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觉得我的记忆好像被刀刮过的鱼鳞，有些还留在身上，有些是掉到水里了，将水一搅，有几片还会翻腾、闪烁，然而中间混着血丝。
——《鲁迅全集》
考试一结束，高数老师毫不停留，收卷出门。
教室里立刻骂声一片，诸如“什么狗屁题目，难得一毛”，又或者“这题目哪是人做的”，等等。
大家收拾收拾往外走，樊梨花叫住魏蓝，其他人心知肚明，全班人哄笑着立马蜂拥而出，最后走的苏梅体贴地把门带上。
樊梨花走到魏蓝课桌旁，挨着魏蓝坐下。
魏蓝忐忑地观察樊梨花的神情，樊梨花单手托腮，妩媚地一笑，“魏蓝，我好看吗？”瓜子脸、柳叶眉，瑶鼻薄唇、玉面含羞，确实很好看。
“好看，呃……怎么突然问这个？”魏蓝心里发毛，感觉樊梨花有些反常。
“你好好看看，过些天你就看不到了……”樊梨花幽幽地说。
“什么？你得了……绝症？”魏蓝吃了一惊，不禁胡思乱想。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你才得……”樊梨花话说了半截，不忍怼他。
“那你是啥意思？”
樊梨花叹了口气，“过些天，我要出国了，去美国。”艰难地说出这个决定。
“假期旅游？”
“不是。留学……”
魏蓝心中莫名的一阵失落，感觉心里被掏空似的，沉默半晌，“小凡，祝你，祝你学业有成！”
“离开前，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魏蓝迟疑了一下，“……好，我请你。”
“不，你来我住的地方，我下厨，你还没吃过我做的菜呢。”
“去你家？”
“好吗？”樊梨花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满怀希冀。
近在咫尺的女孩儿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味道，有些像茉莉花的香味，魏蓝点点头，“好。什么时候？”
“等我通知。”樊梨花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拿出纸笔，“你买寻呼机了？把你传呼号告诉我。”
“嗯，你记一下……”
樊梨花写下最后一个数字的时候，教室的门被推开了，云朵站在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人。
樊梨花站起来，朝魏蓝展颜一笑，“查岗的来了，我先走了。”
经过云朵身前的时候，云朵忽然说：“请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樊梨花没理她，擦肩而过，将将走到门外的时候，停下脚步，说了一句：“这句话本来应该我对你说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朵朵……”魏蓝走上前，牵云朵的手。
云朵下意识地把手伸给魏蓝，又挣扎着要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怎么了，朵朵？”
“你们欺负人，”云朵心里又酸又涩，眼泪不可抑制地在眼眶里打转，“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可是……可是现在，现在……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
“没有，就是说了几句话……”
“你到底爱不爱我？”云朵突然问。
“啊？爱……爱啊。”
“可是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说！”云朵脸上挂着泪，目光坚决地望着他。
“我……”这几个字魏蓝实在难以启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有讲出来的欲望，但是看到云朵的眼神，又不忍心拒绝她，“我爱你，朵朵。”
“我也爱你，魏蓝！”云朵紧紧握住魏蓝的手，靠在魏蓝身上，“我爱你！”
魏蓝心情复杂地抱着云朵，既为她的深情感动，又为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些想法而不齿。
一些男人或者女人总是能够为自己的行为找到理由，总觉得自己才是最最无辜的那一个，从来不会深刻反思自己的言行是否会伤害到别人，是否会因此而感到愧疚。
这是人的劣根性，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魏蓝，你在想什么呢？”
“啊？没有，没想什么呢。”云朵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魏蓝低头吻她。
“呀？！”云朵猝不及防，慌忙躲闪，“这是教室，不行……唔……越来越……过分了，手别乱……摸……”
门外有人走过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两个人慌忙分开。
云朵满脸酡红，紧张地整理衣裳和凌乱的头发，恨恨的说，“你真是胆大，这是教室，你也敢……胡来，不理你了。”
幸好门外的人走远了，似乎进了隔壁的教室。
魏蓝上前轻轻拥着她，“好啦好啦，别生气了。”
云朵伸出小拳头轻轻捶了他一下，“下次不许了。我们走吧，吃午饭去。”
两人走出教学楼。
在路上，云朵侧头看着自己挽着的男友，“你头发长长了，多久没理了？上次你同学出事之后，好像就记得你没理发了，要不我陪你一起去理发吧？”
“确实长得挺快的。那你说，我是理长发好还是理短发好？”
云朵用欣赏的目光端详男友的发型，“哎，还真是的，长头发真的挺帅的。短发，英姿勃勃，长发嘛，好像更帅一点。”
“哟，有你这么夸自己男朋友的吗？你这属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你是瓜吗？即便是瓜，那也是个苦瓜，冬瓜南瓜大西瓜，绝对不是香瓜甜瓜。”说得云朵自己都憋不住笑。
“那你是香瓜、甜瓜，又香又甜！”
“才不是……”
“就是，我尝过，又香又甜……”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王小兵描述李青果的话，云朵的脸儿腾地红了，低声啐道：“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根本不像你刚来那会儿的样子。”
“刚来的那会儿怎么了？”
“刚来的那会儿呀，你就像个木头，一见女孩儿脸就红，可你看看你现在，皮厚得跟城墙似的。”
“有那么夸张吗？我还是很单纯的好不好。”
“你单纯，我看你是你们宿舍里第一个跟女孩儿……那什么的吧，”“上床”两个字，云朵说得极轻。
“你看你，你还说我，你说这话不也脱口而出吗？”
云朵气得跺脚，“你还说，你再说我可真生气了。”
“好了，不说了，跟你开玩笑呢，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不会真的生我气的。”魏蓝感觉哄她。
“那可说不定，如果哪一天你对我不好了，我可狠心了。”
“有多狠？”
“比如说你哪天对不起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我就把你……切了。”云朵张牙舞爪，瞄了魏蓝某个部位一眼，做出一副凶狠的样子，不见其可怕，唯见其可爱。
魏蓝装作吓了一跳，笑道：“没想到你会这么狠。”
这时候两个人走到学校的公告栏前面，看见一堆人围在那儿正在读上面最新张贴的公告。
魏蓝凑过去。
公告大意是说，近期学校里面出了个贼。这个贼的作案手法很粗暴，大多时候一脚踹开宿舍房门，然后进去砸开锁，翻箱倒柜。
已经有不少宿舍遭窃，请广大师生员工注意保管好自己的财物。一旦获知窃贼的消息，要及时与学校保卫处联系，不要与窃贼单打独斗，注意自身安全。
魏蓝叮嘱云朵回宿舍把现金啥的都存进银行，一些贵重的东西尽量不要放在醒目的位置，最好把储物柜的锁换一把更安全牢固的。
云朵不认为窃贼会去女生宿舍行窃，看窃贼的行事作风，基本上可以锁定是个男的，而男的进不去女生宿舍，反倒叮嘱魏蓝要小心在意。
两人去了学校第三食堂。
第三食堂做炒菜，口味比较好，不像第一第二食堂基本上是大锅炒菜，打什么就吃什么，而第三食堂可以自己点菜，要好很多，还有更高端的第四食堂可甚至以点桌餐。
班主任孙大牙坐在第三食堂靠近窗户的一张桌子旁，孙大牙的两边分别坐着樊梨花和她的表姐颜如玉。
颜如玉正在点菜。
她面向门口而坐，抬头恰好看见了魏蓝，以及挽着魏蓝的云朵。
颜如玉飞快地看了魏蓝一眼，对他身边女孩的容貌相当惊讶。但她很快恢复正常，低头点菜，并没有引起两侧孙大牙和樊梨花的注意。
魏蓝和云朵也看到了他们。
云朵犹豫地说：“我们还是去第二食堂吧，实在不行咱们到学校门口的小饭店去吃。”
魏蓝也觉得在这个时候碰到颜如玉和樊梨花不是很妥当，点点头和云朵转身下楼去了。
颜如玉点完菜装作漫不经心地四周看了看，没见到那两个年轻人，知道他们已经离开了。
樊梨花好奇的问：“姐，你看啥呢？”
“没，没啥，”转头看向孙大牙，“孙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本来小凡的爸爸妈妈和哥哥要来的，由于工作抽不开身，所以委托我。”
“不碍事，不碍事，樊市长日理万机，那么忙，颜老板来一样的。”
“孙老师，今天中午特别仓促，我说请您出去吃吧，您非得在这儿吃。您这，真是廉洁呀！”
孙大牙色眯眯地看颜如玉，轻熟的女人，别有一番韵味，真是越看越好看，至于旁边的樊梨花在他眼里就是个黄毛丫头，没有丝毫吸引力。
“哎呀，颜老板你太客气啦，我们做老师的，教书育人，不讲究吃喝，这些身外之物。”话题一转，“颜老板生意做得好，人也长得漂亮，只是没想到呀，你居然是小凡的姐姐。”
“表的，表姐。”
“表姐也是姐嘛。小凡同学留学的事情呢，我原则上是同意的，我跟系里面讲过了，系主任也不反对，这几天呢，你们就来办个手续，要不了几天就可以成行了。”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孙老师，您看，要不这样，有空到我家的小店来喝咖啡，给您免单。”
孙大牙的目光顺着颜如玉高耸的地方，转移到她莹白如玉的手上，想要伸手捉住桌上的手，想起这是学校食堂，忙控制住自己内心的躁动。
“那怎么好意思呢，免单就算了，到时候颜老板给我小小的打个折，我就心满意足了。”
“好好好，那就一言为定，小凡的事情还要麻烦孙老师抓紧时间办手续啊。”
“没问题，我这儿不是关键，关键是小凡的签证，至于这个对方的学校，我会安排联络的，毕竟这次做交换生对小凡来说也是个机会嘛，对不对？”
“谢谢孙老师，您看，今天中午这地儿咱们不能喝酒，我就以茶代酒敬孙老师一杯。小凡，你也敬孙老师一杯。”
孙大爷不禁有些后悔，谁知道来的是颜如玉呢，早知道装什么廉洁啊，出去要个包间，喝点儿小酒，啧啧……
孙大牙眉开眼笑，咧着大嘴露出了俩大板牙，感觉身边的这个少妇真的是善解人意。
樊梨花心里不屑一顾，“什么狗屁老师，帮忙帮忙，学校还不是看上了樊小平捐的一百万。”
要不然哪有这个机会，即便有这个机会，又哪里轮得上樊梨花去国外做交换生，虽然只有一年，但的确是个很难得的机会。
更何况樊梨花的爸爸是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江城大学是部里直管的大学没错，但江城市的领导说句话，学校里面还是得掂量掂量。
颜如玉心里叹了口气，看看身边的表妹，想起刚才的两个年轻人，只叹造化弄人。
出去待一段时间也好，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