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事物的常理中,爱情是无法改变和阻挡的,因为就本性而言,爱只会自行消亡,任何计谋都难以使它逆转。
——《十日谈》
一架巨大的白色波音客机静静地候在停机坪上,樊梨花离开的日子和云朵离开的日子是同一天。
云朵通过她的二姨夫的同学,也就是江城大学的副校长,高效、快捷地运作了云朵出国事宜,云朵不是交换生,而是公派留学,她将在美国完成她最后一年半的大学学业。
学校安排她俩以及另外一位同学一起出国,另外一位也是女学生。出于为国培养人才的目的,相关费用一律公帑支出。
机场送行的那一天,送别的人不少。
云朵的云朵二姨、二姨夫和表妹,大姨和大姨父,还有云朵的奶奶,特地从外省赶来,以及云朵班上要好的同学。
云朵的大姨一家是从商的,整个儿给人感觉就是快要溢出来的富豪气派。云朵的奶奶满头银发,精神尚且健旺。
奇怪的是,云朵的父母一个都没来。
樊梨花这边,她的父亲、樊小平和他母亲,还有很多同学,中小学的、大学的,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
另外一个同行的女同学姓万,工商管理二年级的,长相属于那种初看不起眼,细看越看越耐看的。
这个女孩子很低调,但来头估计也不小,说话带着京味儿,亲友团人数不多,五六个,但那些人同样低调,坐在角落里低声说话。
机场的领导听说樊副市长到了机场,急匆匆过来接待,机场主要领导是个中年秃头,了解到樊副市长的千金即将在此乘飞机赴美,大手一挥,安排了贵宾休息室。
云朵的二姨夫他们来得晚些,二姨夫与樊副市长照了个面,两人居然认识,事后魏蓝才知道,这两个人几年前是青干班的同学,如今地位相当,暗地里较着劲儿。
机场的主要领导满头大汗,一下子来了两个大领导,虽说一个不是本地的,但焉知将来会不会调任江城,总之不能得罪了。
急得秃头上满头大汗,安排茶水饮料、鲜果小食,把贵宾室的人安排得团团转,人手犹自不足,忙打电话喊了几个暂且不飞的空姐过来帮忙客串服务员。
除了几个领导安坐闲聊,其他的人天然分成三个圈子,云朵、樊梨花以及同行的万同学分别是三个圈子的中心。
魏蓝赶到的时候,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地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去哪个圈子。
魏蓝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樊梨花的父亲,国字脸,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很有派头。樊副市长似有意若无意地看了魏蓝一眼,眼神犀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能够洞察人心似的。
魏蓝心中有愧,没敢与之对视,勉强挤出一丝笑,而樊副市长早就转过脸,亲切地与云朵的二姨夫、机场主要领导攀谈。
樊小平给了魏蓝一个笑脸,他母亲很高冷,看都不看魏蓝。
令魏蓝没有想到的是颜如玉和樊梨花一起出国。颜如玉身在国外的丈夫让她把店铺转让出去,到美国团聚。颜如玉正好不放心樊梨花,故而下了决心跟樊梨花一起远赴大洋彼岸。
众目睽睽之下,似乎两个姑娘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都希望他能主动过去和她们道别。
一咬牙,走到樊梨花面前,樊梨花主动伸手,魏蓝乘机握住她的手,“小凡,出门在外,一切小心。”她的手掌微凉,有些轻微地颤抖。
她表情严肃地凝视他两三秒,展颜笑道:“谢谢你,魏蓝,不要那么严肃,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一两年我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要叫你老同学了。”
魏蓝不敢看此刻云朵的脸色和目光,脸上挤出一丝笑,“好多小凡。”要放开樊梨花的手,她却突然微不可察地用小指挠了挠魏蓝的掌心。
他不禁一怔,樊梨花已然顺势放开他的手,转头跟一个发小亲昵地聊起来。
魏蓝机械地转身走向云朵,云朵等他过来,大胆地挽起魏蓝,不顾亲友惊讶的目光,故意向樊梨花那边看去,公然宣示主权,心中想:他是我的男朋友,我肚子里有他的娃。
樊梨花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心里不觉隐隐作痛:得意个什么?我肚子里也有魏家的人质,别以为抢到碗里的就是你的。
“跟同学道过别了?魏蓝,来,我带你认识一下我的亲友。”云朵依次介绍了自己的亲友,大家保持了礼貌的客气与热情。
唯有云朵的奶奶与魏蓝多说了几句话,诸如家庭情况、个人喜好之类的。明眼人大多看得出来,云朵的奶奶对魏蓝还算满意。
“你倒是愈发不晓得轻重了,以前我还觉得你做事有分寸,常常以你为榜样教育你妹妹,”云朵二姨拉着云朵退到一边,脸上笑容和煦,口中却恨铁不成钢,低声咬耳朵,“你还像个大家闺秀的样儿吗,这搞的是哪一出?机场见家长?”
“二姨,你说什么呢?”云朵抱着二姨,拉长了音调,口中不依,“二姨,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东西不先下手,难保不会有人惦记。”
“哎哟喂,哎呦喂,你自己听听,这说的什么混账话,好东西?那小伙子是什么东西?”二姨故作厌恶地偏了偏头,哪知云朵像牛皮糖似的腻在二姨圣上不撒手。
“唉,我不多说了。你大了,自己得有分寸。今天你就要走了……”二姨说着说着,不知道为何眼圈儿,想起来云朵打小缺少父爱和母爱,倒也不好过度苛责她,“出门在外,安全是第一要素。跟国内一起去的同学好好处。需要钱,遇上困难,一定要跟我打电话,记住了?”
“记住啦。您都说了八百遍了,我的好二姨。”
……
波音客机渐渐加速,助跑一段距离后,骤然摆脱了地心引力,呼啸着离地而起,越飞越高,很快没入云端。
离开机场的时候,樊家人朝魏蓝看了几眼,没说什么。
樊副市长与云朵二姨夫在机场外握手道别,各自上车而去。
魏蓝跟随班上的同学,坐机场专线大巴回市区,到了市中心,魏蓝独自下了车,打算到商场听听音乐。
走到商场前的雕塑旁,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扭头看去,不禁一愣,“是你!”
毛三阴阴一笑,“小兄弟,你很难请啊。”
魏蓝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人来人往的街上对方应该不至于那么嚣张,“你想干嘛?”
“我姓毛,兄弟们叫我一声三哥,”毛三搂着魏蓝的肩膀,“也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兄弟要是没消气,打我几拳,我绝不还手。”
“谁是你兄弟?!”魏蓝甩掉毛三的手,“不打不相识?我是光挨打吧。打就打了,我不想跟你有什么牵扯。”
“话可不能这么说,”毛三掏出一盒烟,递了一支给魏蓝,魏蓝不接,毛三自顾自点燃,“我打过你两次电话,打到你宿舍的,有印象?”
“呃,是有两次,”魏蓝回忆了一下,“你们怎么阴魂不散的,我跟樊小平的妹妹已经……分手了,你们还有什么事?”
“请你吃个饭,就当赔罪。”
“赔罪?不必了!”魏蓝断然拒绝。
“我劝你,你还是想清楚再答复我。”毛三冷笑,“明天晚上六点,江城大酒店,到了报我名字。”拍拍魏蓝肩膀,大摇大摆地走了。
魏蓝没了听歌的兴致,经这一遭,不禁意兴阑珊,一路乘车回了宿舍。
菜菜子叼着烟正跟老四打游戏,见魏蓝回来了,“老五,来换我,老四丫的手太毒了,搞不过。”
魏蓝怏怏地躺到床上,“打个屁,弟弟我遇上麻烦了。”
“我就说吧,女人多了,永远是个麻烦,”把游戏手柄一扔,“说说,又特马招谁惹谁了?”
老四大为不满,“老大,别特马扔我装备啊,花银子买的……”
菜菜子充耳不闻,催促魏蓝,“你丫倒是说呀,看你把我胃口吊的。”
“不是女人,是男人。”
老四闻言来了劲儿,“我去,五百,你还好这一口,没看出来。啧啧!”
“滚犊子!”菜菜子和魏蓝异口同声骂道。
“上次,老六被扎那回,我被打的事儿,记得不?”
“略有耳闻。”菜菜子拽文,“哥哥我愿闻其详。”
“打我那混子在找我,今天碰到了,非要明晚请我去江城大酒店吃饭,说是‘赔罪’。”
“好事儿啊老五,江城大酒店,五星,说明那家伙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老四感慨万千。
“恐怕宴无好宴……”菜菜子一针见血道破事情的本质。
魏蓝苦笑,“鸿门宴,谁知道他们憋着啥坏心思等着我上钩呢。”
“那就别去!”老四胆小,一听鸿门宴,马上替魏蓝打起退堂鼓。
“去不去由不得我……他们有的是工夫,没完没了地骚扰,谁受得了。”
“要不报警吧?”
“没凭没据咋报警?只会把他们得罪得更狠。”
“叫兄弟们回来,共襄盛举。”菜菜子狠狠地把烟头掐灭,“大不了鱼死网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