边闪过来袭,闪电般捉住对方手腕,顺势一拧,打手的手臂立刻拧成了螺旋线,带起全身都凌空起转,只听喀嚓一声可怕的脆响,凄厉的叫喊立刻在大厅中回荡。
“呃啊啊啊!”
“抓住他们!”打手的惨叫声指名了方位,四面八方骤然响起脚步声。
“躲开这里!”罗天明往旁边躲避。赵财也拽着伊多兰强行变向。刚刚三人的位置突然滚来了一枚东西,接着一阵骤然的白光刺亮,闪光弹宛如白昼,照散了周围的烟雾,伊多兰清楚地看清了周围的人,他们已经四向而来,宛如乌黑的无尽的海洋。
最先抵达的几个打手已经倒在罗天明脚下。一个打手向伊多兰扑过来,被勉力赶到的赵财撑肩撞翻,间隙之中,背后一刀来袭,还没碰到赵财,罗天明及时赶到,一脚踹在打手手肘,刀锋反弹,插进打手自己的脑袋。
罗天明抽出对方头上的刀,顺势将尸体横掷出去,砸翻了涌上来的一队人,大声道:“别离开我身边!”
赵财踹倒另一个偷袭他的人,忍痛拽住伊多兰,嗖嗖嗖地躲过几次刀影,跑到罗天明旁边。罗天明砍杀了尾追而来的几个打手,然而大门还很远,中间隔着数不清的重重人障。
三人往那边硬闯,但只走了两步就陷入泥潭,打手们似乎领悟了某种共识:这个大厅,是留杀三人的最后机会,他们带着某种偏执的勇武和信念,发了疯一般维持着水泄不通的包围圈,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踩着尸体冲上来。前面的人还没倒下,后面的刀就穿过前面的身体刺过来。
罗天明技艺全开,上挡下救,堪堪护住赵财父女,强行向大门那边缓缓移去。一个偷袭伊多兰的打手刚举起刀,斜下另一条刀光削起,打手的刀连同胳膊飞上天空,剩下的身体立刻被后面狂热的打手踩在地上,罗天明一刀断掉来袭打手的命,另一手闪电般抬枪,啪啪两声,子弹擦着赵财耳边飞过去,赵财身后偷袭的两名打手当场毙命。
“快点走!”罗天明喊道,脚步加快,单刀飞起破空的尖啸,前后左右的打手几乎同时被切中咽喉,血液绽放。短暂的停顿,赵财和伊多兰往大门那边移动了一点点,一个打手回过神来,抄到扑向赵财,赵财将伊多兰拽到身后,头槌撞倒了打手,扑上去抓住打手的刀柄,用力插进打手胸腔。打手扭曲着脸,嘴角泛着血沫,将手放进裤兜里。
伊多兰惊叫道:“小心!”
伊多兰刚叫出声,就被罗天明抓住,直接被扔了出去,罗天明冲势不减,径直冲到赵财身边,抓住后领将他拽开,然后飞起一脚,将地上打手裤兜中一枚东西踹了出去。那枚小小的东西飞出了一道抛线,落进了打手拥挤的人群,接着一声巨响冲天而起——
轰——
赵财只觉一股强风猛扑而至,夹着剧烈的腥味和无数或硬或软的碎片。巨大的爆炸声盖过了所有人的尖叫,震耳欲聋。赵财被冲击波掀翻了出去,在空中飞了很远,才被一个人接住,与人一起掉在地上。
罗天明接住赵财后,爬起身来,从一堆死人里将伊多兰拽出来。伊多兰全身都是污血,被摔得发蒙,好半天才缓过来自己在哪。
罗天明晃了晃,伸手在身上摸索,拔下了一根不知是谁的骨片,他的衣服已经被各种深浅不一的红染透了,连同他的脸颊也溅满了血,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看上去十分骇人。
罗天明剧烈地喘着气,说:“快走!”
赵财口中的血早就淌了满胸,但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咬碎了牙拼命站起来,伊多兰搀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地上已经落满了一层酱红的碎片,每每踩上去,湿滑中噼啪作碎。
大门已经不远了,三人用尽所有力气,向大门前进。打手们也在逐渐从爆炸的冲击中恢复,有的打手已经站起来,往三人这边跑过来。
赵财数次软倒在地,罗天明和伊多兰数次将他重新扶起来。
“撑住。”罗天明说,“出了大门,就有的活。”
“大门外……”赵财有点说不出话了,“大门外,也有他们的人……”
“刚才在窗口,我看到有车光。”罗天明说,“只要出去,就有希望。”
赵财的视线一阵一阵模糊,他几次想挣脱两人的搀扶,伊多兰都紧紧地抓着他。
“你来之前,料想过会找到女儿吗?”罗天明突然谑笑地问。
赵财也笑了,透着深沉的虚弱:“我?……我没有……真意外,真开心……”
“你呢,来之前,想过会遇到父亲吗?”罗天明问伊多兰。
“我以为,他早死了。”伊多兰忍着泪,“居然还活着,真会给人添麻烦……”
“是嘛,添麻烦?”罗天明笑得更戏谑,声音也很贱,“你说对了,他的确很能添麻烦,相信我,我比你懂……”
伊多兰身和心都很痛,但忍不住,还是噗呲一声笑出来。
罗天明搀着赵财,另一手抬起胳膊,盲指向后,一声枪响,一个举枪的打手中弹倒地。
“他们,有枪……”赵财支撑着精神,“他们,过来了……”
伊多兰往后看了一眼,又往前看了一眼,大门已经在眼前,但偌大门板被火焰封堵,而且紧紧锁着。
“出不去了。”伊多兰说,神色凄怆。
“扶住他。”罗天明将赵财交给伊多兰,掏出一枚刚刚趁乱抢来的东西,拉开保险栓,然后猛地扔向重新围过来的打手。
打手们大骇,一阵惊恐的乱叫,猛向后退,躲闪不及,相互踩踏。
伊多兰也惊呆了,她连忙抱住虚弱的赵财,想找一个躲避的地方,罗天明却站在原地没动。
“罗先生?”伊多兰急叫道。
扔过去的是拉环,这个才是真的。罗天明笑道,给伊多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里攥着一枚手雷,保险栓已经不见了。
伊多兰僵滞了。罗天明将手雷向大门门口一扔,迅速抄起旁边一个舞会用的餐车架,背在背上,然后回身扑向赵财父女,将二人扑倒在地,护在身下。
手雷咕噜噜地滚到大门门下,接着是轰然一声巨响。
伊多兰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破了。地板猛地抖动了一下,若不是罗天明压住了自己,几乎要将自己掀飞出去。等伊多兰再睁开眼时,偌大的大门已经被炸掉了一半,木屑碎片飞满了整个大厅,引燃的烈焰烧得遍地都是,像平地炸开的礼花。
罗天明背上的钢板已经被冲击得凹陷下去,他龇牙咧嘴地扔掉钢板,深深吸气,将伊多兰和赵财扶起,一左一右扶着他们两个,走向大门。
“他们要出去了!”
“不能让他们走!”
“拦住他们!”
打手们意识到自己上了当,面对被炸开的别墅大门,他们彻底失控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包抄过来,所有能用的武器都被他们拿在了手里。
门被炸出的洞,灌着外面凌冽的寒风,深透入骨,打手们举着腿蹚过地上的火焰,向这边靠近。
伊多兰看到了他们的人数,汗毛直竖,打了个寒颤,她本以为刚刚的爆炸足够减少对方的人数,未曾想还有这么多人。
赵财想给伊多兰自己的衣服,但抬了抬手,动作十分困难。
罗天明看在眼中,褪下自己的外套,上面横横竖竖,满是血洞。
“罗先生,父亲,我们赶快……”伊多兰哆嗦着。
外套披在伊多兰身上,罗天明恍若没看到那些靠近的敌人,对伊多兰笑道:“你可千万别嫌弃我,我平时很爱干净的。”
赵财冷眼看了看敌众,喘着粗气。火光掩映,敌众看不清这边,但抵达只在片刻间,就算出了门,赵财估计自己也走不了。
“你还有什么能用的吗?”赵财目光透着决绝。
罗天明没理睬赵财,一副轻松平常的语气,对伊多兰说:“丫头,刚才的隐声,第一次能做到这个程度,你已经相当了不起了。等出去以后,我可真要仔细考虑一下,要不要拉你入伙。”
“啊?”伊多兰语结。
赵财对罗天明很不满,但他实在无力再说什么,埋头在地上找来找去。
但,地上除了一地混乱的碎片,没有任何可用的武器。
令人绝望。
“我们能逃得掉吗?”赵财冷声问,他已技穷,但罗天明看上去,并不是很紧张,他应该有什么法子。
“先出去再说。”罗天明说,一边看了看外面,一夜的雪早已停了,地上盖了一层白妆,映着别墅汹涌的烈焰,银黄闪烁。
赵财捂着胸口,几乎不能走路,伊多兰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临到终了,却有点不敢往门外走。
“丫头,勇敢点。”罗天明笑着说。
伊多兰点点头,扶着赵财,跨出门洞。
“丫头,照顾好你老爸,告诉你个秘密……”罗天明站在门内,语气贱兮兮,“他平时睡觉,都把你的照片放在枕头下面,他才能睡得着,嘿嘿嘿嘿……”
伊多兰莫名其妙,罗天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但赵财听到这句话后,全身都震悚了,他忘了身体的疼痛,猛地回身,怒目圆睁:
“等等,你不能!——”
话未说完,罗天明突然一脚踹来,赵财被踹倒在地。
“你干什么?!”伊多兰恼了,赶忙去扶赵财。可赵财不顾自己,将伊多兰往大门一推:“快拉住他!”
伊多兰一愣的功夫,大门上方突然响起机关响。一道重逾千斤的铁板轰然落下,吹得门内的火焰四散而熄。
铁板重逾千斤,彻底隔绝了大门内外,整个大厅里除了沉重的回响,寂静无声。
寂静只维持了片刻,打手人群爆发出激烈的叫声:
“断门!”
“他放下了断门!”
“我们出不去了!”
“快!把断门举起来!沉下去就彻底完了!”
“快上!不然大家全都会困死!”
“该死!快出去!”
“杀了他!”
“火越来越大了!快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
人群歇斯底里地呐喊着,像一锅烫开的水,沸腾着,汹涌的,翻着泡沫。
罗天明站在钢铁断门前,他的视线有点晃,看东西也不太清楚。刚刚门口的爆炸,让背后的钢板炸出无数细小的子弹般的钢片,撕开了后背的皮肤,嵌进了他的肉里。他的五脏一直在翻涌,鲜血一阵一阵漫上咽喉,再被他一口一口咽下去,他努力没在那对父女面前表露任何端倪。此时此刻,断门已下,形单影只,周身剧痛,却轻盈无比。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他还站着,甚至带着嘲讽的笑,笑对面人山人海的潮水们。
最前面一排打手对准罗天明冲过来,饱含愤怒。但他们的愤怒只宣泄了一瞬,就熄灭成了死尸。罗天明踩住一具尸体的手腕,慢悠悠捡起对方的刀,一脚将尸体踹进火里。
后面的打手们冲到了眼前,刀枪的器械声响成一片。罗天明手起刀落削平了眼前一个打手,立刻将他剩下的躯干倒提在前,噗噗噗一阵肉响,来袭的子弹将肉躯打成了蜂窝。
罗天明举着掩护,欺进打手人群,趁他们不备,提刀猛冲入其中,前开后合,左突右杀,一时惨叫声、撞铁声、惊慌声、混乱的脚步声,与火焰的炸裂声混在了一起,血花在人群中四处绽放,血雨飞上火苗,嗤嗤地烧成了彩虹。
“散开!散开!”
“快散开!”
人群乱叫着,纷纷四散,罗天明的身影凸显出来,几名打手看准罗天明,开枪射击,罗天明闪着身形,一边躲避一边飞速欺进,打手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罗天明断了声喉,接着手腕一热,手枪到了罗天明手里,罗天明顺势掷刀,刀如流星飞向另一名打手,削断对方持枪的手臂,惯穿了对方的头,接着砰砰砰几声,剩下的几名持枪者全都炸成了血雾。
“他有枪!”打手们进退失据,几个来不及躲闪的打手,发着狠猛扑上来,在空中和着清脆的枪声掉在了地上。后面的打手趁罗天明开枪的间隙,将无数刀锋扔来,罗天明一一躲过,看准一个刀柄,接住后反扔回去,将一名打手钉在了墙上。
连续不停的作战,罗天明的身形稍有停滞,人群趁机再次聚拢,这次他们将刀锋一致对准了中间的人,断掉他躲避的所有角度,力求围杀。
“他受伤了!”
“他撑不住了,大家别怕!”
打手们相互提醒,扭曲着一张张惨白的脸,相互配合,无数刀刃从四面八方刺来,罗天明看准包围圈的一个微小间隙,对着间隙的打手猛冲进去,避开了大部分刀锋,对面的打手显然被吓到了,罗天明的枪口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头,他猛地大叫出来。
啪嚓。
手枪发出了一声空白的扳机声。
枪没弹了。
罗天明和对面的打手都愣了一下,瞬息的停涩,身后刀锋已至,噗噗噗地穿进罗天明的身体。
罗天明猛攥住对面打手持刀的手,将打手整个人都抡了起来,回身横扫间,刀锋无眼,打手瞬间就被无数利刃卡在身上,当场气绝。
鲜血炸散,罗天明利用打手荡开刀锋的一瞬,飞身再次冲进打手的人群,这次他没有任何停歇,在杀人的同时飞速变换着方位,打手人群再次陷入混乱,无论如何分散,都无法摆脱跗骨之咒。
“快去大门!”
“来不及了!快把门举起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打手们分出了一部分人,冲向大门,他们用刀、用棍扳着铁门的花纹,撬着门下的门缝,想将铁门抬起,众力合一,铁门发出悠悠的一声铁响,被抬起了一道缝隙。
外面冰凉的风从缝隙中灌入,吹得满厅火焰呼呼乱抖,撬门的打手刚来得及高兴,忽觉双腿一热,视线倾斜,上身突然掉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凄厉的嚎叫声响彻厅堂。
铁门周围的打手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迸开了一朵朵血花,最后一名打手想跑开,却被直接踹倒在地,脑袋卡进了铁门下的缝隙,没有了支撑的铁门再次落下,伴随着一声悠然的沉重和一声咔嚓的脆响,重新关在了地上。
罗天明踩在门前铺满地的尸体上,全身的旧血上又染新红,他每一处关节都在发颤,整个人宛如从炼狱中捞出的厉鬼,瞪着血红的一双鬼眼,盯着全厅的打手看。
地上的尸体时不时抽着腿,罗天明嘿嘿嘿地笑出来:
“来呀……你们不救门了吗?……你们不想出去吗?……”
打手们被吓到了,但求生求功的欲望,呼唤着他们训练的素质,他们一个一个慢慢围上来,小心翼翼保持着警惕,手里紧紧攥着刀,像在攥着自己的命。
“对了……这就对了……快点,过来……”罗天明颤抖地舔舔嘴角,鲜血固然腥甜,但他已经没了味觉。
打手们越来越近,空气变成了某种固体,枷得人发疯。
“杀手,奉行精准斩首。”首领说,“任何时候,以寡敌众都是大忌。”
打手们的刀连成一片,每一柄刀上都带着血,不知是谁的血,不知是何时的血。
“杀手如枪,善恶由掌。”
打手们围到了眼前,罗天明维持着时有时无的视觉,手中空无一物,罗天明从怀里抽出一柄茶刀,扭出了锥针。
“被人追杀,还是寻仇?”罗天明问伊平。
伊平的目光有了光彩,问:“你愿意帮我吗?”
打手们的脚终于迈进了攻击距离,罗天明突然消失了,他的身体化成了看不见的影,在周围打手中飞速闪烁,这次打手连血都没来得及流,就倒在地上,铺满了一层。
罗天明依然立在尸体上,打手们在恐惧和求生的本能中乱叫起来,前后相继冲来,罗天明再次化影,速度之快几乎不可辨,这次打手们甚至没来得及发现自己死了,个个直挺挺前冲,撞到门板,才弹倒在地,挥舞着刀,气绝身亡。
罗天明站在尸堆上,阴邪地欢笑,他比之前看上去更高了。尸体已经在铁门前堆成了一堆小山,向上形成了一个倾斜的峰峦。
“火烧过来了!快出去!”
“这边出不去!被挡住了!”
“快点!快点上啊!太热了!”
“我们会死!我们会死!”
罗天明的视觉已经几乎全黑了,他仅凭听感,辨认着周围的状况,他听到打手们越发拥挤,挤向铁门前,一批打手在求生的本能中,疯子一样爬上尸堆,向罗天明扑过去,罗天明的茶刀已钝,他抽出之前冲杀时搜集的酒瓶,砸在打手的头上,然后用玻璃的碎片,与欺进身边的打手死斗。
“上啊!上啊!上!”
“不行了,火围上来了!”
“快点出去!马上出去!”
“快啊!”
怀揣愤恨杀人,与平静杀人不同。有目的的杀人,与纯粹的杀人不同。
以己心杀人,与替人杀人不同。
都是杀人,别有不同。
罗天明的五感都在漂移,都慢吞吞的,又钝又拙。他感到自己好像是被砍中了,又不怎么疼,专心去聆听,身边也确实有人,他试着举起玻璃,对身边人的要害割去,有温热的液体洒在脸上,他开心地觉得自己猜对了。
他笑了,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是笑了,因为咧开嘴角是什么感受,他还记得。
“他发疯了!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我砍中他了!他不行了!大家快上!”
“快开门啊!谁快去开门”
“不行,尸体堆太多了,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他隐隐约约觉得,身边围来了很多人,他连思想都迟缓起来,许多事想不起,许多念头都离他而去,他去回想,影影绰绰,只想到了一件事。
他似乎是因为什么才站在这里,他似乎在和什么人们战斗,他似乎还有什么事,没做完成。
他想去做,为此他去搜寻自己毕生死斗中所有所学、所知、所用的方法,那些无数的方法,告诉他,深呼吸。
集中意识。
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打手的刀将砍到罗天明头颈时,罗天明突然伸出手,硬生生掐住了砍来的刀刃。打手大惊,猛地抽刀,却没抽出来。
罗天明想用另一只手去拿身后的东西,才发现另一只手早就没了,他宛若不觉,猛飞起一脚,将打手的胳膊从中踹成了拱桥。
刀柄脱手而出,打手痛得吼出了一口血沫。四周的打手疯狂地涌来,刀刃狂舞,罗天明独手攥紧铁刃,咬牙掐断刀身,用断刃舞成烂银,再次将打手逼退,一名打手再次爬上来,罗天明手中断刃飞出,正中其额,打手仰倒,脚下一空,掉进了尸堆下面的火海中。
罗天明重新站起来,只剩白骨的手探向身后,抓出最后剩下的几瓶酒,在打手再次涌上来时,砸向打手,打手被短暂地阻碍,他们用刀劈碎酒瓶,爬上峰顶,将罗天明团团包围。
罗天明倚靠着偌大的铁门板,他很想再开个玩笑,像他所扮演的罗天明一样,但喉舌已经冷了,他试了好几下,都发不出声。
罗天明笑了,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啪的一声,打火机窜出了火苗。
打手们的脸色变了,他们几乎不约而同扑上来。
打火机脱手掉落,掉进了下面的尸堆里,尸堆上烈酒的酒精被引燃,连同整个大厅地板的火焰,一起炸成了巨大的烟火。
烟火引燃了大厅中的所有生命,整座别墅被烟火的烈焰烧透,映满初晴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