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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人性

余生明媚 校书郎中 4511 2024-07-06 12:51

  不要考验人性,千万不要——它根本不堪一击。

  ——《只是蝴蝶不愿意》

  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万物凡有缝隙,不过是为了让光进来。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

  每个人,都有一个想回却回不了的过去,也有一个想要却要不到的未来。

  过去所曾憧憬的未来,或许只是现在所厌恶的现在,每次凝神回忆都能发现曾经经历的幼稚,每段流走光阴都能证明即将到来的衰老,而那些幼稚已然成为衰老时的美好回忆。。

  每一天都有人背着背包离开,头也不回地去往远方。

  不管他要去哪里,找一个适合远行的地方,花与风、诗与酒,漫步于深庭小巷,流连于名山大川,也许转身就和幸福不期而遇。

  听说,人生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魏蓝总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穿上一双喜欢的鞋,合脚、妥帖,风里雨里,千山万水把它穿旧。

  然而,却没有人认为找不到回家的路,世界那么大,总能找到一条回家的路。

  收到消息时,魏蓝有多心急如焚,到了村口的时候,他就有多踌躇害怕。

  这一条回家的路,他曾无数次魂牵梦萦,路还是那条路,院子里两株香樟树高出院墙很多,依旧翠盖亭亭,而人,却不在了。

  他宁愿不去远方。

  魏青一大早站在院子门等,不吃、不喝、不说话。叔叔婶婶,亲戚长辈,轮番劝说让她进屋去坐着,一直站在门口吹风,会生病。

  小小的女孩儿眼睛红红的,哭过了,再也哭不出来,朱大爷家的大黄狗儿摇着尾巴走过来,伏在魏青脚下。魏青蹲下来,轻抚大黄狗儿后背,轻声说:“大黄,大黄,你也难过吗?”

  大黄狗儿低低地呜咽,好像听懂了她的话。

  女孩儿心中酸楚无助,“大黄,我害怕……哥哥还不回来,我好害怕,晚上不敢睡……我怕醒过来,就剩我一个人了……大黄,我会像以前一样,每天给你好吃的……好大黄,你会陪我,对不对……”

  大黄狗儿突然抬头竖起身子,挣开魏青往外狂奔,“汪汪汪”地叫着。魏青站起来朝路口看,远远的,两个人朝家的方向走过来。

  魏青呆呆的,不敢相信,从院子里走出来的叔叔魏民看见来人,揉揉眼睛,“是魏蓝,”推了推魏青,“你哥哥回来了。”

  女孩儿似乎一下子有了力气,撒开脚丫子,迎着寒风,飞奔起来。

  魏蓝丢下行李,迎着妹妹,飞奔起来。

  大黄狗儿热情地在兄妹两人的腿脚间转来转去。

  魏青站住了,仰头望着哥哥,小脸儿绷得紧紧的,眼眶里泪珠儿打转。

  “青青,哥哥回来了。”

  “……”

  “青青……过来,哥哥回家了。”

  “你还走吗?”

  “……”

  “你还走,现在就走……”

  “……青青,等你长大了,你也会离开家的。”

  “我不会,我住着这儿,住到跟朱大爷一样老!”女孩儿昂着头,盯着哥哥。

  魏蓝一把抱起妹妹,紧紧抱在怀里,“……”

  八岁的小人儿心里所有的害怕、委屈、伤心,一下子涌出眼眶,“臭哥哥,你咋才回来,臭哥哥。”伏在魏蓝肩上放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虽然父亲魏国和母亲冯美娟已经辗转接到消息,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怎么着也得两三天后才能到家,所以奶奶的身后事由叔叔魏民和婶婶陈霞操办。

  魏民是村里的会计,今年三十一岁,陈霞在镇上的幼儿园做老师,今年三十岁,堂妹魏橙四岁,在陈霞的幼儿园上中班。

  魏青跟在魏蓝,魏橙跟着魏蓝。魏蓝走到哪儿,她们跟到哪儿。

  云朵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

  魏橙梳着两条羊角辫,很好奇地看了看云朵,“哥哥,这个阿姨好漂亮,可以和小橙子玩吗?”

  魏青小脸儿一板,挥舞着小拳头,凶她:“不准捣乱!这是哥哥的女朋友,叫姐姐!”

  魏橙小脸儿皱起来,带着哭音,跟魏蓝告状,“哥哥,青青姐姐……凶我……坏姐姐,坏姐姐……晚上不跟你睡了……”

  云朵过来弯腰抱起魏橙,“小橙子,姐姐跟你玩,好不好?”

  “好!”魏橙高兴地在云朵脸上亲了一下,“姐姐跟小橙子玩,小橙子有好多好多漂亮的娃娃,”从云朵身上挣脱下来,拉着云朵,“姐姐去我家看吧,”歪着头,又对魏青说:“青青姐姐也来玩吧,小橙子晚上跟你睡!”

  魏青昂着头:“嘁,幼稚,我才不去,我要跟哥哥在一起。”

  魏蓝歉意地对云朵说:“朵朵,你跟小橙子到我叔叔家休息休息,事多,顾不上你了,吃饭的时候,我让青青喊你们。”

  云朵点点头,带着魏橙出去了。

  ……

  村里帮人操办红白喜事的魏二奎把魏民、陈霞和魏蓝叫到房间里。

  魏二奎在凳子上坐下,魏民忙从身上掏出一盒烟过去,“二奎大哥,抽烟。这两天要辛苦你了。”

  魏二奎摆摆手,撩起棉大衣,从腰带上解下烟袋,取出黄铜水烟壶、铁质水烟盒子、黄铜水烟签子,一一摆在春台上。

  老汉拈起水烟签子仔细通了通烟料管,直到剔干净了,用粗粝发黄的手指头灵巧地从水烟盒子里捻了一小撮水烟丝,放进烟料管,细细压实,摸出纸媒子,就着魏民划着的火柴引燃。

  引燃的纸媒子凑近烟丝,烟丝瞬间燃烧,魏二奎含住烟杆,深吸几口,水烟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甚是好听。

  魏二奎缓缓从鼻腔里喷出两道浓烟,回味少许,将水烟壶搁在春台上,“四民啊,婶子今年七十三吧?”魏民说是,老汉叹了口气,“老汉我今年七十一了,婶子比我大两岁,这人呐,说没就没了,哎。”

  “婶子苦啊,嫁过来伺候你爷爷你奶奶,三国上面还有俩大的,没养活,过三十才有了三国,四十出了头又有了你,眼看着这日子越过越好了,没想到啊,你爹他......叔不是个享福的命,婶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哥儿俩拉扯大,不易啊......”

  魏民抹了一把泪,“全靠本家帮衬着,打记事起,二奎大哥有口吃的,不忘了咱娘儿仨,这恩情......”

  老汉打断魏民,“虽说出了五服,老话儿咋说来着,一笔写不出俩‘魏’字,咱这个村子,十户人家九户魏,老汉我小时候跟着叔一块儿玩大的,婶子嫁过来,对我也好,把我当亲兄弟。”

  陈霞推了推眼镜腿儿,脸上堆笑,“二奎大哥,您看,这......老太太的身后事,您帮着拿个章程。”

  魏二奎老眼盯着陈霞,“弟妹有章程?”

  “......老大哥说笑......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有章程......”陈霞坐立不安,暗暗掐魏民腰间的软肉,“你倒是说话呀。”

  “听二奎大哥的,你老说句话。”魏民皱眉。

  “小蓝呢,你说说,好歹你是大学生了,你老子不在家,你也说说。”

  魏蓝没想到会问到他,愣了一下,看看在场的亲长,摇摇头,“二奎大伯,叔、婶子都说听您的,我是晚辈,我听您的。”

  魏二奎拿起水烟壶,装上烟丝,“既然四民兄弟和小蓝这么说,老汉我托大,这事儿,管了!”

  点燃纸媒子,点燃烟丝,又吸了几口,“这报丧的,备席的,采买的,搭棚的,扎纸的,还有那哭丧的,抬棺的,不拘和尚、道士、阴阳,哀乐队,殡葬车,选阴宅......种种桩桩,老汉就掌个总,具体繁杂让柱子负下责......”

  魏民、陈霞、魏蓝三人听了头昏脑胀。

  魏二奎粗着嗓子大喊:“柱子,柱子......”

  “欸,来了,来了......”魏大柱闻声而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个子不高,圆脸、光头,面相憨厚,大冷的天,满头大汗。

  身上罩了一件反穿式样的深蓝色围裙,胸口印了几个黄色大字:某某鸡精。

  “爸,您找我......四民叔,婶子,小蓝也在,嚯,小半年儿没见,又窜高了,白了,真白了,到底是大学生呢,哪像我们家海军那臭小子,开大货,没出息......”

  “柱子大哥,您坐。”魏蓝忙站起来打招呼,让座。

  魏二奎拍拍春台,“都啥时候了,瞎扯啥?柱子.....”

  “爸,您说,我听着。”

  “刚才我跟你四民叔商量来着,你七奶奶这个事儿,我章总,你具体负个责。”

  “嗳,得嘞,放心,吧。四民叔,七奶奶的事儿,我包准办得妥妥的,那个......那个......”

  魏民和陈霞疑惑不解,魏蓝看魏大柱的神情,恍然大悟,“柱子大哥,您是说操办的费用......”

  魏大柱顺坡下驴,拖了个长音,“欸----”竖起大拇指,“大学生,懂事儿。”

  魏民感觉自己还不如侄子晓事,深感惭愧,“二奎大哥,您给算算,得多少......”

  “四民叔,您看啊,这席呢,你们家亲戚多,好朋友也不少,怎么着也得二十桌,一桌菜连烟带酒,二百六,中午晚上、上下顿啊,找隔壁村子的厨子张,自家做,不差的,我给您报个细账,”从围裙口袋掏出一张脏兮兮的红纸,一五一十,事无巨细,里里外外说了个遍。

  陈霞紧张地问:“柱子,总数多少?”

  “呃,婶子,总数一万二......”

  “什么?这么多?”陈霞腾地站起来,叫道,“魏民,你算算。”

  魏二奎斜睨着她,又瞅瞅魏民,魏大柱脸上的微笑凝固住,魏蓝看看魏民、看看魏二奎和魏大柱。

  魏民下意识地伸手要单子,又忙缩回手,“算啥算,还信不过二奎大哥咋的?”

  魏大柱眼里冷笑,把单子递过去,“四民叔,要不您算算?”

  陈霞伸手要接,魏民怒道:“算什么算?算什么算?老太太还搁那儿躺着呢,算什么算!”

  魏二奎拿过单子,放在春台上,“事儿,能简办,也能大操大办,全凭心意,”转头看魏大柱,“柱子,四民信得过我老汉,咱给办了,一分钱不要拿,你还得帮着压价,菜价、车价、纸价......都请他们看在他们跟我一起共事的面儿上,能省则省。”

  “爸,已经压过了,顶多再下去千儿八百的。”魏大柱一脸为难,“那这钱?”

  魏民一咬牙,“我出。”

  “你出?你出啥?你一个月挣五百六,我一个月挣六百,你有钱?你出啥?”

  “我不出,谁出?”

  “还有你哥呢,你哥出国了,挣得多,你又不是长子,凭什么......”魏民气得扬起手,陈霞把脸伸过去,“好啊,想打我,你打,你打,打死算了......”

  魏蓝被惊呆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婶婶如此的一面。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站在门口,也被吓住了。

  房间外面,哀乐绵绵,绕着屋瓦门窗,四下里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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